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坐下,馮學剛已經取出烙餅,豪氣地咬下一大口,可這一口卻讓他愣怔住,皺著眉嚼了好幾下,問:「這烙餅是誰做的?」


    「小女子做的。」


    「是嗎?倒是和持音那丫頭做的味兒很像。」


    雷持音心底意外極了,她還不知道他的嘴這般刁,竟還記得她做的味道,畢竟她不過做過一迴讓他嚐鮮罷了。雖說那迴他嚐到時,還將她大大地誇了一番,但也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時的她還是個丫頭片子,而他是個少年,卻已在通州一帶極富盛名。


    「是持音姊姊教的好。」


    「果真是持音那丫頭教的……」呢喃著,他垂下眼睫突然不語了。


    雷持音瞅著他,不禁想,難不成他這是在為她的早逝難過?


    「馮大師,持音姊姊生前過得很好,每天都是開心度日的。」他的神情太落寞,教她忍不住出言勸慰。


    誰知馮學剛一抬臉,狹長美目滿是怒焰,「她哪裏過得很好?她哪裏開心度日?我說她就是個傻的,從沒想過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生活,竟蠢得為了照顧表妹嫁進卓家,最後還遭自己的夫君毒殺而死,要不是那混蛋早已燒成灰,我都想進京鞭那混蛋的屍了!」


    雷持音被他毫不遮掩的怒焰給嚇得呆住,她從不知道原來他這般關懷自己,畢竟她最後一次到通陽城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而他待她始終不冷不熱,唯有她拿出珞餅時,他才會漾開笑臉。


    「都兩年了,這兩年來我無時無刻不這麽想,要不是雷持言爛著我,我早就——」說到此處,馮學剛驀地察覺自己的語氣不對,一抬眼就見她錯愕地瞠圓眼,心想她恐是察覺了什麽,他也懶得解釋,橫豎人都已經不在了,名聲什麽的還重要嗎?


    唿了口氣,趁著下人上茶的當頭,他斂了怒火,狀似平淡地問:「你特地上門,不會是純粹送烙餅過來的吧?」


    雷持音臉色僵硬,本是想追問什麽兩年,她不是才剛離世嗎?可被他一問,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棹衡了一下,先壓下自己的困惑,道:「確實是有件事想麻煩大師。」說著,她從懷裏取出一張畫,在他麵前攤開,「不知道大師是否瞧過這隻玉扳指?」


    馮學剛隻看了一眼,不答反問,「你作的畫?」


    「是。」


    「看來持音不隻與卓家表妹交好,與你也相當要好,要不怎會連畫技都一並教你。」說著他險些就要輕撫畫作。


    雷持音愣愣的,覺得今兒個意外得到許多消息,讓她腦袋裏一團亂,隻能按捺住情緒,順著話意道:「持音姊姊人好,我也隻學了她的七八成罷了。」事實上,她可沒教過她堂妹,反倒是教了小雅,而小雅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想起小雅,她不由得想,假設已經過了兩年,馮學剛也知曉一些京城的消息,那麽要是問些小雅的事他許是知情的,是不?


    可,要怎麽問?


    「人好有什麽用?」他哼了聲,將畫紙遞還給她。「這是我雕的玉扳指,你找這個做什麽?」


    雷持音喜出望外地道:「果真是,一瞧見那玉扳指上的深浮雕,我就知道一定出自你的手藝。」話落,見他微揚眉看著自己,她馬上又接了句,「以往聽持音姊姊說過,大師的深淺浮雕技法是一絕。」


    「是嗎?她這麽說過?」


    「嗯,持音姊姊向來欣賞大師的手藝,之前和表妹開設端玉閣時,還曾打過念頭,想要聘大師進京呢。」


    「我才不去。」他呋了聲,神色漸有不耐,「說吧,你找這玉扳指做什麽?」


    「不是要找玉扳指,而是找這玉扳指的主人,既然這玉扳指是出自大師之手,想必該有紀錄是誰下的單。」凡是接單的生意,必定會留下委托人的姓氏住所等等重要消息。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雷持音傻住,這人非要在這當頭又犯脾氣?她剛剛是說了哪句話招惹他了?這人什麽都好,偏偏就是性情古怪,說風是雨的,教人摸不著頭緒。


    「大師,這個玉扳指牽扯到一件命案,偏巧被我撞見了,我遭人懷疑,想要自清就得要拿出證據,要是找到訂製這玉扳指的人就能幫我洗清嫌疑。」她低聲下氣地請求著。


    「關我什麽事?」馮學剛冷漠地道。


    雷持音傻眼,這人是不是要逼她掀開底牌才得以相助?可問題是,她說了他會信嗎?


    她終究隻能說:「大師,看在持音姊姊的分上……」


    「她已經死了。」


    「因為她已經死了,所以你跟她的情分也斷了?也是,這年頭還有誰念舊情,又不是人人都有俠義心腸,是我誤解了,還請包涵。」話落,冷睨了他一眼,她隨即起身。


    馮學剛愣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剛剛那一席話讓他感覺就像是持音在拐彎損他一樣,持音那丫頭樣樣好,可偏那張嘴就是長壞了。


    「給我站住!」見她頭也不迴的走遠,馮學剛喝道。


    雷持音停下腳步,懶懶迴眸,「惹惱大師了嗎?瞧我傻的,大師早練就金剛不壞之身,刀槍不入之心,三言兩語哪穿得透?」


    「你……」


    「小女子告辭。」她朱唇輕啟,身姿端正,眸色卻不掩鄙夷。


    她要真是洗刷不了冤屈,那也是她的命,但待她死後,遭拘魂之前,肯定夜夜入他的夢,痛快地罵他一頓。


    馮學剛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見她真要走,便吼道:「那是個牙人,姓莊,聽說是城裏最大的牙行老板。」他是倒了哪門子的楣,天生都怕她們姓雷的姑娘!


    雷持音腳步一頓,轉過身,婷婷嫋嫋福了福身子,「小女子在此謝過馮大師救命之恩,還有,烙餅得要趁熱吃,冷了可就不酥脆了。」


    話落,她轉身就走,走得極快,甚至小跑步了起來,而馮學剛瞪著她的背影,神色恍惚,總覺得他看見雷持音了。


    雷家的姑娘……性情、動作都這般相似嗎?


    他呆站在亭子裏好半晌,直到小廝又領了人進來,他都渾然未覺。


    「學剛。」


    來人喚道,他才迴過神瞪著對方脫口道:「持言,你們雷家的姑娘性情都是一樣的嗎?」


    雷持言被他沒頭沒尾的問話給弄懵了,「你在說什麽?」


    「方才有個姑娘說是持音的堂妹……」馮學剛將方才的事說過一遍,而後拿起了已經半冷的洛餅。「這味道可真像極了持音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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