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望爹爹能記得多多照顧一下歡姨娘就好。」她挑高一眉,皮笑肉不笑地道:「雖說倦倦名義上的嫡母是大娘,可倦倦也是自歡姨娘肚裏生的,人說血濃於水,若知道爹爹沒能關照好歡姨娘,倦倦可是不依的。」


    苗八旺的笑容一垮,胖唿唿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忙陪笑道:「當然當然,小主完全可以放心,下官已經準備好了兩個穩婆、四個丫鬟,日夜盡心照顧歡姨娘,保證會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為小主添個壯實的小弟弟。」


    「弟弟啊……」她有一絲向往。


    自古母憑子貴,若娘親真的有了親兒子,就算不能記在自己名下,日後養老送終也有了盼頭。


    「就知道小主性寬仁厚,最是疼惜娘家。」苗八旺殷勤地打商量道:「歡姨娘近日常設香案求禱這胎能生個兒子。下官聽說了城外普救寺香火鼎盛,求子很靈,隻要是一家老小前去虔心祈求佛祖,心願無不應允。不怕小主笑,下官昨兒個帶了全家浩浩蕩蕩去上過香了,可那住持大師卻說還缺了一個,下官左思右想,缺的不就是小主您嗎?」


    苗倦倦手裏的杯盞差點翻倒,一口茶梗在喉頭。「咳咳……什麽?這也行?」


    「佛祖很靈驗的。」苗八旺非常嚴肅正經。


    「我沒有詆毀佛祖的意思,隻是……」她目光對上求子若渴的老爹時,下麵的話全自動咽了迴去。


    「下官求大總管向王爺稟報過了,王爺說要看您的意思。」苗八旺眨巴著滿滿懇求之色的老眼,「知道小主蒙王爺這般寵愛,下官真是死了都值啊……」


    又來了。


    她捧著突突作疼的額頭,歎了一口氣。「爹爹,您誤會了,若論受王爺的寵,我前頭還排了三、四百個名額哪!王爺對我隻是……呃,總之王爺是個好人。」


    「欸?」


    「總之,若王爺真的有話給大總管,說允我出府去佛祖跟前上香,為姨娘祈福求子,那就太好了。」她努力把話題拉迴來,不忘補拍一句馬屁,「當然王爺的恩澤,我們苗家一族自是該感恩戴德、銘刻五內的。」


    「這麽說小主答應了?」苗八旺眼睛一亮。


    「答應了。」她點點頭,看爹爹歡天喜地的模樣,不禁笑了。


    再想起能出府去佛寺祈福敬香,她心下更是掩不住雀躍興奮,在王府後院窩了兩年,終於能出去見見天日透透氣啦!


    「癡心癡心,快快快!」她跳了起來,忙不迭大唿小叫,樂不可支。「迴小紈院收拾收拾,我們要出去放風了!」


    侮夫不節,譴嗬從之;憤怒不止,楚撻從之。


    ——〈班昭·女誡七>


    「嘩……樹耶……花耶……天空耶……白雲耶……人耶……」


    坐在王府女眷專用的寬敞舒適馬車中,苗倦倦從馬車一出王府側門,立刻就毫不淑女地掀開窗簾子,對著外頭城景街容觀賞得津津有味,嘖嘖讚歎不絕。


    沒辦法,太久沒外出見人了,看什麽都新鮮。


    「小主,您把簾子放下吧,這樣拋頭露麵太不合宜了。」雖然癡心自己也很想看,還是沒忘記貼身丫鬟的職責。「給王爺知道了會生氣的。」


    「王爺在後院摟他的美人辦他的正事,哪裏有空管這種閑事?」她笑嘻嘻道,幹脆揪了癡心來一同「拋頭露麵」。「你瞧,那兒有個捏麵人兒的攤子,咱們待會兒下去請他幫咱們捏一雙做紀念好不好?」


    「當然——」癡心總算記起,慌張張地猛搖頭。「不行不行,這是有違王府禮製的,奴婢不敢?」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她嘿嘿笑。


    癡心一時無言,敢情小主忘了車上有馬夫、車外有侍衛了吧?


