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劍峽,峽壁漸寬,水流複緩。半日後,夕陽下,一座雄城出現在眼前,邑平郡城到了。


    江岸邊,一群男子分站兩列,身穿朝金色衛服,手握朝金色長劍,一個個氣息沉凝,儀態威嚴,一名素衣老者站在他們中間,負責接待靠岸下船的各府修士們,每一船人下來,他都會派朝陽衛帶著他們前往住所。


    曾參與過九府演武的人都認識這名老者,此人名叫何老,乃邑平郡朝陽衛統領薑扶春身邊的管事,雖不隸屬朝陽衛,可地位比朝陽衛還高,下船的修士見到何老,無不拱手行禮,以表尊敬。


    可薑搖秋卻躲著何老。


    何老看到薑搖秋後,身形一晃,仿佛化身為風,飄到薑搖秋身前,笑道:“二公子,大公子吩咐,你一到邑平郡城,就帶你迴薑府。”


    薑搖秋笑了笑道:“何老,你就當沒見過我,可以嗎?”


    一般人都是被安排去朝陽衛所住下,而薑搖秋每次來邑平郡城,薑扶春都會讓薑搖秋住在自己的宅院,按理說住在自己親哥哥家裏應該會更自在,可薑搖秋卻向來抗拒。


    何老笑著搖搖頭,薑搖秋無奈道:“那好吧。”


    方青、任映景和馮靜啟跟著薑搖秋一起來到薑府,與眾人想象不同,堂堂朝陽衛正領的宅院並沒有極盡土木,大氣輝煌,而是簡約普通,幽靜樸素,亦沒有賓客如雲的景象,就連下人丫鬟都沒有幾個,若不是何老在前麵帶頭,方青定會以為來錯地方。


    任映景悄聲問道:“薑大人,你確定這裏是你哥的宅院嗎?會不會有點不符身份?”


    方青和馮靜啟也看向薑搖秋,任映景所問也是他們想知道的。


    薑搖秋道:“我哥全部心思都在修行上,除此以外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雖身居高位,日子卻過得很簡單。”


    何老將幾人帶到一處僻靜院落,為方青等人安排好房間後,又帶著薑搖秋一人離開。


    薑府正院中,一名白衣男子長身鶴立,臉和薑搖秋有幾分相似,雙手負背望天,不知在想什麽。院門口傳來動靜,他轉頭看去,何老帶著薑搖秋步入院中,薑搖秋見到白衣男子,聲音恭敬,叫了一聲哥。


    薑扶春點點頭,對何老道:“何老,你先下去。”


    何老退身離去後,並沒有出現親兄弟相逢相擁的場景,薑搖秋正想說什麽,薑扶春身形一晃,閃到薑搖秋近前,擊出一掌。


    薑搖秋探掌相迎,卻被薑扶春震得踉蹌數步,摔倒在地。


    “這一掌,我將修為壓在華池境,且隻用一半力,沒想到你還是接不住。”


    薑扶春沒有去扶自己弟弟的意思,搖搖頭,失望道:“搖秋,一年了,你一點進步都沒有。”


    “哥……”


    薑搖秋爬起身,欲言又止。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修行一途不進則退,你莫非想永遠逗留在華池境?”


    薑扶春道:“我薑扶春怎麽會有你這麽沒出息的弟弟?”


    薑搖秋低頭不語,這便是他躲著何老,不願來薑府的原因,薑扶春對他的嚴厲,讓他每次麵對薑扶春時,都會倍感壓力,甚至喘不過氣來。


    薑扶春道:“我了解到,你對寧竹有意,有這迴事嗎?”


    提到寧竹,薑搖秋抬起頭,目光堅定道:“沒錯,我喜歡寧竹。”


    “寧竹是我屬下,卻沒有因為你和我的關係而討好與你,反而與你保持距離,我欣賞她。”


    薑扶春道:“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把心思放在修行上才是正道,別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明白嗎?”


