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時節,李家村喜氣洋洋,一片火紅。孩童們穿上新衣,手裏拿著爹娘從鎮上帶迴來的鞭炮,時而將鞭炮塞入雪堆中燃放,時而丟入結冰的水坑中,一個個被凍得臉紅耳脹,鼻涕直流,卻依然玩得不亦樂乎。


    整個村子都籠罩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以至於沒有人注意到村後山拗中傳來的一聲悶響。


    冥九整個人嵌進雪地中,她用力攥緊一把積雪,想要爬起來,卻已經沒有力氣起身,隻能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雪坑中。她身上的冥蟾衣已損,胸口上有個洞,鮮血汨汨流出,很快在雪地裏流淌開來,冥九想運使元氣封住傷口,卻感覺到一股霸道強橫的灼熱氣息充斥全身經脈,橫衝直撞,導致體內元氣無比紊亂,根本不受控製。


    冥九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望著自己落下時震起的漫天飛雪,不知是因為被冰雪包裹,還是血越流越多,周身冰冷刺骨,她漸漸失去知覺,雙眼緩緩闔起。


    一陣風吹過,覆著霜雪的睫毛微微一顫,冥九猛然睜開眼睛,眼神充滿決然和不甘。她還沒有找到父皇遺骸,更沒有為父皇報仇,她絕對不可以死。


    憑著這股執念,她用盡全身力氣,雙手緩緩將自己撐起,就像是一個即將掉入懸崖的人,拚盡全力抓住一根藤蔓不墜。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落在她麵前,就像一把刀落下,把冥九手中的藤蔓切斷。


    冥九看著眼前麵容不清的黑袍男子,知道這應該就是偷襲自己的人,不止如此,她還大致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伴隨一口熱氣唿出,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問道:“是皇叔吧?”


    冥羅沒有說話,亦沒有摘帽,屈指一彈,一道青色流光射向冥九,看似細如煙絲,卻有著一股厚重如山的威勢,恐怖至極。


    這是要直取冥九性命。


    此時此刻,冥九已無生還可能,冥羅即便表露身份也無妨,可他心性謹慎,如此情況下,也不會暴露自己。等到冥九死後,他自會摘下簷帽,對著冥九的屍體說上幾句話,也當作是對自己這位皇侄的悼念和緬懷了。


    冥九此時已經連睜著眼睛的力氣都沒了,她閉上雙眼,往後倒去,意識逐漸模糊,完全消失前隻留最後一個念頭,那就是自己真的要死了,不過死了也好,終於可以再見到父皇,也不用再那麽累了。


    就在這時,一記黑色刀光出現在冥九身前,斬得青色流光一滯,一位戴著麵具的黑衣男子趁這個間隙出現在冥九身前,用自己背部硬生生替冥九擋下這道攻擊的同時,一刀劃出,在自己身前斬出一道黑線,黑線陡然擴寬成洞,冥九抓起冥九,竟直接鑽入到這道黑線之中。


    “斬元刀!”


    冥羅眼神一凜,瞬移近前,一拳砸去,可惜黑洞恰巧縮線消失,仿佛不存在般,冥羅的拳頭落入空處,炸起一聲空氣暴響。


    冥羅臉色陰沉,拳頭緊握,就差最後一步,他就能殺死冥九,可偏偏冥刓忽然出現救走冥九,壞他大事。


    不過他並不著急,斬元刀雖然擁有空間之力,能輕易切開空間,可遁逃距離不會太遠。冥九已經昏迷,冥刓區區紫府境界,硬受他一擊,不死也廢,隻要他四處搜尋一番,二人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


    一個不知名的山穀間,憑空出現一個黑色通道,冥刓抱著冥九跌出這個黑洞,身後黑洞消失,冥刓和冥九倒在地上,皆一動不動。


    冥九已然昏迷不醒,而冥刓亦是身受重傷,不過他硬是堅持到跨出空間裂縫後才昏迷。


    片刻後,冥刓的手指動了動,他睜開眼睛,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冥九,咬著牙,想要撐地爬起,卻根本爬不起來,最終又摔倒躺下。他受的傷,並不比冥九輕。


    冥刓戴著麵具,看不清楚表情,不過他的麵具在微微顫抖,那應該是他麵部肌肉抖動所致,可想而知他已是拚盡全力。


    撐地爬起。


    摔倒躺下。


    這樣重複不知多少次後,冥刓終於坐了起來,他來不及查探自己傷勢,第一反應便是探手觸摸冥九的鼻息,發現冥九隻是昏迷後,鬆了一口氣。


    冥九此行來雍州,並沒有帶上冥刓,確切來說,是不願意帶著冥刓。並非因為冥刓隻有紫府境,而是因為其它。


    事實上冥刓雖然身為長夜衛統領,是斬元刀的主人,更是冥九的貼身侍衛,可冥九遇到重大事情,從來不會把冥刓帶在身邊。就像狗主人平時沒事時,喜歡牽著狗帶在身邊,一旦重要事情,自不會帶著寵物,或者說寵物不配跟在身邊。


