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秋蝶心裏已有了猜想,於是走向前,「小福姑娘,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說,可以請你先停下來嗎?」


    心思全在劈材上麵的小福,隻想去除心中的紛亂,可並不代表她沒有聽到了秋蝶的聲音;那聲音雖輕柔不高吭,可聽在耳裏卻是尖銳得很,但這是少爺所屬意的人,她不能不理睬的,遂停了下來,勉強地維持著笑意,「丁姑娘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


    丁秋蝶先是淡淡地笑著,「尤掌櫃的,我想和小福姑娘單獨談談,好嗎?」


    丁秋蝶尤俠是認識的,也明白她目前是少爺的客人,既然能讓小福姑娘停下,可見交情是不錯的,於是尤俠很放心地離去。


    丁秋蝶的聲音有著撫慰人心的作用,「小福姑娘,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其實小福根本就不願聽到這個聲音的,明知不該有這種想法,可是她甚至連丁姑娘也不想見,衝動地就說道:「不用了,就在這裏說吧。」說完之後卻後悔極了,趕緊要挽迴,「到小房間去吧。」


    丁秋蝶不介意地搖搖手,「這裏沒人,看來很清幽,很合適。」


    董小福尷尬地沒有迴話,在丁姑娘麵前,她是愈形自卑了。


    「你知道你爹現在人在哪裏嗎?」


    找她為的就是要說這個?小福一時反應不過來,「丁姑娘知道我爹在哪嗎?」


    「他在淩煙閣。」


    小福整個人愣住,當初她以為或許是債主尋來了,因此爹逃到外地去了,怎麽會是去了淩煙閣?那裏又不是所謂東山再起的地方。


    丁秋蝶的聲音很輕很柔,說出來的話,卻猶如投入平靜湖中的一顆大石子,「那是文堯不想你為難,請托杜明笙,讓你爹在淩煙閣裏幹活,永遠不要來找你。」


    怎麽她從沒有聽少爺提起?而且爹的事,她根本沒跟少爺講過,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小福啊,你以為你不讓少爺知道,少爺就不會發現你那陣子的失常嗎?」


    所以真是少爺為她解決了這件令人憂心的事?那為什麽過了這許久,少爺都沒有跟她講,反而丁姑娘什麽都知道?她先是高興了一下下,然後表情就變得悶悶的。


    丁秋蝶將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裏,也發現到那藏不住的醋意,「小福啊,昨天文堯送你的那份地契,其實是代表著想和你和好的。」


    和好?少爺和丁姑娘的好事不是將近了嗎?


    「小福。」她拉拉手中的娃兒,「她不是文堯的。」


    丁秋蝶平靜地道出了過往的那段醜事,和最近所發生的事,「文堯是不想讓你多做無謂的煩惱,他能解決的,就由他來就好;因為這裏麵多的是人性的醜惡,不希望你知道得太多,而且其中是有一定的兇險的,就像你一樣,你不也一樣不想因為親爹的事而增加文堯的困擾嗎?」


    啊!她真是個笨蛋啊,少爺的好竟讓她誤會懷疑成這樣!她羞愧得幾乎不敢看丁秋蝶了。


    看來他們是會和好了,今天這一趟來算是沒有白跑,「小福,迴去和文堯好好談談吧,我先迴去了。」


    總覺得該說點什麽的小福,見丁秋蝶要走,心裏著息,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腳步跨了出去,想追,卻被那一堆雜亂的木材給絆倒,裙擺還被柴刀劃破了一道長長的裂痕,然後趴倒在地上。


    舍棄慢吞吞的馬車,韓文堯騎著快馬一路奔到了如春客棧,將韁繩隨意丟給阿一,便快步走了進去,直達那個小房。


    躺在床上的小福,實在是無法理解,她隻不過是跌了一跤而已,腳稍微被柴刀劃出了些許血痕,那個有德醫館的劉大夫竟然為她塗上了一層厚厚的傷藥,然後把整個左小腿給纏實了,還吩咐她一定要躺好,不能動;可客棧裏不是隻看帳簿就行,她還有別的事要做呢。


    於是她費力地撐起身子,韓文堯這時剛好進來。


    看到小福這模樣,立刻緊張地跨大步過去,鼻間聞的盡是濃濃的藥味,他把小福輕推了迴去,「要喝水嗎?你先躺好,我去幫你倒。」不容小福反抗地把枕頭墊高,讓小福再躺了迴去。