    薑搖秋應了一聲,薑扶春擺擺手道:“迴去休息吧。”


    薑搖秋被薑扶春訓了一頓後,心情鬱悶,叫上方青等人一起去外麵散心。


    作為一郡中心,邑平郡城廣闊無邊,各類建築高聳入雲,盡顯墨家手筆。此時暮色漸深,華燈初上,方青等人走在邑平郡城的大街上,隨處可見形形色色的修士以及各府暮陽衛,熱鬧非凡,人流如織。九府演武在兩日後正式開始,這兩日時間對各府修士來說,自是在邑平郡城遊玩放鬆的好時光。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片湖澤,落日餘暉下,宛如一汪金水。湖澤中心有一島嶼,島上矗立著一座巍峨木樓,古色古香,秀雅絕倫,各層簷角都掛著紅燈籠,與紅霞爭豔。


    湖畔有一座木橋,連接岸邊和島嶼上的木樓,此時此刻,湖畔邊站滿了人,這些人都是各府修士以及暮陽衛,身份地位不俗,卻都乖乖排著隊,一個個有序通過木橋進場,並沒有任何混亂。


    任映景問道:“薑大人,這是什麽地方?”


    薑搖秋道:“這是棲鳳樓,是邑平郡城名頭最響的青樓,裏麵的姑娘各個國色天香,精通詩詞歌舞,琴棋書畫,卻賣藝不賣身,風流而絕俗。每次九府演武,各府修士聚在邑平郡城,大多都會來這裏聽琴觀舞,喝酒消遣。走,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薑搖秋帶著方青等人排了半個小時的隊後才入場。


    棲鳳樓內部中空,抬頭就能看到穹頂,沒有異香撲鼻和淫聲笑語,隻有檀木清香和琴音嫋嫋,就算再粗豪的修士,入場後也會噤聲,不舍得打破這高雅清秀的格調。


    棲鳳樓共有十層,幾近滿座,方青等人被帶到三樓一角,清倌兒呈上精致酒菜後,與整座棲鳳樓的所有客人一樣,一邊品酒吃菜,一邊看向一樓高台,欣賞一個個節目。


    有雪衣長裙的姑娘上台高歌,歌聲婉轉,繞梁飄蕩。有紅袖華美的女子,仿佛蝴蝶翩飛般舞動,令人停杯忘飲。更有管弦絲竹,吟詩作畫等表演,比佳肴更能下酒。


    最後,花魁梧桐上場,為大家帶來最期待的節目。


    英雄評。


    來棲鳳樓的,大多都是為九府演武而來的修者,來自九府的九位暮陽衛和九位門派修士都是各府的最強者,其中每個人的信息,以及誰的實力排第一,誰排最末,總是大家百論不厭的話題。


    一身泥金刺繡的梧桐拿著一張紙上台,舉手晃了晃,道:“諸位貴賓,我手裏這張便是此次九府演武參賽者的名單,下麵我就為各位一一點評,先從門派修士開始。”


    梧桐的聲音清亮明麗,悅耳動聽,在賓客們大聲叫好後,她繼續道:


    “張奎天,南啟府霸拳派掌門,去年在扶搖梯上邁過二十階,並在門派演武中獲得第七,一手霸拳出神入化……”


    方青問薑搖秋道:“薑大人,扶搖梯是什麽?”


    “登扶搖梯,是每年九府演武的開胃戲。”薑搖秋道:“在九府演武那一天,不管是參賽的暮陽衛還是門派中人,都需要先登扶搖梯。扶搖梯共有一百階,布有陣法,走在其上會舉步維艱,台階越往上,阻力也會越大,誰邁過的階梯越多,代表其實力越強。”


    方青點點頭,看向高台上的梧桐,聽她繼續念著:


    “刁昭羽,江盤府五行宗掌門,去年邁過二十三階扶搖梯,在門派演武中排名第五,擅長五行陣法……”


    “於海岩,魚平府滄海派掌門,去年並未參加九府演武,在前往邑平郡途中,憑一招滄海橫流,力壓去年排名第四的廣寧府紫雷宗掌門洪千耀。”


    “王峒,……”


    ……


    在賓客們此起彼伏的掌聲中,梧桐將此次參與門派演武的各府高手介紹完畢,隨後一個個清倌兒捧著木案,將紙筆送到各位賓客身前,讓賓客們預測兩日後門派演武的名次順序,並可以下注怡情。


    評完門派中人後,下麵自是輪到此次參加演武的九名暮陽衛,在場賓客們的興致明顯比剛才高出很多,畢竟大家心知肚明,實際上九府演武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九名暮陽衛之間的高下之分,門派修士之間的比鬥,隻是順手為之而已,不管實力還是精彩程度,都與暮陽衛有一定差距。


