不一會兒服務生端來餐點,她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著。


    「有這麽餓嗎?」餘澤好笑地看著她的吃相,「你昨晚沒吃晚飯嗎?說過很多次了,要你別學其他人減什麽肥,你瘦得隻剩下骨頭了,要是風大一點,真擔心你會被吹走。」


    「嗯。」她分神應了一聲。


    事實上,她並不特別感到饑餓,但她沒法子拒絕餘澤,卻也不想待在他們兩人之間,隻好盡快解決眼前豐富過頭的早餐。


    「tansy,你別管他,他就愛窮緊張。」michelle笑咪咪地輕斥餘澤,握住他的手,不著痕跡地十指緊扣。「她不是小孩子了,何況也輪不到你管,人家的男朋友也沒說什麽。」


    交纏的兩手正好在她的盤子前方,杜凝邊努力解決早餐,邊提醒自己沒有資格難過什麽,心裏卻彌漫濃烈的苦澀。


    「男朋友?」餘澤的表情驀地緊繃起來,語氣也摻雜一絲幾不可察的冷冽,「怎麽迴事?」


    怎麽最近她有那麽多事隱瞞他?


    「隻是同事。」杜凝勉強吃下一半早餐,以麵紙拭了拭嘴角。


    「原來是我看錯了?」michelle插話,「不過你們看起來很配,可以考慮看看。」美麗的眼眸不著痕跡地往餘澤瞥去,看見他俊顏上一閃而逝的晦暗,眸光有一秒換上了陰狠,但唇畔仍掛著笑意。


    「嗯。」她不置可否。「我吃飽了,不妨礙你們了。」說完,她拿出鈔票。


    「我來就好。」餘澤阻止她。「你不要整天窩在工作室,要好好休息,黑眼圈還是很深。」他伸手想輕撫她的臉,她卻避開了。


    「謝謝你的早餐,拜拜。」杜凝要自己別落荒而逃,所以她一臉平靜地離開咖啡店,確定他們再也看不到她時,才放鬆下來。


    好累!


    麵對他們倆,她必須時刻提醒自己要保持笑容,要留神肢體動作及話語是否令michelle產生誤會,同時也不要太在意餘澤的每個神情,強調他的笑容早已不是她專有的。


    眼前忽地浮現他們十指交纏的畫麵。


    心頭隱隱作痛,叫她險些站不穩,深唿吸一下後,她走進一棟大樓。


    仍在咖啡店的餘澤若有所思,片刻後才道:「你為什麽沒有跟我說?」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語氣裏摻雜過多的焦急。


    正要端起咖啡的michelle抬眸看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什麽時候見到tansy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他抽迴手,食指有節奏地敲打桌麵。


    「這種小事我哪可能記得住?」她失笑,「還有,你會不會關心她過頭了?我知道tansy是你的青梅竹馬,也知道你們餘杜兩家的關係匪淺,杜家是你最大的生意夥伴,但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需要像保母一般看管她吧?」


    michelle強忍心中的不滿,盡量以平和的語氣說,並刻意不提起他們曾交往過的事。麵對餘澤宛如盤問犯人的語氣,她難掩心中的憤恨。早在大學時她便已鎖定了餘澤,因為知道他和杜凝的關係,她才會跟個性不太合的杜凝當朋友。在知道兩人交往後,她費盡心思才令兩人分手,又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在餘澤麵前塑造出善解人意的形象,終於成功登上他女朋友的寶座,他卻三句話不離杜凝,這叫她怎能不生氣?


    沒有留意到她不悅的神色,餘澤追問:「你別看tansy那副精明的樣子,她對許多事情都很遲鈍,說不定那個男人真的那樣子看她……那個男人長得什麽樣?」


    「不記得了!」michelle口氣有點衝,「我為什麽要管我男朋友的前女友身邊是否有追求者?」


    她強調自己才是他的女朋友,提醒他對杜凝的關心未免過多了。


    聽得出她在吃醋,餘澤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過於焦急,嘴角輕勾,隨即握住她的手,「吃什麽醋?我當然知道你才是我的女朋友,她隻是我的小妹妹,平常大方的你怎麽會為這種小事發脾氣?」語氣中悄然透出一絲無奈,並沒有被michelle發現。


    「哼!」她別開臉,抿緊的嘴角出現了軟化的跡象。


    「別生氣了,我整個人都交給你好不好?」他拉過她的手,在嫩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我才不要你!」她不依地嬌嗔。


    「好好,那你想要什麽?」餘澤笑問道,然而笑意並沒有進入黑眸裏,幽湛的眸子內反而凝聚了絲絲冷冽。


    他表麵上跟michelle調笑,然而想到杜凝對他多番隱瞞,唇畔的笑痕逐漸僵硬了。


    自那天在街上偶遇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杜凝仍舊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今天終於忙完了,她拿著包包來到停車場,坐進車子裏後,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怎麽會這麽愚蠢?


    明明不想跟他見麵,為什麽在聽見他的聲音時,再一次被他牽著鼻子走?輕率地答應跟他共進晚餐,結果是苦了自己。


    隻希望他不會與michelle一起來便好。


    因為是舊相識,michelle不時會邀請她出席他倆的約會,偏偏她不擅拒絕別人,加上餘澤的推波助瀾,她被逼當電燈泡。夾在他們之間,看著兩人恩愛甜蜜,每秒鍾對她都是煎熬。


    尤其最近幾次碰麵,她發覺michelle是故意邀請她,就是為了讓她看清他們兩人是如何的恩愛。


    她當然想過拒絕,可是每次聽見餘澤的聲音,她便無法迴絕他任何要求,縱然明知跟他們見麵,隻是徒令她心頭增添傷痕,她還是不由自主地選擇了沉淪。


    餘澤相信分手還是可以當朋友。


    就算她不願,又能怎樣?以他們的家庭背景,她不可能跟他一刀兩斷,也不可能要哥哥跟他絕交。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調整自己的心情,隻要她不再對他有任何遐想,自然不會感到難受。


