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要小福做灶房的活兒很難,但他會努力的。尤俠連忙笑笑地道:「我知道了,少爺。少爺,您請上樓吧。」


    依然是當年的那個雅座、窗口,他站在窗邊,薛家小姐早已穿著如娘親所說的那樣,在不知情下,由丫鬟陪伴,在湖邊走著。隻是,那美貌卻沒有入他的眼,他彷佛依稀看到了那個滿身蒼涼的婦人正叫著「小福」,然後窗台下有個女娃兒,正對著他笑。


    是夜,淩煙閣的門麵上點亮了所有高掛起來的燈籠,門外正停著無數的奢華馬車,不時有著肩披薄紗、酥胸半露的姣美年輕女子走了出來,勾著一個又一個大爺,甜膩笑著地走了進去,入了男人迷醉的仙境。


    韓文堯一下馬,便把韁繩丟給青樓裏的小廝,然後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站定大堂裏的一角;想想自己真是好久沒來了,這裏的生意仍是那麽好啊。


    彷若全都知曉了韓文堯是何許人也,沒有一個姑娘願意靠過來,因為她們都知道從他身上是撈不到一個子兒的。


    韓文堯剛要開口問杜明笙在哪,卻剛好看到一名膚色偏黑的姑娘穿著不怎麽合身的衣裳--似是某個青樓姑娘借給她的,還好並不是太暴露,頭發倒是讓人給仔細梳理過了--正端著一個酒盤走近一桌客人,有些笨拙和扭捏地將酒壺和酒杯放上桌,就在屈了個膝要退下時,她的腰卻被男客給摟住,盡想往她臉上親去。


    韓文堯覺得自己是憤怒的。既然甘願來到這裏……謀生,作踐自己,又何必編那種可憐的故事,好搏得工作的機會?


    正當他的不悅才剛升上來,那個肥胖的客人已發出殺豬似的淒慘嚎叫,摔落在地。


    而隻不過是嚇到,推了胖客人一把的董小福,見到自己所闖下的禍事,也隻能呆呆地站在那,根本不知下一步該怎麽辦。


    短暫的靜默過後,突傳來一陣尖叫,不知是真嚇到還是假裝,青樓姑娘們柔弱地各自撲至身旁男人的懷裏,以尋求保護,眼眸還不時偷瞄那闖禍的丫頭,看著好戲呢。「那肥胖的男客,可不是好惹的呢。」


    很快地,在混亂還未擴大前,青樓的管事已帶來幾個小夥子過來處理了。


    這時一個長相陰柔的年輕男子--淩煙閣的老板,不知何時已無聲地站到了韓文堯身邊,嘴角輕揚地看著這一場鬧劇,輕嘲地說著:「怎麽,你有好一陣子沒來了,是薛家姑娘入不了你的眼嗎?」


    青樓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韓文堯不意外杜明笙能清楚他今日的事情;隻是那姑娘長得如何,在他腦海裏確實模糊一片。整天都沒迴府的他,來這兒也隻不過是想暫時躲避娘親的盤問罷了,他知道懂他的杜明笙隻是隨便問問罷了。


    專注地看著那一桌,董小福正被幾個樓裏的壯碩小夥子給一左一右押住,而那個肥胖的客人被扶起來後,臉上的肥肉氣得一抖一抖的,衝上去就是一個巴掌搧下,打得董小福的嘴角淌出一道血痕來。「你這個賤丫頭!」


    看得韓文堯不悅地將眉一皺。「把她帶到軒一房來。」來這兒從不找姑娘陪睡的他,每次都指定這間房純睡覺。


    杜明笙看了一眼那毫不起眼的董小福,沒有多問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因為這個縣裏的事,還沒有他查不到的。已有多久沒看到文堯插手管姑娘家的閑事了,就不知道後續的發展會如何?饒富興味地將唇一勾,說的卻是不相幹的事:「丁秋蝶迴來了,她說她想要見你一麵。」


    走離的腳步一頓,那背影看起來是僵直沉重的,卻是頭也不迴地道:「把她帶到房裏來。」


    聽到曾經愛過的人的名字,居然一點激動的反應都沒有。唉!當年的事能怎麽評論呢?於是道:「好,隨後就到。」


    韓文堯剛坐下沒多久,杜明笙便親自帶人來了,將一壺酒給放上桌,道:「你向來就隻有點這麽一壺酒,我也給你帶來了。人在這兒,我先走了。」


    杜明笙走後,心情正低劣的他沉著一張臉,自斟了一杯酒,很兇猛地灌了下去,嚴厲地對董小福說道:「明天你不用再來客棧了。」


    董小福的雙頰都腫了,很顯然後來又被補了一巴掌,而嘴角的血絲似乎也來不及擦掉。她先是看了那酒壺一眼,一聽這話,原本憨憨求好的笑瞬間凍結住,很緊張地問道:「我有很認真地做活,沒有偷賴,為什麽不可以再去?」


