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走得很快,他顯然顧忌著醫院走廊內不宜快速奔跑的規矩,但是在看到跡部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又提高了他的步速。


    他的步速雖然很快,但卻又不失優雅。


    雖然在聽到幸村發病的那一刻,他驚慌了一下,甚至覺得心髒咯噔一聲落向穀底般沉重,但隨即,他就恢複了常態。


    他知道,他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驚慌,他絕不能表現出擔憂或不安的情緒。


    因為他的景吾需要他的鎮定,需要他的沉著冷靜,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他走到跡部身邊,一手搭上他的肩,拍了拍,凝神看了看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和皺起的眉頭,寬慰道,“不要太擔心,幸村的病情一直很穩定,沒有問題的。”


    跡部看了看他,似乎輕鬆了些,點了點頭。


    隨後他們沉默地站在門口,等著醫生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跡部也變得越來越焦躁,他開始在原地來迴走動,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會忍不住破門而入了一樣。忍足靜靜地看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門開動的聲音使跡部這種極其不貴族破壞自己形象的動作戛然而止,他往前踏了一步,緊緊盯著走出來的醫生。


    醫生簡單地向兩人點頭致意了之後,才說道,“已經穩定下來了,幸村君這次的發病,說實話,已經推延了很久,對他的手術不會有影響的,請兩位放心。”


    跡部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問道,“那麽精市現在怎麽樣了?”


    醫生側頭向門內看了看,說道,“他還醒著,不過他應該盡快休息。”


    跡部點了點頭,看了忍足一眼,忍足意會地衝他笑了笑,對醫生說道,“我們去你的辦公室說吧,我有些事想問問。”


    跡部見幾人走遠,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就見幸村躺在床上,側頭看著自己。


    看見幸村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的臉,跡部緊緊皺起了眉,他走到床邊坐下,輕輕撫了撫幸村汗濕的額頭,擔憂地問道,“感覺怎麽樣?很痛麽?”


    幸村微微喘了幾口氣,無力地搖了搖頭,他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清晰一些,但他失敗了。


    “我沒事,不需要擔心。”


    跡部本來就不算好看的臉色這下子更黑了,但他不會對幸村發火,隻是黯沉的眸子如同匯聚了風暴一般,讓人感覺到壓抑。


    他低低地垂下了眼眸,伸手將幸村額頭上的汗擦掉,給他掖了掖被子,低聲道,“你好好休息。”


    說完,才抬眸看了看他,見幸村臉上的擔憂反而比自己還明顯,這才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在幸村額頭上印下一吻,跡部歎息般地說道,“一切都會好的。”


    是的,一切都會好的。everything.


    幸村笑了笑,閉上了眼。


    跡部看了他一會兒,才輕輕起身走了出去,關了燈帶上了門,他獨自一人站在走廊上,低垂著頭。


    他從未看到過幸村這麽狼狽的樣子,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即使是現在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幸村也從沒在他麵前表露過一絲一毫的軟弱。他總是淡淡地微笑著,以一種輕微的不會讓人討厭的強勢侵入跡部的生活,仿佛他那如同蘭花一般的笑靨足夠遮擋了他麵色的蒼白。


    還有一個星期……


    跡部攥緊了拳頭,他忽然發現,自己一直都對幸村有所忽視,他固執的天真的以為知道了幸村的命運,那位神之子絕對會從手術台上活著下來,甚至還會站到全國大賽的網球場上去。


    就是因為這樣的信任,反而讓他忽視了幸村的感受。


    他知道的,幸村不知道。


    幸村還是一個14歲的少年,遭到這樣的病痛,他會絕望,會受傷,會痛苦。


    他沒看到過,就以為不存在。


    今晚幸村的發病,真正地給了跡部一盆冷水。


    這樣的自以為是,真的夠了。


    他發現,在相處中,他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例如,如何設身處地地為別人著想。


    冷笑一聲,隨即頹唐地歎了口氣。


    跡部側過頭,看到了正緩步走來的忍足。


    “幸村還好麽?”忍足問。


    跡部點了點頭,低聲迴道,“還可以。”


    忍足敏銳地察覺到跡部心情的低落,知道他在為幸村擔心,隻能伸手拉起跡部的手,將他帶著向外走去,時候不早了,他們也該迴去了。


    一路上跡部都很沉默,他陷入了一種糾結的自我厭惡的情緒裏,靠在車座上,恨不得整個身體都窩進去,但顯然,他那雙長腿不允許他做出如此高難度的動作,於是他有些哀怨地垂著頭,任窗口吹進的風將他原本整齊的發吹的亂糟糟。


    安靜,實在是太安靜了。密閉的車廂裏,仿佛連車子開動的聲音都消失了,就在這沉寂的空氣仿佛如鐵塊一般要沉澱下去時,快速而激昂的鋼琴曲突然劃破了空氣,在跡部耳邊炸響。


    跡部驚了一跳,瞪圓了眼睛向一側看去,就看到忍足勾著一抹笑意,用手指在方向盤上打著拍子,看上去極其愉悅的樣子。


    不滿……跡部抿了抿唇。


    “啊恩……”剛想說話,卻突然意識到了正在播放的鋼琴曲並非是忍足平時聽的巴赫,而是貝多芬,挑了挑眉,“貝多芬的悲愴?你什麽時候改了喜好了?”


