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想過去的種種,麵色清冷的漠生眼中閃過一絲陰晦。他報不了仇,卻也忍受不了母親的抱辱受屈,為人子者不能盡孝,他有愧於心。隻盼著親娘能得平靜,不再傷心。


    「報什麽,自家人還說兩家話。來,陪舅舅喝兩杯,咱們甥舅暢飲一番。」好、好,他沒對不起二姊,終於讓外甥長大成人了,不負天地不負人,他求仁得仁了。


    莫不還高興的拉著外甥一同飲酒,酒是過命知己,方知一醉才是清醒,酒中求三生真諸。


    莫家是武將之家,原本男丁眾多,可是一次次的戰役死傷良多,人丁漸凋零傳到他爹那一代門庭中落,早早殉國的父親就留下一子兩女,母親沒多久也隨父親而去。


    大姊嫁給天武三年的探花郎,其夫在翰林院任職三年後外放錦縣,任一地方官,時值六個月,而後又轉任通州剌史,一去經年,不曾迴京,如今還在任上待著,沒有調動的跡象。


    二姊便是漠生的娘,她和當時的昌平侯世子,也就是今日的昌平侯自小相識,兩情相悅,互許終身。她一及笄他便迫不及待迎娶她過門,兩夫妻情意深濃,比翼雙飛。


    可惜感情太好了,好得引人嫉妒。殷貴妃之妹殷如玉一見世子爺對妻子的款款深情,她想這個男人就該屬於她,旁的人根本配不上他,因此想辦法介入其中,以各種專段達到目的。


    棒打鴛鴦、勞燕分飛,一紙聖旨意欲眨妻為妾,賜婚另娶。莫家人提前得知此事,剛烈的莫素娘趕在聖旨前自請下堂,不受這份屈辱,保留正室的尊嚴,也讓兒子留有嫡長子身分,不必因此由嫡生轉為庶出。


    不是被休、不是和離,是自請下堂,因此她曾是昌平侯夫人一事不滅,再進門的殷如玉隻能是繼室,成不了元配。這一事把殷如玉氣得直跳腳,揚言要燒了莫素娘所在的庵堂,叫她連人都當不成隻能做鬼。


    隻可惜庵裏的住持是大長公主,當今皇上的胞姊,她要敢燒,本朝皇室宗親都饒不了她。


    受到大長公主的庇護,殷如玉對莫素娘沒轍,隻好拿她的兒子出氣,整治不了大的還有小的在,總能出口氣。


    「全城戒備中還能喝酒嗎?」外敵不知何時進攻,他下令嚴禁喝酒,全心警戒,這會兒倒自個兒犯軍令。


    莫不還麵上一訕,幹笑。「也就喝兩杯,不打緊。」


    「我帶了蜜酒釀來,前兒個去了南邊,一戶釀酒人家那裏買來的。沒什麽酒味,一般甜釀罷了,喝再多也不醉人,我們就喝那個吧。」戰時不能鬆懈,更要提高警覺。


    他一笑,咧開布滿風霜的臉。「成,舅舅聽外甥的,你長進了,以後舅舅就靠你了。」


    「好,我給舅舅養老。」母舅如父,理當孝敬。


    莫不還一聽,熱淚盈眶,他忍著不放聲大嚎。「喝酒去,不醉不歸,我莫某人有個好外甥。」


    還不醉不歸,他當簪花少年,縱情馬上嗎?


    看到舅舅的滿臉笑意,漠生不折了他興頭,轉身走出屋子迴到他的落榻處,一手摶了一酒壇又走迴去。


    酒壇子一開封,一股濃烈的蜜香撲鼻而來。


    真的沒酒味,連喝了數杯像在飲甜湯,溫潤而蜜津生液,有點酒的微辣,但不嗆口,要多喝兩口才嚐得出輕辣。


    甥舅倆你一杯、我一杯的對飮,酒不醉人人自醉,借著一點酒意話當年,平時嚴謹帶兵的莫不還也開始話多了,從三姊弟小時候受的白眼說起,再到大姊、二姊的嫁人,以及他的子承父業,軍戎一生。


