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的聲音,我迴過身去,笑著說:“哪裏啊,我也隻是早司徒兄一步而已。”司徒聽了也沒有迴答,隻是一徑地走到閣內。淺褐色的手掌卻一路順著門、牆、窗撫過,而當他撫著那些石門桌椅時,他的臉上明顯帶著迴憶及滿足的表情。但卻不知為何,當我眼中落入他那種自我陶醉的神情時,竟會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可能是閣內廢置已久,陰氣太重了吧,我對自己說道。

    “亦嚴,知道今日為何約在此處見麵嗎?”他突然走到我的麵前,直定定地看著我。那種想要噬咬般的眼神讓我不由地後退了一步。現在的他和當初在量石中那個翩翩佳公子判若兩人。卻在不經意中忽略了他沒有叫我的洛少弟而叫的是亦嚴的事。

    “這裏啊,曾經很熱鬧的呢。”他沒有理我自顧自的說下去。“綠蓮,潔儀,家勇還有小薇。他們都曾在這裏陪伴過我呢。”忽然他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柔聲問道:“亦嚴,你肯陪著我嗎?”我著實被嚇到了,原來堂堂的邊關守將竟是如此,不僅好男風還近女色。怪不得,他會娶妻,更怪不得他與傅中憲的居所會是兩兩相依。隻怕即使我現在表明身份也是難逃此劫,不如,思及此,一抹媚笑掛上我的眼角。反手搭上他的雙手,輕輕地將他的手撥下。

    “為焯,亦嚴怎麽會不陪著兄長呢,隻是傅大哥怎麽辦呢?”我刻意地提到傅中憲,果然聽到這三個字,司徒為焯宛如弱玉的臉頰抽動了一下,一絲恨意和另一種我看不明白的情緒在他的眼底流露。

    “為何非得提起中憲兄呢。”他歎氣似的說著這一句,緩緩踱步走至桌邊坐下。而我也在他離開身邊時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之兒有沒有請到陳保康,看來還得再拖一會兒才行。

    “我,我隻是怕啊,”我拍著胸口,擺出一副弱不經風的公子哥模樣。“怕傅大哥以為我是引誘為焯墜入男風的罪魁禍首,怕……。”不待我說完,司徒為焯輕蔑一呲:“罪魁禍首?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嗯?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呢。”我想我此刻的表情恐怕就是連最差勁的私塾先生也會有傾囊相授的衝動。

    而之兒在洛櫻出門後不久也趕到了北關,卻被衛兵攔在門口,不得其入,之兒心裏那個急啊,要知道主子是獨身一個人去了那個什麽東武閣的,若是著了什麽道可怎生是好啊。情急之下,不由大聲喊道:“陳大人,我是洛小姐的侍女,我家主子有急事找您啊。”

    “喊什麽喊啊,也不張大眼睛看看,這是你喊話的地方嗎。”一個兵勇上前欲拖她離開城關。

    “陳千戶,主子派我來請您救她啊。”之兒被拖著向外走去,卻還在不停地喊,她真的好怕,怕洛櫻會出事,怕自己請不到陳保康。雖然她不知道陳保康和洛櫻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主子會要自己來找這個人,但既然主子說了,總是不會有錯的。“千戶大人,洛小姐讓……。”還沒說完,一雙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吵死人了,快弄出去。”衛兵不容分說地將她拖走。

    “外頭又怎麽了啊?”粗獷的聲音傳來,但此刻在之兒的耳中卻宛如天籟。

    “驚了千戶了,隻是個瘋女人罷了。啊!奶奶個熊,臭娘們敢咬我。”衛兵鬆一了捂住之兒的手,揚手就欲往她的臉上揮去,卻在半空生生地陳保康架住。

    “千戶,請救我家主子,”不待陳保康發問,之兒直挺挺地想下跪,卻被陳保康扶住手肘,“姑娘不必如此,起來說話。”

    之兒抬頭看向他,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還沒講完,就聽到一聲,“備馬。”隨即一匹栗色剽馬被牽至陳保康的麵前,見他欲翻身上馬,之兒忙拉住他的衣袖懇切地看著他,“帶之兒去,請千戶帶我去。我……。”話還沒說完,就覺得雙腳離地,人已被陳保康攔腰抱至馬上。“駕……。”隨著清脆的揚鞭聲,兩人一馬衝向東武樓。

