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端坐著兩個男人,兩個迥然不同的男人,其中的一個就是我曾在酒樓見過的俊美青年,先前在酒樓匆匆而過,沒來得及看清他的麵容,再次相見,竟發現他比我模糊印象中還要好看許多,發黑如墨,皮膚白淨細致,臉龐清秀卻不失剛毅,眉梢略上揚,眼瞳明亮而清澈。另一個看上去年歲稍長,約有四十來歲。淺棕色的皮膚上有長著一雙狹長的細眼,用略帶敵意的目光打量著我。是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這樣一樣初見的人,而且目前我還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不至於會對他們造成什麽危險。我一時吃不準究竟哪個才是司徒為焯,因為依安兒的消息,司徒為焯應該剛過而立,不像是那個棕色臉孔的男人,而那個著杏白色長袍的俊美青年,怎麽也看不出一軍統帥的霸氣。難道那個司徒根本就還沒來,我在心裏不停地思量著。

    “這《蒼梧謠》是你寫的吧,將軍很欣賞你的才氣。”說話是那個中年男人。

    “小生也隻是有感而發,隨興而作。”在不知道狀況的情況下,我隻能選擇比較客套的話來講。

    “《蒼梧謠》這詞牌比較冷僻,你怎麽會選用這個來作詞的啊?”這迴開口問的是那個年青的男人。

    “家兄素愛此詞牌格律,而現時小生與家兄相隔千裏,思情之所向,故會先此詞牌來作詞一厥,以表思情。”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幼時炎城教我讀宋詞時的情景,他總用先將詞謄寫在如雪的宣紙之上,再逐字逐句地教我念誦。而他最受的就是蒼梧謠這個詞牌,他說這個格律最簡,也幾乎是所有詞中用字最少的一種,而要在十六個字中寫明自己的情懷,則是最考功力的。所以我也格外用心地學著用這種格律來寫詞。

    “中憲,你去把另一厥《蒼梧謠》拿來,順道叫小二沏壺碧螺春過來。”年青男子對著那個棕臉男人說道。

    “是,將軍,中憲這就去。”他應著,隨即離去,在經過我身邊時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我卻仍震驚在剛剛聽到的訊息中,那個秀美晶瑩的男子居然就是司徒為焯。

    “司徒將軍”我試探著叫他的名字。

    “嗯,洛公子有何事。”他反問我。再一次證實了他就是司徒為焯。而我卻仍不能消化得到的認知,原來司徒為焯竟是如此人物,他要我誘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將軍。

    我苦笑一聲。開口道:“將軍,小生還有一個書童在樓下侯著,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讓小生通知她,讓她可以不必久等。”我得讓安兒知道這事,以便她盡快再去收集跟這位司徒將軍有關的事。

    “是這樣啊,那就讓他上樓來候著吧。對了,洛公子,你的姓很少見啊。有什麽特別的來曆嗎?”這位貌似書生的將軍興致勃勃地發問。

    來曆,我名字的來曆?這名字是他幫我起的,洛櫻音同落英,因為他說花兒最美之時不是怒放之際,而是花自枝頭飄零,花瓣紛紛如雨之時才是最讓人震憾人心的。

    正當我不知應該用什麽樣的理由來解釋我的名字之時,門開了,那個被遣去拿詞的名喚中憲的男人進到了屋裏。

    “為焯,這是你要的詞。”他叫他的名,可見他倆的關係並非上下屬那麽簡單。

    果然,司徒接過紙筏,對他笑笑說:“勞煩傅兄跑一趟了。”看來他們應該是異性兄弟了。

    他看了一眼紙上的字,將紙遞給我,“你看一下這厥詞吧。”

    我接過一看,原來紙上寫的竟也是一厥《蒼梧謠》。

    歸,十萬人家新婦啼。卿戰去,何日是歸時。(這個是自己湊的,大家莫見怪啊)

    原來寫的因戰事而夫婦分別的場景。倒也工整通順。

    “不錯,這詞寫的滂然有勢,作詞人定是不俗。”我挑著冠冕的話來說。話音剛落,便注意到傅中憲眼中仇意略緩,而司徒為焯則麵帶喜色。原來這詞是他寫的,看來我是剛好挑對了題呢。而順理成章地此次才子匯的就由我撥得頭籌了。