    韓文堯又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卻是衝也衝不掉丁秋蝶那說著抱歉的倩影,因而絲毫沒有轉圜餘地的說:「你人在這裏,就是不可以。」


    怎能這樣喝酒呢?可目前還是自己的事最要緊,她不解地問道:「我在這裏一樣很認真地在做活,也不偷賴,為什麽不可以?」


    聽了這天真的話,他心裏更覺厭煩,杯中酒又一仰而盡。「客棧重的是良好的名聲,我怎麽能請一個在青樓陪笑的姑娘做事。」


    她的手先是一伸,顯然是想拿開那瓶酒,但隨後聽了那話,她還是不懂,便停了動作。「少爺,我隻是來劈材、打掃,不是來……陪笑的。」


    韓文堯的耐性已幾近用罄。「劈材?!那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麽?反正你已跟青樓沾上了邊,不行就是不行!何況剛剛有不少人已經看到了你,你說什麽都沒用了!」


    她漸漸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急得解釋道:「我真的隻是來劈材、打掃的!是杜老板跟我說前頭送酒的人手不夠,要我臨時去幫忙的!我是頭一次來這裏,好不容易才求得杜老板給我這個機會。要是知道不能到前頭來,給大家看到我在這,我一定會推辭掉的,請少爺就原諒我這一迴吧,我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


    想也知道這個董小福一定是用死纏爛打的方式求杜明笙的,而杜明笙則是用這個方式趕人。但這又與他何幹?額上青筋突突跳著,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喝道:「這是今天的工錢,拿了就給我走!」


    這一聲再也沒有轉圜的話,讓她嚇得立即跪倒在地上,慌了。「少爺!求您了,求您別趕我走,我家裏實在是不能沒有錢,我娘病了需要看大夫,我還有個弟弟要照顧,不能不工作,少了一份都不行的!」


    她不住地在那兒磕著頭,可憐得就像隻被遺棄的小狗,用無辜的眼神努力地哀求著,隻差沒尾巴可搖了,隻祈求主人不要丟棄她。


    可惡!壞了他原則,這麽地求就有用嗎?真是煩人!跟丁秋蝶一樣的煩!又倒了滿滿一杯酒,緊握著酒杯,就著唇狠狠地灌下去。


    突然間董小福不知哪來的膽子,一把就搶了過去,酒水灑了一地。


    因為被趕走,哀求不成,換成要來鬧嗎?韓文堯怒道:「你馬上給我出去!滾!」


    小福惶恐地退到了一旁,誠摯地說道:「少爺,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喝酒對身體不好,您又一直喝得這麽猛,我爹喝了酒,就會打人,會咳嗽咳到直不起腰來,我隻是不希望少爺也變成那樣而已。」


    娘病了,弟弟呆了,看來沾了酒的爹,一定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看董小福的眼神有些許地軟化了。「你還是不能再待在客棧,不過我會另外介紹工作給你。記住,這裏你一樣也不能再待,懂嗎?」呆呆傻傻的丫頭,沒有才藝,最後還不是隻能淪為男人的玩物。


    一聽到這話,她不住地連聲道謝:「謝謝少爺!謝謝少爺!晚上的活兒我會另外找別的。」


    【第二章】


    在青樓睡了一夜的韓文堯,大清早便迴了府,精神有些委靡,不過一見廳裏坐著的娘親,他立刻挺起了胸,「娘,孩兒迴來了。」


    韓母悶著張臉,為了等一個答覆,「那個薛姑娘你覺得如何?」


    他笑笑地對著娘親說道:「我要我未來的妻子是最美的。」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不美了,對吧?「好,你要最美的是吧?八年前你跟娘說有個董小福,娘信了,可是如今董小福在哪裏?」哀歎了一聲,「文堯,把秋蝶忘了吧,你跟她是再也沒有可能了。」


    韓文堯的心一痛,眼種一沉,「我明白的,娘。」


    明白?要真是明白了,就不會一直放不開了,「文堯,秋蝶雖身在青樓,可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姑娘,隻賣藝不賣身,當初要不是發生了那種事……唉,算了,不提也罷,娘還是那麽一句話,把她給忘了吧,韓家就等著你傳後呢。」


    往事總是痛苦的,韓文堯難受地閉上了眼,不過他很快就迴複了正常,「娘,這事您不用急,您啊會活到一百歲的,曾曾曾孫都還能抱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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