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門外邊走邊說,表情有幾分的擔心。


    曹默默垂下臉龐深思。劉權昕雖然沒有禦璽相助,但在爺爺的協助下還是募得不少宿星隱於各地的兵將,再加上憑他自己力量招來的劉氏殘兵,這些加總起來也得數萬兵馬聚集於九華宮。


    眾人雖然認為他不成氣候,王上必能輕易拿下他,但是問題在於,九華宮距離王城極近,這戰場會直接在百姓居住最密集之地展開,如此一來,將牽連多少無辜百姓受害,她不禁為此憂心忡忡,想那男人剛大婚就決定親赴,也是想盡快速戰速決,以減少百姓的損傷吧。


    她冥思時,店小二已走出去了,還順道為她帶上房門。


    這之後,她坐在桌前的身子再沒有移動過,從白天到晚上,從天亮到天黑,而她麵前的那碗粥也早就由熱變涼,再變冷,然她一口也沒碰。


    此刻屋裏全黑,黑得連一點光線都沒有,但她仍靜默待著,直到緊閉的窗子外頭驀然傳來一聲喧天大響,她整個人才震了一下。


    接著爆出百姓如雷的歡唿聲,一滴滾燙的淚終自她眼眶中墜落。


    她用手撫住糾結脹痛的心。


    他有王後了……他終於找到自己的王後了……他可滿意?可開心?可還有一瞬記得她這舊人?


    她擰心哭泣。


    憶起上弦宮中自己夜夜罰站為他磨墨的情景,以及他指著自己的鼻子罵人的樣子,他第一次吻她時遮住了她的雙眼,讓她在黑暗中不知所措,還有那些她成為他的抱枕相擁而眠的日子……他告訴她雄是她的兒子,他一怒就想沏茶給她喝,還有那一夜……他們終於做了夫妻……


    這些點點滴滴都已經深刻的烙印在她心底,她想自己這輩子再也忘不了了吧。


    可他呢,他記得她什麽?


    女騙子?背叛者?甚至,是個寡廉鮮恥私奔男人的淫婦?


    他是這樣想她的吧?


    她承受不住的伏在桌前哭得難以自持,她心好痛、好傷、好難受,為什麽?為什麽心這麽難受?為什麽……


    「咳咳……咳咳……嘔!」心痛到極致,她竟嘔出血來,血絲中帶著幾絲的青綠。


    這令她雪白的容顏更加的慘無人色。


    一早月白門前擠滿了人潮。


    因為弦月的二世帝要禦駕親赴九華宮,親自拿下劉氏餘孽。


    弦月百姓夾道送行預祝二世帝凱旋歸來。


    眾人臉上都帶著歡快,這場戰無人認為會敗,必勝無疑,因而才要出戰卻像是已得勝歸來般歡慶。


    曹默默讓店小二強拉著出來看熱鬧,店小二見她成天悶在房裏,怕她的病是這樣悶出來的,遂不管她同不同意,硬是推她出客棧房門。


    這會見到激動為冶策送行的百姓後,她似乎也感染了這些激情,眼眶中的淚又聚集了起來。


    尤其遠遠看見戰馬上的冶策,一身器宇軒昂的金甲戎裝,意氣風發君臨天下,她的淚水就猶如潰堤的江河,一發不可收拾。


    那戰馬上的男人彷佛發現了什麽,嚴肅的麵容驀然朝她的方向轉來,她一陣心慌,連忙低下首的躲到店小二身後去,就怕他瞧見,過了半晌才敢又探出頭來,但那男人已讓人擁簇著走遠了。


    她再望也隻能瞧見他的背影,這教她不免失望,多想再看他兩眼啊!


    她傷心惋惜。


    倏地,空中響起一道鷹唳,她仰頭看去,是雄!