    “秦天,威陽府暮陽衛正領,去年扶搖梯七十五階,九府演武排名第二,……”


    “仇玉麟,夢樂府暮陽衛正領,扶搖梯五十階,九府演武排在第四,……”


    “魏修然,青曲府暮陽衛正領,扶搖梯二十五階,九府演武排第九,……”


    “丁雄,……”


    ……


    梧桐緩緩道來,很快,眾人從梧桐口中聽到他們最想聽到的名字。


    “苗衍七,太盂府暮陽衛正領,扶搖梯八十五階,去年九府演武第一,前年九府演武也是第一,不止如此,自從二十歲當上暮陽衛正領以來,已經連續十年獲得九府演武第一,無人能撼。”


    梧桐話音落下,在場大部分賓客都躁動起來。


    苗衍七這個名字,實在太過響亮,其所在的太盂府自不用說,就連其它各府也都如雷貫耳,常有人言,隻要苗衍七在,邑平郡其餘八府來參加演武的暮陽衛,都是來爭第二的。


    可在五樓一個角落,卻是出奇的安靜,那裏坐著一名氣度不凡的男子,在梧桐評完苗衍七後,他連飲三杯,仿佛要把心中不快統統飲盡。此人便是威陽府的秦天。


    秦天比苗衍七年長許多歲,在苗衍七橫空出世以前,每年的演武第一都是他,可這十年來,他每年都敗在苗衍七手上,被人稱為千年老二,對此他極為不忿,這一次他做足準備,發誓定要打敗苗衍七,讓苗衍七也嚐嚐第二的滋味。


    方青問薑搖秋道:“薑大人,你剛才說扶搖梯一百階,可苗衍七隻走了八十五階,連他都走不完嗎?”


    “從來沒有人走完過扶搖梯。”


    薑搖秋道:“我哥曾以華池境修為試過,也隻能走到八十左右。不止邑平郡,每個郡也都設有扶搖梯,各郡年年演武,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走完一百階的。”


    在場賓客們從對苗衍七的崇敬中冷靜下來,靜靜等著梧桐說出最後一個名字。


    “應該是廣寧府的寧竹了吧?”


    “我也知道她,好像暮陽衛中唯一的女統領。”


    “記得她去年扶搖梯走了四十八階,最後演武也排在第五,不知她今年能走多遠。”


    眾人議論紛紛,而就在此時,梧桐念道:


    “最後一位,方青,廣寧府暮陽衛副領,今年第一次參加九府演武,實力不詳。”


    現場一陣嘩然。


    “這誰啊?”


    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交耳議論。


    有人覺得這個方青能代替寧竹參加,肯定實力非凡,說不定是一匹黑馬,也有人覺得這種無名之輩厲害不到哪去,完全就是來陪跑的。


    大多數人是後者。


    同樣也在場的丁雄聽到廣寧府此次參賽的並不是寧竹,而是名不見經傳的方青後,他飲了一杯酒,搖搖頭,心中冷笑道:


    “是怕這次贏不了我,所以推這麽一個小子出來擋災嗎?你放心,如果被我遇到,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他的。”


    方青聽著周圍鋪天蓋地的議論,並不放在心上,任映景卻氣不過,當他聽到隔壁桌的一人說方青就是來拿第九名的時候,準備出手教訓,卻被方青拉著,搖搖頭示意她沒必要生氣。


    又有清倌兒端來紙筆供人預測,此次誌在奪魁的秦天寫自己第一,其餘人無一例外都寫苗衍七第一,還下了重注,苗衍七必然第一,這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這位小姐,您……確定預測方青第一?”


    清倌兒見任映景預測方青第一,還拿出兩百顆靈石下注,以為任映景搞錯了,畢竟在場很多人都預測方青有可能取代每年都是第九的魏修然。


    “我確定。”


    任映景點點頭。


    清倌不再說什麽,款款離去,拿出全部靈石的任映景對方青道:“方青,你必須給要拿第一,給老娘爭口氣,否則我就賠光了。事先聲明,如果你不是第一,就準備好以身相許補償我吧!”


    一旁馮靜啟笑道:“任姑娘,我看你是巴不得方青輸吧?”


    方青打趣道:“放心,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拚了命也得拿第一啊。”


    任映景狠狠掐了方青一下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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