    之後接下來的時間裏,我與司徒為焯相談甚歡,不過令人不解的是他身為一介將臣,竟會對詩詞歌賦如此精通,若不是少時在宮內所學甚廣,恐怕也不能令其引為知音了。

    在婉言謝絕了司徒為焯想要秉燭共聊,賞月飲酒的提議後,我匆匆告辭同安兒一起返迴府中。

    而剛一進堂廳,就看到小若小素還有之兒她們帶著躊躇不安的表情在等著我,而之兒手中還捏著一封書信。我直覺這封書信的內容與我有關。

    “拿給我吧。”我淡淡地開口,啟封抖開信紙。

    信紙上並不是我熟悉的筆跡,我稍頓了頓,折起信收入袖籠中。問道:“這信是什麽時候由誰送來的?”視線卻不曾離開過紙。

    “信是快晌午時,官驛裏的公差送過來的,他隻說信是從皇城寄來的。其他什麽都沒講。”心直口快的小若脫口而出,卻在話落後收到之兒不悅的眼神。

    之兒是怕我難過呢,我心想,唉,也幸虧有這四個丫頭一直跟著我,照料著我。“安兒,你怕是即餓又累了,小若小素,幫我去弄兩碗蓮子粥,再找些清口的小菜吧。之兒,你幫我去準備潔身用的東西,用完膳後,我要沐浴。”我若無其事的吩咐著,心卻一直惦記著信上的內容。方才的速覽,似乎看到芳妃的字樣,但宮內並無此人啊。內心隱隱地似有預感,但逃避的心情卻勝過一切,罷了,若是壞消息,就算晚一個時辰也是好的,我自己欺騙著自己。

    一切都消停後,已是月上中天。

    “ 之兒,你也去歇著吧。今個兒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我打發著之兒。

    “可,主子……,您……。”之兒欲言又止,畢竟幹涉主子私事不是她丫頭的本分,可好歹也是從小一起長的啊,姐妹之誼早已超過主仆情份。她不想讓洛櫻傷心,卻又無能為力。

    “我馬上就睡了,你先下去吧。”我打斷了她想說的話。

    “是,之兒先下去了,主子您也早點歇下吧。”之兒臨關門前還惴惴不安地看著我,期望從我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不過看著絲毫沒有情緒波動的我,小丫頭大概也覺得沒什麽是我擔不下了,便放心轉身離去。

    房內霎時靜得連唿吸聲也覺得是多餘的,隻有如豆的一點燭火在風的撩動下來迴晃著身影,勝雪的月光透過窗格悄悄地彌散滿屋,在黑雲石地板上留下了一朵朵的窗格花影。我推開窗,清冷的空氣迎麵襲上我的衣。快六月了啊,到這裏竟也有一月之餘了。那封信現在就擺在案上,而手指竟然在發抖,嗬,我居然會害怕一封信。

    深吸了一口氣,把燭火挑亮。我坐下來細細地閱看著信的內容。兩張筏紙

    的內容,片刻就憶看完,不知覺中淚竟滴落,模糊了那錐心的字眼。閉上眼,任淚爬滿臉龐,手卻緊緊地揪著自己的領口,似乎如此便有了一個依靠的。而手中的信紙飄落於地。

    信是高遠執筆的,但卻是按他的意思寫的。無非是問我好,要我好好地待著,還有宮裏一切都好,大臣們為他選了秀女,納了新妃,皇室後繼有人了之類堂皇的話語。可我流淚絕不是因為他選了秀,納了妃,因為他是皇,這是他的義務,我明白。隻是讓我心痛地是他竟可以如此絕絕,連親手寫封短信也不願意?他當真要斷得如此徹底嗎,還是要生生斷了我的思念,好讓我“以身誘帥”不是?陸炎城,你究竟置我於何境地啊?

    猛地推開房門,信步走至院中。夜深人靜唯我一人獨立於夜幕之中,蟲鳴聲陣陣入耳。就想這麽傻傻地站著,什麽都不要管了。但老天卻連這麽個微不足道的要求也不願滿足,腦海中一張張的麵容如畫片似地閃過,有或如沐春風的陸炎城或陰沉桀驁的陸炎城,有白天那精於詩詞、猶勝宋玉的司徒將軍和那一臉狡戾的傅中憲, 有安之若素那四個丫頭的如花容顏,甚至還有老謀深算的厲行櫛。他們的臉孔如走馬燈一般盤據著我的思維。讓我如何能靜,如何能不計後果地放手不顧。

    也不知站了多久,突然間頭好暈,站在夜風中還覺得燥熱。我摸到石桌邊,坐在石凳將臉貼近冰涼的桌麵,頓覺愜意,竟就這麽昏睡過去了。

    翌日,侍侯我梳洗的小素發現我不在房中,慌忙地叫起了其他三個丫頭。最後在後院找到了發著高燒的我。

    於是,找郎中、診脈、抓藥、煎藥忙得不亦樂乎。而之兒因是那晚的值夜丫頭,自責的不得了。更是衣不解帶地照料了我三天兩夜。

    而我病倒的幾天裏,司徒為焯亦派人來探視過我,並送來藥材吩咐我好好養病,以待共賞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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