    小福有一點點的害羞與不自在,順從地躺了迴去,然後說道:「我沒有要喝水,隻是躺著難受,想要起來。」她的身體又稍微動了一下。


    韓文堯的眉皺著,關心地看著她,「別起來,聽秋蝶說,你被柴刀劃破了好大的口子,傷得都快見骨了,傷在哪裏了?讓我看看。」


    小福的腳不自在地縮了一下,這個丁姑娘怎麽說成了這樣?劉大夫來的時候,丁姑娘也在場的啊!她急得想要說清楚。


    從來不曾這麽心慌過的韓文堯,一見小福的腿一動,以為是傷口在疼,而小福又是皺得眉,他也顧不得什麽禮教之類的,一掀就掀開了裙擺,果見裏麵圈著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條,他心裏可疼惜得不得了。


    對著隨後跟進來的尤俠,轉頭便罵:「你!平日木材的量不是都該劈足的嗎?如果不足也該是你去劈,怎麽可以讓小福去做!還傷成了這樣!你是想再從夥計磨練起嗎?」


    少爺一向很講理的,即使生氣也會先問個清楚,絕不會像這樣暴怒地先定人死罪,這讓平日口舌滑溜的尤俠嚇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為自己辯解。


    韓文堯見他這樣一句也不說的,直覺地認為這是默認,心裏更有氣,「好,很好,我現在就找個人替——」換你。


    見事情愈來愈往奇怪的方向走去,在這緊繃的氛圍下,董小福小心地拉了拉韓文堯的衣袖,很小心地輕聲喚道:「少爺……」


    韓文堯以為她是傷口在疼,緊張地迴身,仔細地看著小福。


    董小福勇敢地將眼光迎上,稍微吞了下口水,「少爺,您是不是誤會了?柴是我自己要劈,然後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也隻不過是劃破了裙擺,擦破了些許的皮肉而已。」


    韓文堯不信地再次觀察著小福,小福再次點點頭。


    這時韓文堯才猛然想起,他們之間還處於不愉快的冰冷中,如此形於外的關心豈不是太尷尬了……覺得此生從沒這麽糗過的他,僵硬地轉過身。


    精明的尤俠一想也知,少爺和小福姑娘最近好像處得不太好,是丁姑娘使計了,而少爺果真受騙,難得石到少爺這樣,頭也不是頭,臉也不是臉的,明知這樣很不尊重,可是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控製……那個臉啊,雖不敢大笑,卻憋得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韓文堯怒在心裏,然後瞪著尤俠,冷冷地喝道:「出去。」


    怕一出口就會大笑的尤俠,隻能不住地連連點頭,識趣地退了出去,把門帶上,再放聲大笑。


    那笑聲聽在韓文堯耳裏再是刺耳極了,讓他站在原地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雖然腳上包了那麽一大包,行動起來有些許不方便,可小福還是從床上坐了起來,但又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怯怯地拉了拉韓文堯的衣袖,低聲地說得:「對不住,少爺,都是小福不好。」


    韓文堯仰頭望望樓板,然後突然間就笑了,要不是有秋蝶騙他來這一趟,他和小福也不知道要彼此不說話到什麽時候,誤會擺在那,說開不就得了,畢竟他的過往小福未曾參與,再加上總是被撞見秋蝶倚靠著他垂淚,不誤會也難,這陣子的氣真是白生了,緩緩地將身子轉了迴去。


    董小福不明白他這笑的意義為何,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再拉拉韓文堯的衣袖,「少爺……」


    韓文堯無預警地突然說道:「小福,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小福一愣,然後那個皮膚黝黑的臉突然蹭蹭蹭地發熱了起來,那個紅啊,幾乎要透過那個黑了,根本就不知要做如何反應。


    韓文堯與她並肩坐了下來,摟住了她的腰身,「秋蝶都跟你說了吧?」


    小福不安地扭了一下,之前少爺也是這麽摟著她的,可是這迴她卻覺得更害羞了,也覺得彼此的心都貼合在一起,她輕輕地答道:「嗯。」


    「以後若遇到了不能解決的事,一定要跟我說,懂嗎?」


    這話肖似一股魔力,深深地牽引著她,尋到了靠岸的港口,很是願意把扛在肩上的所有重擔分擔出去,「嗯。」


    「如果你對我有任何的疑問,盡管來問我,不要再產生任何誤會了,好嗎?」


    「對不住,是小福該先問清楚的。」


    「你沒有錯的,小福,」


    小福把頭抬起,與他對望,「少爺……」眼裏是滿滿的愛戀,就是羞得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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