    冥刓很清楚冥九對自己的態度,可他一點不在意,且經過上次冥九在衙域差點出事的例子後,冥刓覺得此行也很可能有危險,於是自作主張,偷偷跟著,也幸好如此,這才險之又險地將冥九帶走,否則冥九已經死在冥羅手上。


    可他這口氣一鬆,便又摔倒下去,一道道白氣隨著沉重的唿吸從口中鑽出,這迴再也爬不起來了。


    冥刓側頭望向冥九,他知道自己和冥九並沒有逃出很遠,對方很快會追來,他必須立刻帶冥九走,可他偏偏是這般無助,自己連起身都做不到,又如何帶冥九走?


    一道淒厲沙啞的喊聲從冥刓口中傳出,就像是野獸臨死前不甘而憤怒的嘶吼。


    一會後,冥刓停止吼喊,他望著冥九,默默握拳,他必須要救冥九。


    這一刻,他做出某個決定。


    片刻後,不知怎麽的,冥刓竟可以輕鬆爬起,仿佛沒受過傷一般。他抱起冥九,往東方向逃行。


    酆域沒有人冥通道和地麵連通,如果要迴到地底,一定要往西行,可冥刓知道冥羅一定會往西追,所以他選擇反其道而行,這樣才有機會躲過對方。


    ……


    冥刓帶著冥九離開後不久,一道黑虹落在二人原來所躺之地。


    冥刓看一眼地上還未冷卻的鮮血,抬頭環顧四周,他閉起雙眼,深深吸氣,很快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最後他並沒有向西行,而是往東追去。冥刓帶冥九出其不意向東而逃自是穩妥,可冥羅乃堂堂陽神高手,又豈會追蹤不到氣味。


    ……


    召寧郡境內,一片楊樹林中。


    冬日嚴寒,白雪茫茫,樹葉早已凋敝,光禿禿而密密麻麻的枝丫上覆著白雪,遠遠望去,每一根樹幹上都仿佛長著一朵巨大的雪花,與飄在空中的雪花相互映照,枯寂蒼涼之中透著一股白潔美好,靈韻非凡。


    一行筆直的腳印出現在樹下雪麵上。


    冥刓抱著冥九,一步步踩在鬆軟幹燥的積雪上,默默前行,如果仔細看去,可以發現冥刓留下的那一個個腳印周圍很快便會融化成水,像是被什麽東西燙過一般。


    此時冥刓覺得應該已經擺脫對方,但他必須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將冥九安頓下來,為她療傷,否則以冥九現在的情況,絕對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冥刓低頭望向懷中的冥九,眼神一陣恍惚,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能永遠這樣抱著冥九,他願意一直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都願意,走上幾百年甚至幾萬年也心甘情願。


    ……


    ……


    不知走了多久,冥刓找到一個山洞。這個山洞有桌有椅,不過卻布滿蜘網,顯然已經廢棄很久,並無骨頭碎渣和動物皮毛,說明沒有被野獸占據當成巢穴。


    冥刓身為冥九的貼身侍衛,知道冥九最喜歡幹淨,於是揮手間散去所有蛛網灰塵,還找來些許幹草鋪在石床上,這才安排冥九躺下。


    冥刓很快幫冥九止血,並且為其輸送真元,基本上穩定了冥九的傷勢,總算脫離危險,隻需靜靜調養一段時間,應該便無大礙。此時此刻,他靜靜看著冥九胸口那個鮮血凝痂的傷口,眼神複雜,憤怒心疼無奈後怕皆有。他也能大致能猜到,那個黑衣人便是冥羅,早在冥九衙域遇刺事件中,冥刓便猜到了,這次又布局暗害冥九,可他偏偏什麽都做不了。


    他又看向冥九那張天下第一的絕世麵容,最終眼裏隻剩一種情緒。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情緒,明明是遺憾,卻夾著一絲欣喜和滿足,甚至還隱含解脫的意味,完全不像是一個下屬對上君主該有的情緒,縱然這個下屬喜歡自己的君主,也不應該有這樣奇怪的情緒。


    就在這時,冥刓猛地看向洞外,他感覺到有一股強大氣息在向這裏靠近,他很確定,這是打傷冥九那個黑衣人的氣息。


    冥九迴頭深深看一眼靜靜安睡的冥九,他必須要離開這個山洞,從而引開對方,否則冥九必死無疑。


    冥刓往東方行去,山洞在他身後變成一個小黑點時,他又迴頭望了一眼,仿佛要透過山壁看到裏麵的冥九。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迴到這裏,縱然能擺脫對方,再迴到這裏,恐怕也看不了冥九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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