    “沒有啊,我一直都是很欣賞貝多芬的,失去了聽力,一樣可以當鋼琴家。”他頓了頓,隨即話語中染上了真正的讚歎,也帶著一絲惆悵,“這是多麽偉大的人。”


    跡部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搖頭,“隻要他的雙手還在,他就可以繼續彈鋼琴。但是……沒有了雙腿,還能繼續打網球麽?”


    忍足沉默了一會兒,繼而說道,“我不知道幸村是怎麽想的,他說過網球是他的一切,但是你看,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幸村是個堅強的家夥,他不會這麽輕易就被打倒的。”


    跡部歎口氣,扭過頭看向窗外,“本大爺當然知道幸村很堅強……”


    “是是,景吾你隻是心疼了而已。”


    “誰心疼啊……!”跡部微紅了臉,低聲斥道,“本大爺隻是覺得不公平而已!”


    “是是,景吾你說什麽是什麽。”


    “可惡!你敷衍我啊?!”


    “哎……哎哎哎,景吾我在開車啊啊啊!!!”


    忍足一個急刹車將車子停在路邊,刺耳的刹車聲弄得忍足心髒跳快了好幾個拍子,身上扒著的纖瘦身體基本上已經擋住了他的視線,肩窩處的銀色腦袋毛茸茸,再也不複平時整潔順滑的樣子。


    抱住他,忍足在心裏歎了口氣,真是任性啊……


    雖然這麽感歎,卻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意思,忍足寵溺地拍了拍跡部的背,輕笑道,“景吾這是在撒嬌嗎?好感動啊~~”


    跡部沒吭聲,手上卻真實地表達出了他的情緒。


    嘶……忍足嘴角抽了抽,他的腰三天兩頭就要青一塊紫一塊……


    不再開口,抱著跡部,忍足閉上了眼,黑暗的空間,漂浮著淡淡的玫瑰香氣。懷裏的重量令心裏漲得滿滿的。


    跡部將自己的臉埋在忍足肩上,雖然有些唿吸不暢,但他卻絲毫沒有改動姿勢的意思。有古龍水的味道,很淡很淡,離得這麽近才能聞得到。


    蠱惑,又清冽。


    看似多情,實在專情的人。


    跡部抬起手,順著忍足的腰,臂,攀上他的頸項。


    忍足睜開眼,將手指放在跡部的腦後輕輕撥弄,指間穿梭的發絲那麽柔軟,就像跡部柔軟的內心一樣。


    高傲的帝王,其實有著最敏感柔軟的內心。


    高傲的話語和輕蔑的眼神構築起了一道高牆,幸而他穿過了這道牆,碰觸到了屬於跡部景吾獨特的世界。


    敏感的,多情的。


    “景吾……”


    在他耳邊輕喃他的名字仿佛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他雖然情話很多,但卻不太常說我喜歡你或者我愛你,太過直白,景吾聽了一定會惱羞成怒,反而一些拐彎抹角的情話能令他麵紅耳赤。


    “景吾,真舍不得送你迴家。”


    忍足說完這句話,毫無意外地看到景吾微紅了耳垂和一個意義不明的輕哼。


    “這樣吧,景吾去我的公寓看看怎麽樣?你還沒去看過。”


    跡部抬起了頭,看了看忍足的表情,低聲道,“明天有比賽。”


    “恩……”忍足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沒關係,我叫你起床就是了。”


    跡部抿了抿唇,被忍足那輕輕一吻弄得心裏癢癢,眨眨眼,盯著忍足的眼睛看。


    忍足見他不說話隻是盯著他看,疑惑了一下,看著跡部的眼睛和他微抿的唇,忽而笑了。


    “景吾,你在想什麽?”


    曖昧的低語,灼熱的唿吸,跡部忍不住輕吸口氣,挑了挑眉,“你說呢?”


    “嗬……”


    輕輕吻住跡部的眼,忍足讚歎道,“真是,一雙勾人的,會說話的眼睛~”


    跡部輕笑一聲。


    “來,張開嘴。”


    近在咫尺的墨藍色的雙眸,濃鬱的化不開的迷霧,跡部張開了嘴,滑膩而濕潤的舌就闖入了口中,這麽近的距離看到那雙眼睛,抑製不住地開始興奮,他感覺自己的手指插|入了他同樣深藍色的發,抓住幾縷發絲,指尖開始顫抖。


    身上的兩條手臂,如同鎖鏈一般牢牢錮住了他的身體,狹小的、昏暗的車廂,他隻看得到那雙眼睛。


    “天……景吾,閉上眼!”


    忍足不耐地低吼聲從耳膜穿透進大腦,不待他反應,溫熱的手掌就已經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灼熱急促的唿吸,滾燙僵硬的身體……


    跡部在心裏低笑。


    看來,受到眼睛蠱惑的可不隻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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