    可是說著說著,不知怎麽說到了昌平侯府,莫不還忽然仰頭大笑,直說是報應到了,老天開眼了。


    「舅舅,你喝醉了。」有些不該說的話就該死死的壓在台麵底下,半句也不能流向外人耳中。


    近幾年他南來北往的走動,也去過不少地方,聽別人說過無數的話,因此了解當下的局勢。


    據知殷貴妃已沒有當年的得寵,一位新立的李美人分去了她的寵愛,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上仍不時的召幸,隻是次數沒以前多,而她也用了不少見不得光的手段拉攏嬪妃和其家族以及朝中官員,盤根錯節,也是一股極大的勢力。


    早些年已有人開始盤算排隊站邊了,除了太子、六皇子外,其他皇子也漸漸冒頭,亦有一爭的勢頭。


    漠生不參與政局,但也不想兩眼瞎的一無所知,有時他會往茶樓酒肆一坐便是一整天,聽聽時下政事的變動。


    「沒醉,醉什麽,你看我兩眼清醒得很,你看看魏正邑是什麽東西,沒用的護不住妻兒,被個女人踩在頭頂上作威作福,連個屁也不敢吭一聲……」他越說越樂,連不雅字眼也從口中冒出,不吐不快。


    「舅舅,過去的事還說它做什麽,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漠生端起酒杯未飲,放在嘴邊發愣。他想不起父親的長相,好像親爹的臉浮在霧裏,太陽一出便模糊了,一點一點地淡化。


    他笑道,眼露悲憤。「沒過去,在我心裏是道傷,有碗大的口,我時時記得那女人是怎麽逼你娘,還嘲笑她沒有兒子送終,要她一生一世青燈古佛、孤老而終……」


    「舅舅……」他鼻頭一酸,眼眶發熱。


    「哈哈哈……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她在佛祖麵前說了不少詛咒的話,這下子連菩薩都看不下去了,將她的所做所為都迴報自身,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


    「昌平侯府發生什麽事?」看舅舅眉開眼笑的樣子,肯定事不小,讓他有出氣的痛快。莫不還本來在笑著,卻笑著抹淚。「報應,真是報應,你那個嬌生慣養的弟弟廢了。」


    「什麽?」廢、廢了……什麽意思?


    「在皇家獵場中他竟與一群紈褲子弟競馬,因對地形不熟,他的馬一腳踩進半尺深的坑洞,頓時人仰馬翻,他被幾百斤的馬壓在底下,救出來時已奄奄一息。」恃子而驕嗎?這下看殷如玉怎麽猖狂。


    「然後呢?」他雖不喜歡幼弟,但也沒希望他死。畢竟是親兄弟,上一輩的事與小兒無關。


    「人是救迴來了,可雙腿斷了。你爹急紅了眼,和那女人想辦法要醫治他的腿,太醫院的太醫幾乎找遍了,每個人都搖頭直言今生無望。」莫不還也有他的消息來源,在京城他有朋友在,不時地書信往來告知京裏大小事。


    本朝律法有言,凡是身有殘疾者不得為官、繼承爵位。魏二公子這一摔摔斷了世子之位,也讓殷如玉美夢破碎,她竭盡心力為兒子鋪路,不惜損陰壞德鏟除荊棘,到最後竟是一場空,她手上還是什麽都沒有。


    一個殘廢能上朝嗎?拄著拐杖一跛一跛的應卯,有失當朝體統。母債子償,莫不還可開懷了,酒一杯一杯的痛飲。


    「舅舅別再喝了,喝多了傷身。」漠生給舅舅夾了一筷子青菜,邊關的菜蔬很少,讓他多吃點。


    「我開心呀!一想到他們愁眉不展的樣子我就想放聲大笑。十幾年了,不是十幾天,這口怨氣壓得舅舅胸口痛,舅舅也是窩囊廢,沒法替你娘出氣,你知道你娘多喜歡她那頭光可鑒人的烏絲嗎?連我想摸一下都不行……」全沒了,三千煩惱絲飄飄落地,二姊的臉色比死了爹娘還難看。


    他記得娘最珍愛她的頭發,一早起床定要梳頭丫頭從發根梳到發尾一百下,晚上入睡定會包好,不扯亂一根。「娘己入空門,大概會看開吧,人的煩惱皆是自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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