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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辰第二次去鶯巢的時候,被告知此處拒不找人,鶯巢誌在為客人提供新鮮如初的感覺,他們稱這是為了“讓其中的美妙如人生一樣不可捉摸”。/p


    萬辰走上熱鬧的街道,看見各人來去如潮。/p


    世界是如此的規律,大多事情都可以有序的歸納。人們夜裏睡覺,早上起床,不吃早飯肚子會咕咕叫。人們吃的食物根據經濟能力饒有差別,但都大抵相同。人們走路不快,為了節省體力和時間,大家需要騎車或者騎馬。人的身體是骨骼和肉,和貓咪比起來很強壯,和水牛比起來又很瘦弱。人是動物中最聰明的一種,男人強壯而理性,女人優雅而細膩,他們的智慧難以看到邊際。在這個人類社會裏,萬辰漸漸熟悉到,一切都是合乎情理,可以提前想到的。他以為唯他除外。/p


    明神稱自己隻是末流魔術師,下麵由高階大師,安成幸同學給萬辰帶來教學。安成幸是個寡言的瘦高個,他頂著能看見頭皮的淺發,雙眼無神,臉上的表情也完全可以忽略。他先給萬辰重現了明神上次的魔術,這一次他讓萬辰站在他側麵。萬辰看到了那支煙怎麽被安成幸用食指,中指,無名指藏進手掌裏,但如果從正麵看,萬辰一定會覺得煙被捅到臉皮裏麵去了。萬辰拿過煙,試了一下動作,結果是正常的結果:煙草被捏得到處都是。他心裏一陣驚喜:“不是小孩子玩的,這樣的技巧看起來還行!”/p


    第三次去的時候,他已是一個窮光蛋,隻能在鶯巢外邊觀望等待,他看了兩個小時,眼裏過了三十多個女人的麵孔,沒一個是曲小涵。他不得已找到六號,拿出他的寒璐花,他對六號說,帶著這個花的姑娘,你去幫我找找。三人在鴿子屋的門口等萬辰,兩個小時萬辰自信滿滿的說給他們介紹一個朋友,但那時萬辰已經忘了這幾個人。那天剛下過雨,空氣陰冷,路麵潮濕,在等到萬辰和他的朋友出來之前,他們先看到了一個女人。/p


    這個女人的樣貌介於婦人和少女之間,說不出會是哪一個。她顯得焦急,邁著大步想要進到鴿子屋裏麵去。但她一直沒有走過兩座雕像的連線,兩位保安將她攔在那條虛無的線外邊,他們撐出手,另她像圍欄裏的綿羊一樣,無法翻越。明神心裏有些不解,以他了解的鴿子屋的規矩:這裏不是公開娛樂場所,凡未成年都不能自由進入,不得不說是良好貫徹了國家對青少年品行樹立的倡導。但眼前這個女人,她看起來完全可能是成年人,如果她真有個二十歲,那她可以昂著頭走進去。而那兩個穿著製服保安,好似以一種看穿了撲克的能力,看穿了這女人是個少女的事實。直到那個女人喊出“放我進去,不然他要把家都輸沒了”這十四個字之前,明神都在讚歎這兩個保安專業性到了脫人及神的地步。那之後,明神才意會到,這女人是和保安一樣的苦命人。/p


    明神沒有猜錯,他總是這樣一經點化就立即通透。她的男人在裏麵賭錢,或者說,大概率是輸錢。鴿子屋有整個諸塞最大的賭場,遍地都是黃金,隻要一元就可以入場。而這看起來疲憊中夾帶著柔弱的女人,一周前在裏麵砸了桌子,推翻了客人(主要是贏她男人錢的)。管理者記住了她,告訴保安要對她進行嚴密的防守。/p


    “喂喂了喂,就算要動手也別在大街上呀。”/p


    明神迎著聲音看過去,一個男人從一側漫步過來,他左手捏著一個扁平的金屬酒壺,嘴巴貼在上麵,呲呲小酌著。而後,他嘴唇張開,像喝多了,貼到離他近的那位保安臉上,露出一種壞笑。/p


    那位保安往旁邊側了一步。“米先生,這位女士被明令禁止進入屋子裏,如果她願意離開,我們很樂意送她去想去的任何地方。”那位保安對著那個襯衣開了四顆扣子的男人說。/p


    “禁止?”他又呲了一口酒:“你們別看臉,你們看女士這腿,那也是飽經床枕之歡的成年人了,這你們也禁止?”/p


    “不是規則禁止,米先生,而是經理的要求,對這位女士的特殊照顧。”/p


    “為什麽,不會特殊照顧我吧。”/p


    “至於為什麽,那我們無權告訴你。”/p


    “我給你支個招,美人。”米休轉過頭去:“別在那推來攘去了,你直接打他們,打臉,或者,這!”/p


    他指了指自己的褲襠。/p


    “我隻想進去,叫我男人迴家,我為什麽要打人。”/p


    四周有人給米休講了明神剛剛知道的那些情況。米休躬下背,翻著眼皮那女的說:“因為他們不讓你進去,你讓你叫你男人迴家呀。”在他上笑容的紋路勾畫完成後,女人提手給了兩個保安一人兩巴掌。保安昂著頭,怒目相視,但沒有改變原有的姿勢,他們雙手交叉攔在空中。/p


    “算了美人,你下手一點也不狠,”米休說:“這樣好了,今晚你睡我的床,我帶你進去,在這地兒,我可是很吃的開的。”說完他也隨即領到了兩巴掌。/p


    米休把酒壺放在地上,從褲兜裏掏出一疊錢,從中理出兩塊,給了兩位保安一人一塊。保安忙搖頭,請求米休不要侮辱他的職業,他們是不會受賂放行的。/p


    米休把錢揣進了他們衣兜裏:“不不,我可不想幫美人給過路費什麽的。這是對你們敬業的獎勵,好好把這美人攔住了,我現在進去把她男人的錢贏光。”說罷他撿起酒壺子,走過兩座雕像。保安開始對女士說,願意為她提供凳子,小吃和飲品,她可以坐在鴿子屋門外一旁等待,直到等的人出來。/p