    然而三年過去了,她對他的愛戀始終如昔。


    「唉。」她輕歎一聲,發動車子往餐廳駛去。


    片刻後,她已跟著服務生來到他麵前。


    餘澤站起來為她拉開椅子,她道謝並坐下來,他坐好後才開口。


    「我已經替你點了餐,要不要先喝點餐前酒?」他邊問邊拿起酒瓶準備為她倒酒。


    她搖頭,「明天還要值班,不喝了。」


    「噢。」他放下酒瓶。


    「怎麽不見michelle?」杜凝刻意提起他的女朋友,讓自己別被眼前西裝筆挺的他迷惑了心神。


    他現在就算比以前更俊美帥氣,也不屬於她,所以她必須保持清醒。


    「她到上海出差。」餘澤黑玉般的眼眸定定地打量她。


    一如以往的打扮,身上是剪裁簡單的套裝,半長的頭發沒有係上多餘的發飾,臉上亦沒有過多的化妝,依然是那般清爽乾淨。


    不是說戀愛中的女人特別漂亮嗎?怎麽看她都跟平常沒有太大分別,所以,她沒有談戀愛?


    不知怎地,餘澤稍微鬆了口氣,嘴角也輕微地上揚了。


    「所以拿我來填補時間?」杜凝以說笑的語氣說,心髒卻因此而抽動了一下。


    真是的,她怎麽會被事實傷害了?


    「怎麽可能?」他立刻反駁她的話,「我是有開心的事要跟你分享。」


    她柳眉微揚,阻止不了一顆心因為他的話而悸動,隻好借由喝水的動作掩飾羞赧。「什麽事?」


    「我贏了官司。」他興致盎然地說:「我替客戶節省了上千萬的賠償,今天簡直是技術性擊潰對手……」


    見他說得眉飛色舞,杜凝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嘴角的笑容不住地擴大,然而越往下聽,笑容漸漸僵住了,眉心慢慢地靠攏,她想起了數個月前,因為工安意外送進她先前待過的那家公立醫院的數名工人。


    他就是代表保險公司及建築公司的律師?那些工人因為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接下來有一段時間不能工作,必須依靠保險金維持家計,可是他竟然協助無良的保險公司及建築公司剝削工人?為什麽在做了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情後,他還可以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無情?


    「……不要再說了。」她驀地開口打斷他。


    「哪兒聽不明白嗎?」餘澤以為自己用太多專業詞匯,令她混淆了。


    不對!她一直都是他最好的聽眾,無論案件的大小,她都會仔細聽完,不曾如此無禮地打斷他。


    她搖搖頭,「我不想聽。」她不要知道他在法庭上有多雄辯滔滔,也不想知道他是如何盤問那些知識水準不算高的工人。


    他們價值觀有很多分歧,所以他覺得接下這種助紂為虐的案子沒問題,她沒資格去管他如何挑選案子,隻是她有權不認同他的做法。


    「很悶?」餘澤試探性地詢問。


    「不,你說得很精采,我隻是不想聽下去。」她垂下眼,紅唇抿緊了。


    她在生氣。他清楚她任何一個細微的舉動,杜凝有良好的教養,所以她不會輕易為小事動怒,但此刻他感覺到她正在生氣。


    為了什麽事?


    既然不是因為他的話太悶,那麽就是因為內容?他記得那些工人好像是被送到……嗯,是杜凝先前工作的醫院。


    雖然她是大企業家的掌上明珠,可是她並沒有沾染上千金小姐常有的不可一世,對於公理正義這點,她有時執拗得很。現在,她一定是為了他幫保險公司壓榨工人的保險金生悶氣。


    「tansy?」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知道的,這是工作,不等於我認同保險公司的理念。」


    「你沒必要跟我解釋什麽,我隻是單純不想聽。」她勉強迴個微笑。


    「我已經盡量取得平衡,希望能在有限的空間中為那些工人尋求最大的賠償,你相信我好嗎?」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釋,但要是讓其他律師接下這件case,說不定那些工人所得的賠償金額會更少。


    而且工人們提出的要求也不見得全是合理的,為什麽她不肯聽下去?


    「我沒有不相信你,隻是不想聽你工作上的事,就像你也不一定想知道我今天在急診室如何替傷者縫合傷口對不對?」


    其實他是否真的助紂為虐,對她而言並不重要,他有身為律師的立場,有許多事不管個人意願,他都必須去完成,就如他當初會跟她交往其實全是看在她父母的份上。


    那時的她太年輕,不曉得如何掩飾對他的愛慕,為了不得罪父母這個大客戶,他才會提出交往,即使對她百般寵溺,可是後來她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並非他的本意。


    要是她可以對此視而不見,他們現在可能仍是情人,但這有什麽意義?她根本就不可能給他帶來幸福。


    何況,他並不愛她。


    「對啦,我是不想知道。」餘澤順著她的話迴答,抬手撫上她的臉頰,「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睡覺?臉色那麽蒼白,會不會是生病了?」掌心下是一片冰冷,她天生體溫偏低,因此每逢冬天對她都是折騰。


    杜凝撥開他的手,搖了搖頭。「不是,整天待在室內,膚色當然蒼白。」她不希望被他發現自己仍會因為他的觸碰而臉紅。


    強烈的失落感自掌心爬滿全身,餘澤不著痕跡地甩開這種感覺,她不需要分擔他的喜怒哀樂,他卻總是控製不了想向她傾倒所有思緒的心情,偶爾甚至會幻想她能有所迴應,隻是他並沒忘記他們早已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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