    “為焯,你說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呢。”我盡量以弱冠少年的聲音開口說話。

    “亦嚴,你不用裝了,我知道你是女兒身。”司徒為焯的這句話不異於一支利劍,刺穿了我的重重鎧甲。好,既然如此,我把心一橫,嬌聲出聲。

    “看來奴家還不是欺不過為焯的眼啊。”我走近他的身邊,卻被他一把抱住,擁入懷中,整個人跌坐在他的腿上。他單指托起我下頜,急切地啄著我的唇,唉,我在心裏歎了口氣,一樣是吻,一樣絕對的占有,但對於他我竟連一些些地悸動也沒。輕輕推開他,“為焯你也太急了吧,萬一……。?”

    “這裏向來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他頭枕著我的肩,讓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隻是外人看來,兩個大男人相依相偎,竟是如此的荒淫。^

    陳保康和之兒匆匆趕到,在閣外不遠處看見了急的直搓手的安兒。

    “安姐姐,”人還在馬上之兒就急著發問,“主子怎麽樣了,你怎麽還在外頭啊。”

    “主子說,如果聽見桌椅倒地的聲音,我才可以衝進去,可都好半天了,裏頭什麽聲音也沒有。我也不敢進去,怕壞了主子的打算。”安兒又急又喜地說著。

    陳保康將之兒抱下馬,之兒酡紅著向他福了福身,便跑向安兒,陳保康也大步跟上。“洛小姐還在裏頭嗎?”見安兒點頭,他想了一會兒說,“既然怕打草驚蛇,我們也不可輕舉妄動,”說到這,見兩個丫頭均露出失望的神態,知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趕忙把餘下的話的說完,“但守株待待兔總是可以的。我們站在這裏離閣雖然不遠,但總也有些距離,萬一出了什麽事,怕是要來不及的,不如就在窗下靜候,接應也可快些。”說著邁步向前,兩個丫頭聽了轉憂為喜,也慌忙跟上。三個人倚著閣窗蹲下,卻聽見洛櫻嬌媚的聲音在閣內響起。

    “你親也親了,可方才你說奴家不明之事卻還沒告訴奴家。”窗下三人聽了麵麵相覷,卻也隻能等著,聽下麵的話。

    “你說你怕傅中憲追究你誘我入男色,哼,別說你是女子,沾不了男風這一條”他頓了一會兒,“就算你現在是男人,傅中憲也不能把這一條扣在你身上,好男風,喜孌童,他傅中憲就先應了。”窗外的人更是一驚,連大氣也不敢出。真怕再聽見什麽驚天內幕。

    “沒想到傅大哥竟是……。”趁司徒為焯出神的那會,我站起了身,整了整揉皺的衣物。

    “傅大哥,他配嗎?若不是他,我怎麽親手殺了綠蓮,潔儀。”什麽,那兩個女子是他殺的,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而外頭的陳保康也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他迫我成為他的男孌,想我堂堂七尺男兒,”他搖搖頭繼續說下去,“可是想想他對我又有知遇再造之恩,且為我幾次擋死,也隻好虛以委蛇。更為了表誠心,將自己中意的女子毒殺。”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字來。

    原來事實竟是如此,閣內我的和窗下的三人均聽得出來他話中的恨意與無奈。

    “那你要怎麽對待奴家呢?”我揚起嘴角似是撒嬌般地問。“奴家聽了以後好怕呢。”見他不說話,我試探著說:“其實關鍵還在於軍中力量盡歸傅中憲罷了,若是為焯你能掌握,那還何需忌憚呢。”