    「好癡心就別掃興了,難得可以出一趟門,沒有走走逛逛買個小物,也不知道下迴能再出門是什麽時候了。」她歎了一口氣。


    癡心小嘴微張,又合上,又張開……最後還是心軟了。「好吧。」


    「那好,停車停車!」


    在車夫和王府侍衛想阻止又不敢阻止的錯愕目光下,苗倦倦不管不顧地拎了裙擺便跳下車,樂嗬嗬地奔向捏麵人攤的老頭前。


    「勞煩,兩支。」她笑嘻嘻道。


    老頭眨著眼兒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她後頭的人,顯然被嚇到。「夫人說的是一對兒吧?」


    「什麽夫人?人家我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她略感不悅地皺眉,嘟起小嘴。


    「的什麽?」一個低沉嗓音飽含威脅地自她頭頂響起。


    苗倦倦瞬間背脊一寒,雖然沒迴頭,也可以感覺得到身後那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強大氣場和重重壓力。


    「……爺。」她總算記起這是在府外,勉強吞下了那個「王」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弱弱地喚,「您、您也在呀?這麽巧?哈哈,哈哈……」


    「夫人在這,爺怎能不來?」


    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搭在她肩上,她小小肩頭一沉,像是半邊身子都麻掉了,隻能因怕死便狗腿地一個扭身,反客為主地緊緊摟住他強壯的胳臂,小臉埋在他懷裏厚顏裝可愛。


    「妾身正想您呢,您就來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她麵上肉麻,實則內心爆汗中。


    真怕他一個不爽抬手一揮,她就得噴飛出盤龍城外去!


    玄懷月低頭看著自家這好沒臉沒皮、以為裝瘋賣傻耍憨就能逃過一劫的小妾,本想好生惡整她一番,可虎軀被軟軟香香的小身子這麽一攬著,不由震了震,有種陌生的酥麻熱感迅速浮上胸口,然後他就再也生不了氣了。


    「哼。」他心軟得一塌胡塗,臉上仍是冷峻不爽。「夫人剛剛原是要捏麵人兒給誰?」


    苗倦倦眼角餘光瞄見了遠處對她猛搖手的癡心,支支吾吾道:「就……一支送爺,一支妾身自己留著玩。」


    「好主意。」他鳳眸一亮,對看傻眼的攤子老頭道:「捏得好,爺有重賞。」


    「是是是。」攤子老頭見眼前男的俊、女的嬌,又是一身華貴氣派,早知非尋常人,連忙使出了畢生絕活,不一會兒便捏出了兩個活靈活現的捏麵人兒。


    一個高大挺拔俊美霸氣,一個纖巧清秀宜人,連她眉宇間那抹憊懶悠哉之色都唯妙唯肖,逗人至極。


    玄懷月愉快地接過那一對麵人兒,隨手拋了枚五兩重的亮晶晶銀錠子給老頭,迫不及待欣賞把玩了起來,尤其是那隻像極了她的小模小樣的麵人兒,他簡直愛不釋手。


    「分妾身看一眼好不?」她還不到他肩頭高,隻得拚命踮腳擠過去看。


    「喏,收好了。」他很是爽快地分了一支給她。


    苗倦倦瞪著塞到自己手裏的「他」,半晌後,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爺,您拿錯了。」


    「嗯?」一記殺氣騰騰的眼刀砍來。


    她心下一慌,忙陪笑道:「妾身一、一定好好保管爺的英偉之姿。」


    「嗯。」王爺大人總算滿意,冷厲眼神又恢複柔和似水。「爺也會好好珍惜的。」


    她的心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清清喉嚨顧左右而言他,「咳,妾身也該出發去普救寺了。爺請自便。」


    「就這麽不待見爺?」某王爺大人臉又黑了。


    欸?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妾身不敢。」她趕緊低頭認錯。


    他哼了聲。「那好,走吧。」


    「走?」她抬頭愕然地瞪著他,「王爺,您也要一起去?!」


    「對。」玄懷月本想生氣,卻見她驚愕得滾圓如兔的呆傻眼神時,不禁又覺好笑,索性伸手在她頭上亂揉了一通。「怎麽,有意見?」


    「……沒。」隻是這還叫哪門子放風啊啊啊……


    苗倦倦拖著沉重的腳步,意興闌珊地跟在那高挑挺拔身影後頭,沒精打彩地上了馬車。


    癡心早躲到車夫那頭去了,偌大的車廂裏隻剩下他們兩人,溫度忽然上升了起來,她感覺到詭異得燥熱、尷尬、不自在。


    怪了,方才坐著還覺得這車寬敞,可為什麽塞進一個高大魁梧的他,裏頭位置就變得格外狹窄擠迫了?