    “喲嘿”明神對朱雨和安成幸說:“我們站了這麽久怎麽不主動來根凳子,我腰都要斷了。”/p


    “什麽情況!”萬辰從裏麵走出來。/p


    那個保安轉過去,萬辰認出了他的臉。/p


    “又是你,你不會又問我叫什麽名字吧。”/p


    米休聞聲轉過頭看了一眼,他的身影已隱匿在通道的暗影裏,沒有停下腳步。等他將頭轉迴來,大堂的燈光照出的,是他那具有代表型的,輕浮放蕩,卻又顯英俊的笑容。/p


    “你們不能阻止一個女人去找她的男人。”萬辰拉成她往裏走,並對明安朱三人說,你們跟上。/p


    萬辰在前麵走,明神在後麵把錢給付了。/p


    萬辰是第一次來到賭場,鑲著石籽的地上是擁擠的人群,天花板上是通明的彩燈。/p


    女人在一張大桌子前找到了她的男人,她男人賭的是牌。那人既激動又高興,看得出來他沒少贏,桌前的錢已經有手掌那麽高了。他們玩的不是普通的撲克,那牌上麵沒有數字,隻有花哨的圖案,萬辰看不懂。明神說:“你好土啊,這是莫羅氏,”女人並未因此感到驚喜,他說走吧,孩子還在家哭著。男人摟著她的腰說,再來,再贏一把。/p


    就那麽一把,他賭了大的,把贏來的錢輸了個精光。同時輸出去的還有買菜的錢,看病的錢,老丈人給的孫子撫養費。他大罵那個女人,哭哭啼啼,給他帶來了晦氣。他讓女人滾遠些,滾了他立馬能贏迴來。/p


    安成幸走到他的位置上,試圖讓他挪開。明神說:“先生你已經沒錢了,賭不了了,讓我們玩玩。”/p


    “誰說的!服務生,服務生!”他扯下女人的項鏈,脫下鞋子,扒掉腳鏈:“服務生滾過來,拿去給老子換錢”/p


    那是真正的純金,維持他又輸了兩把之多/p


    萬辰說,該走啦。他又看看女人,說,走啦。/p


    安成幸又第二次上去坐著,萬辰看不懂打法,但他站在背後,能看到安成幸手裏一張綠色的牌,被他收了一下,再展開就變成了藍色的,圖案也不一樣。/p


    “那女的如果嫁給你,那肯定天天送你來這。”萬辰說。他們離開了鴿子屋,但萬辰還沒忘記他的目的,今天對他來說是失敗的,他依然沒找到想找的那個人。/p


    這種失敗的感覺在夜裏才顯得尤為厲害,他躺在床上,春陽大道已歸為平靜,窗外是沉睡的建築浮雕,漆黑的守衛樹。他的第一次強烈欲望,是見到那個比他大六歲的人,可他找不到。他有一種讓人羨慕的能力,他能輕易搬動老許要叫五個人一起搬的理石桌子,掰斷那些鑰匙掉了的鎖。但在那時,他一丁點不想要這些力氣。現在也一樣,他願放棄自己的能力,換一個未知的消息----他住在哪裏此時又身在何方。這次情況更讓人煩躁,曲小涵並不在千裏之外,不在某個叫不出名字的城市,她就在那裏,但卻就好像有人將女孩藏起來一樣,直到樓下路邊的梔子花開遍,萬辰也沒再見到她。他每天就在鴿子屋對麵的石階上呆呆地望著方門,自己也變得像一座堅硬的雕像。他否認了一張張臉,一次次失望緊接而來。慢慢的,記憶的池子變成了一汪渾水,萬辰慢慢忘記了她臉的樣子,隻是偶爾能不經意想起來,好像夜裏的星閃,那種迴憶瞬間就消失。萬辰恨自己沒找個畫師,記下她的相貌,這種恨意折磨著他,帶給他更深層次的失眠,他覺得這樣下去自己會很快衰老。直到他問過無數遍為什麽之後,直到他將鴿子屋辱罵得皮焦肉爛,直到春陽大道傳滿淙淙的流水聲,在一個起風的夜晚,他終於意識到“我已徹底忘記了她的模樣”。/p


    在萬辰空曠的境界裏,諸塞是一座看不見的城市,建築是不存在的,山川是不存在的。他隻能看見萬南,坐在境界的彼端。現在,他的夢裏浮現出另外一個充實的境界,城市是真實的,道路是真實的。除卻在小屋子裏練習魔術的日子,他們去看了沙畫,作畫者堅信這種方式可以推廣到教學領域,這樣每年可以少砍五十萬顆樹木。而且如果這成為了風潮,沒準還能減少沙漠的麵積。他們去了動物園,明神特別喜歡看動物,他說要是他家夠大,他一定會養一頭大象,如果獅子不咬人,他現在就會養一隻獅子。安成幸還是和第一映象一樣,最愛做的事就是在一旁沉默著微笑,即使是在他們看悲劇電影的時候,他還是那樣傻笑著。朱雨是一台幼稚的,沒有自己想法的複讀機。明神說:“天氣真熱呀。”朱雨就說:“是呀真熱。”安成幸說:“看你們都累了,休息會吧。”朱雨就說:“是呀,休息會吧。”萬辰說:“明神你是不是白癡啊。”朱雨說:“好像,有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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