    他突然伸手圈住的我頸項,雖沒有用全力,但我一驚,暗中抬腳勾住一把椅子隨時準備踢倒通知安兒,有可能之兒他們也到了吧。

    “你想說什麽?”他輕聲發問,但眼中閃爍著算計之光卻出賣了他的心底的想法。我知道,我不會死在這東武閣了。

    “兵權也是跟人走的,射人先射王,若是頭不在了,軀幹又有什麽主意呢,到時為焯你振臂一唿,自然是水到渠成。”直視著他的眼睛,感覺到頸上的力量果然慢慢減弱。

    他鬆開了鉗製住我脖頸的雙手,似是權衡輕重般在閣內來迴踱步。還下不了決心,我得再幫你一把了。

    “好像七月鬼節就快到了,你說該不該為軍中以往的亡兵做聲法事超度一下呢。”我是自言自語般地呢喃著,他卻依我所料地轉身迴過頭來看著我。我也不睬他,繼續說下去:“到時,敬酒祭天祭地的,總是當弟弟的敬酒給大哥的,若是拒了,恐怕連鬼神也是要生氣的呢。”司徒聽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躍上眉梢,並將我再次帶入他的懷中。

    “我們出來也很久了,如果讓傅中憲查覺到什麽怕就是不好了,來日方長,不如今日就這樣吧。”我故意提高音量,之兒他們應該在外頭可以聽見的了。”

    司徒為焯卻仍緊擁著我不放,無奈我也隻能讓他擁著,也好,多些時間讓她們離開。半晌之後,他才放開我,說了四個字:“七月鬼節。”然後看向閣外,竟像是申時了,是該迴了。

    而先行離開的三人心中卻都有心事,兩個丫頭想的無非是主子受難了。而陳保康卻從方才的對話中知道,這個女子絕不簡單,不是自己可以高攀得起的。但心中護衛她之意卻一點也沒有減少,可能是初見時的那一種淩人氣質就左右了自己的決定。

    深夜,華慶宮內。

    “倩兒,我的肚子好痛啊。”厲雲虛弱地呻吟著,豆大的汗珠從光潔的滴落,玉藕般的手臂捧住自己的小腹,卻仍抵不了那陣陣的痛意和寒氣在腹中翻騰。

    “小姐,小姐,已經命人去請太醫了。等一會就不痛了啊!”厲倩仿佛哄小孩一樣輕拍著厲雲的肩。心裏卻如沸水蒸騰般的忐忑不安,怎麽會腹痛呢,飲食都小心著呢,補品也隻吃從府裏帶出來的啊,應該不會是要小產吧,可能是吃壞什麽了吧,她安慰著自己,雖然知道吃壞東西絕不會是這種痛法,一邊看向門外。

    太醫怎麽還沒來啊!真是急死人了。

    “倩兒,命人通知皇上了沒?”厲雲掙紮著問道。

    “噢,通報了,應該也就快了。”厲倩安慰著在痛苦中的小姐。可心裏知道,皇上來的可能性是多麽的微乎其微,自從小姐懷孕後,皇上竟是一次也沒過呢。雖說小姐也確實不宜侍寢,但來看看總是可以的啊。就算隔三岔五的送來東西,可哪比得過親自來看一趟啊,正想著陸炎城的冷淡。就聽見通傳聲“蔣太醫到。”

    “快讓人進來吧,不用再傳了。”厲倩對著宮女作主道。

    “什麽禮都不要行了,快看看芳妃娘娘吧。”一見蔣太醫厲倩就把他帶到內殿中。

    蔣太醫剛一進內殿,就聞到一股香味,怎麽會有這個香味在華慶宮內殿裏呢。尋著香味探過去,香源竟在芳妃的慶頭。那個寶藍色的繡囊正源源不絕地散發著陣陣麝香,當下將那個袋子解下收入藥匣之中,並給厲雲把脈。三指搭上白玉細腕,寸口脈微而弱,氣血俱虛,恐有胎漏之憂。所幸聞香時間不長,且素日調理甚好,隻要調養得當,此胎應當無恙。於是向厲雲說道:“娘娘放心,臣自當竭盡全力,為娘娘保得此胎。我開個方子,照此服藥,定保娘娘周全。”大筆一揮,寫下一個藥方,熟地 艾葉 白芍(炒) 川芎 黃耆(炒) 阿膠(炒) 當歸 甘草(炙) 地榆各3克。

    厲倩忙命人去抓藥,並將一錠金錁塞入蔣太醫手中,“還煩問太醫一聲,娘娘為何會如此呢?”

    “這也正是微臣想說的,”他從懷中取出那個繡囊,“敢問倩姑娘,這個是哪宮娘娘送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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