    也許是因為那偉岸的身軀……或是那周身強大淩人的氣勢……


    她臉紅了,不自覺扭動坐在鋪錦軟墊上的小屁股,試圖離窗口近一些,好透透氣。


    玄懷月由始至終興味濃厚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俊朗臉龐浮起一抹笑意。「別說你怕本王,本王可不信。」


    「……」她訕然地迴以一笑,心下暗暗腹誹。


    反正說怕,他不信,說不怕,又顯得她狗膽滔天,這話裏處處陷阱,教人怎麽迴呀?


    「卿卿,怎麽天亮之後反倒跟本王生疏了?」他嗓音慵懶而誘人,滿滿煽情,曖昧意味濃厚。


    苗倦倦像被燙著尾巴的兔子那般險些驚跳起來,「你你你少說那種引人誤解的話——」


    人家是晚上化狼,他是白天變身,怎麽才一個晃眼不見,那個記憶裏月色下的純情好兒郎,突然又迴複了印象中的風流邪佞王爺行止?


    等等,他該不會有孿生兄弟吧?


    「是卿卿最愛誤解本王了。」他歎了一口氣,語似無奈。「難不成你隻願夜裏相見,白天就翻臉不認帳了嗎?你把本王當什麽人了?」


    話說這位傲嬌王爺臉上寫滿的委屈是什麽意思啊?怎麽反倒像是她把他吃幹抹淨了還想賴帳?


    「王爺,您別再玩人了好不?」她悲催地呻 吟了。「奴婢人矮心小氣短,遠不是您的對手,以大欺小也不是真英雄吧?」


    「你是不是從沒信過本王是真心誠意的?」他眸光微黯,幽幽道。


    她一顆心重重跳了一下,亂糟糟的腦子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奴婢不是,我隻是……」


    「你隻是不信本王,」他眸光犀利地盯著她,「所以才口口聲聲對本王自稱奴婢,堅不改口,甚至時時拒本王於千裏之外,好似本王是會吃人的老虎——說穿了,你就是不信本王會喜歡上你,對嗎?」


    苗倦倦啞然無言,便是默認了。


    「為什麽不信?」玄懷月語氣深沉而平靜,像是無咄咄逼人之意,她卻還是覺得被逼至了牆角。


    良久,靜謐的車廂內隻隱約可聞穩健的馬蹄聲、和車輪轆轆的轉動聲。


    「……倦倦隻是尋常女子。」她終於開口,再抬眼,眸光已不見慌亂失措,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壓抑已久的疲憊。「不會是王爺心悅喜愛的那種人。」


    那樣淡淡的疲憊,卻教人莫名心疼難禁。


    玄懷月嘴角那抹淺笑消失了,眼神複雜,靜靜地看著她。「尋不尋常,喜不喜愛,不是由你說了算。倦倦如何能代本王所思所想?」


    望著他眉眼間的坦蕩舒朗,她一時間衝動地坦率相問:「那王爺喜愛倦倦什麽?」


    他一窒,臉上浮現一絲不自然,張口想說些什麽,卻是遲疑地一頓,濃眉隨即擰了起來。


    「如果本王知道的話就好了。」他悶悶地哼了一聲。


    苗倦倦聞言,眸底那抹防備的疏離消失了大半,怔怔地望著他。


    他看起來是真的別扭,一下子握拳抵在嘴邊清清喉嚨,一下子眼神虛虛地飄開了,就是不看她。


    「就沒見過你這麽麻煩的。」他有些焦躁地咕噥,越想越不爽。


    「你……是真的?」她輕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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