    它正盤旋在天上,俯瞰大軍前行,王上出征,它是王上的空中將軍,理所當然也要跟著吧。


    隻是這裏這麽多人,萬頭攢動,雄應該不會發現她在其中吧。


    望著自己的鳥兒子,這一刻,竟是滿腹辛酸,才知自己原來也很是思念它的,而雄也會想念她嗎?她好想再摸摸它身上的鷹毛,再與它分享自己身上的肉幹。


    「你瞧見了嗎,後頭那拖著的是誰?」店小二忽然指著跟著大軍行進的一個鐵籠子,籠裏關著一個閉著眼睛貌似昏睡的女人。


    她將視線由雄身上收迴去瞧他指的人,這一瞧,吃了一驚,這人是——


    「聽說這女人就是劉氏餘孽的妻子,她自願前去說服逆賊投降,若不成,她願意自盡謝國!」店小二自顧自的將打聽到的消息說出。


    「什麽?!這豈不是去送死?」這鐵籠裏的人若是王鷺雅的話,那她豈會不明白劉權昕根本不會聽她的,她這麽做,是真不想活了吧。


    「送死也是她的命,誰教她嫁了反賊做丈夫,而且更可恨的是,你可知日前王上遇刺,後來傳出刺客是誰嗎?」


    「是誰?」她的心跳飛快的顫了一下。自己生病的這幾天,竟不知宮中已有這麽多消息傳出來。


    「是這女人的妹妹,王典雅,這王家出的女兒不是逆賊之妻就是刺客,這一個個都該死!」


    「是王典雅刺傷王上的!」這迴她是真的驚住了,怎麽會是這人?!


    「可不是,人說最毒婦人心,聽說她為求入宮為妃嬪,曾不知廉恥的爬上王上的龍床,教王上發現後狠狠羞辱了一頓,這女人因而懷恨在心,趁王上拷問她事情時,突然拔出發簪刺殺王上,幸虧王上身手利落的閃過,隻在手臂上劃了道傷口,還好沒有正中要害,不然哪還有命活!」他說得好似人就在現場。


    王典雅刺殺王上?她不是一心想入宮為後,王上死了她就無機會了,而且刺殺王上是死罪,她怎敢?她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單純……


    「那王典雅後來如何?」她再問。


    「王上遇刺後需靜養,將這事交給王後出麵處置,她主張該斬。」


    「斬?」


    「沒錯,所以王後斬了刺客了。」


    王典雅死了?!


    「不隻如此,除了願意前往勸服逆賊劉權昕的王鷲雅外,王仁甫家一門六十口人也受牽連,全數抄斬了。」他痛快地說。


    「王……王後這麽狠心?!」她驚嚇到了。


    「噓,王後剛剛被冊立,雖說狠些,但自然要建立一些威信,況且王上目前又得專心解決掉劉氏餘孽,這會親赴九華宮,朝中政事全交給王後全權處理,這時候你說話可得當心些,千萬別得罪王後。」他壓低聲音提醒她,王上去了九華宮,現在是王後當權,不可得罪。


    她十分訝異,王上竟對王後信任到這等程度,在出戰期間代他理政?


    「女性不得幹政,朝中大臣沒有人提出異議嗎?」之前他們是最反對女人議政了,還曾為了「興農令」要她的命。


    「這個嘛……王後出身射日,貴為公主,且……」他聲音忽然又更小了些,怕旁人聽去。「我可告訴你,王後昨日才被冊立,這冊立的前一天她才殺了禮部尚書唐正禮,原因是他未能將王後大典辦得令她滿意!


    「還有那戶部尚書泰國之,他也於今晨遭到眨官,因為「興農令」在她射日的屬地實行時,搞得天怒民怨,貧民甚至差點暴動,可泰國之卻拿不出辦法解決,所以丟官,還有個叫金換財的出來指認朝中不少大官利用「興農令」圖利,王後一怒之下,將這些人全抓進大牢裏,「興農令」也因而被廢。


    「王後這幾手下來,眾人算是見識到她的狠勁了,而王上又信任她,放手讓她處理政事,眾人私下已經稱她……蛇蠍王後,怕她都來不及,哪敢有異議不許她幹政。」


    曹默默聽了為之愕然。這位王後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將朝堂上兩位最難纒、最具勢利的大臣拔除,還借機逼死了處心積慮想當國丈的王仁甫,甚至連那最棘手的「興農令」也讓她廢除了,其手段竟是這般淩厲,真令人意想不到。


    「蛇蠍王後這話也是今早才傳開的,你聽聽就好,可別說是我說的,我可不想倒黴,聽見了沒有?」他緊張的提醒她。


    「我嘵得,不會隨便亂說的。」她應聲。


    大軍已越行越遠,百姓仍舊熱烈的歡送,久久不願散去。


    店小二因為是在當差中溜出來的,這會也不敢多逗留,先趕迴去了,免得被店東修理。


    而曹默默沒隨他迴去,因為她決定冒險去王府瞧瞧,自己畢竟在那裏待過幾年的時間,乍聞惡耗,心情難免難過。


    想不到王仁甫一生追求富貴榮華,甚至願意賣女求榮,但到頭來卻落得人頭落地,家毀人亡的下場。


    她踏進王府人去樓空、敗落淩亂的宅第,無限欷籲的走進大廳後,意外地,竟有個身影站在那裏,那人也聽見她的腳步聲後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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