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思雨極力克製住自己,不然他真的差點驚唿出聲。


    他驚悚,他憤怒,他悲憫,他惋惜,他痛恨。


    在這比黑夜還要黑的地方,雖然看得不是非常真切,但張思雨還是沒夠模模糊糊分辨得出那樹上掛著的赫然是一個個小孩,被樹枝垂下的氣根捆吊著。


    從未滿周歲的兒童到六七歲的小孩都有,他們的心窩處血肉模糊,黑洞洞的,顯然一個個都被剜去了心。


    有的已經腐爛得麵目全非,露出森然白骨,腐肉裏蠕動著著些什麽……


    有的似乎才剛死去不久,雖然腐朽似乎尚未沾染上他,但那原本稚氣的麵孔已然變得死氣沉沉,毫無生機……


    一個個就這般被老樹的氣根隨意地纏繞著、吊掛著、悠晃著……


    ~~~


    在一個裝飾奢華的花廳裏,琉璃作燈,燈火輝煌,太師椅上慵懶地坐著個五十多歲模樣的錦衣男子,瘦俏臉龐,八字眉,麵白長須,微閉著雙眼,似乎在閉目養神。


    中年男子背後不遠處的陰影裏立著兩道頎長的身影,看不大真切,但那兩人的眼睛在那樣的陰影裏明亮得似乎還能閃出光來。


    中年男子的對麵坐著一個二十左右年齡的年輕男子,衣冠華麗,穿金戴玉,長得眉清目秀,紅唇白齒的,身材略顯發福。


    年輕男子有點急切地道:“爹,什麽時候把神鷹的心給刨了,我迫切渴望修成‘鷹眼通’呢?”


    中年男子微閉的雙眼驀地睜開一半,兩道懾人的精光暴射而出,仿佛劍芒,不過稍縱即逝。


    中年男子意定神閑地道:“不急不急,近來我指使神鷹去吃七七四十九顆孩童的心,還差著幾顆呢!”


    “少幾顆無關緊要的……”年輕男子有些迫切。


    “不行!”


    中年男子語氣堅硬地打斷少年的話,義正言辭道:“少食一顆孩童之心神鷹之心便不算完全開竅,到時你食了那神鷹之心,修成的‘鷹眼通’便不能發揮到極致!”


    少年人眼珠子一轉,道:“不就還差幾個娃娃嘛!我明天一下全給神鷹找齊,省得它一直往外跑……”


    “談這事小聲點,咱們的神鷹聽覺視覺靈敏得很啊,再說讓你這般迫切為它找食,它會起疑的。”中年男子提醒道,畢竟他們爺倆打的是人家的壞主意。


    ~~~


    “害人的兇禽被豢養成寵物,還美其名曰‘神鷹’?”


    張思雨心底憤憤道,此時他已悄悄拔出背後“風月”鐵劍,收斂住劍芒,偷偷地向頭頂那巨大的鳥巢摸去。


    “一定要一擊殺死那害人的兇禽。”張思雨心裏盤算,因為那巨鷹飛得太高也太快了,一擊不中,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恐怕再無機會。


    “咕咕……咕咕……”


    靠近了那巨巢,張思雨又聽到了那隻“神鷹”的叫聲,鷹巢內,那隻“神鷹”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它探出了腦袋,仔細地觀察著周遭環境。


    張思雨也在這刻突然駐足,站著一動不動,並且悄無聲息地把銀白鐵劍負在身後,他的劍雖沒有發出半點劍芒,但他還是怕銀白鐵劍會被那“神鷹”發覺,因為他很清楚鷹的眼睛實在太過犀利了,乃是真真正正的明察秋毫。


    張思雨離那巨巢其實還算頗遠,他巧妙地藏身在隱蔽的黑暗處,似乎和周圍的黑暗融合為一體,任誰都很難將其分辨出來。


    那巨巢處還算有些許的微弱光芒,而張思雨則融合在一片真真正正的漆黑中,就這樣,他在暗處,神鷹在“明處”。


    他也突然屏住唿吸,全身上下不動如山。


    那隻“神鷹”的腦袋終於轉向了張思雨,小心搜索著,而後它盯住了張思雨所在的那片似乎比黑暗還要黑暗的區域,就這般和張思雨“對視”著。


    “好大的一隻巨隼。”張思雨心下暗叫道,隻見那“神鷹”腦袋比人頭還要大得多,貌似白頭,頭上似乎還有縱紋,巨喙就像鐵打的一般。


    突然,那隻“神鷹”的眼睛散發出金色的光芒,並且已經開始在做欲飛的動作。


    “不好……這鷹眼睛好厲害……”


    張思雨心下暗叫一聲,與此同時那隻巨隼高唳一聲,展開巨大的翅膀一飛衝天。


    巨隼瞬間已在百丈高空,它所經過的枝葉卻仍在亂顫。


    張思雨也不慢,他幾乎也在那一刻行動,躥上前去,躍上巨樹之頂,隻是此時那被稱為“神鷹”的巨隼早在高空,從發現敵人到飛上高空它一氣嗬成,動作迅疾。


    張思雨望著高空遠去的那個黑點,忍不住跺了跺腳,心有餘而力不足,心裏痛惜無比,懊悔無比,他知道鷹的眼睛厲害,不知道這神鷹的眼睛原來這麽的厲害。


    張思雨耳細,聽得漆黑一片的地麵傳來一陣對話:


    “怎麽迴事,‘神鷹’這是要去哪?”


    “餓了去覓食了吧?”


    “胡說,哪有鷹晚上覓食的?”


    “那可是‘神鷹’,名字中多了一個‘神’字,就不要以常理去惴度它啦!”


    原來是第二波巡邏的府兵經過,剛好看到神鷹飛了。


    張思雨等樹下人走了便下了這巨樹,心道:“我先把信交給天鷹堡主,然後要好好的問問他,看他放任這‘神鷹’吃人心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張思雨在這偌大一座府裏瞎逛著,這時,黑暗中有人走來,張思雨找了個假山隱藏起來。


    隻見來的是幾個端著什麽東西的丫鬟,她們經過假山時張思雨聞到了陣陣香味,不覺自己也有些餓了。


    “這麽晚了,她們這是給誰送夜宵?還這等排場!肯定是那張天鷹老兒吧?”


    張思雨斷定這幾個丫鬟是給天鷹堡主人送夜宵的,正愁這麽大府邸找不到那張天鷹,現在終於有人帶路了。


    左轉右拐,曲曲折折,過了好一會,幾個丫鬟來到一棟大房子前,端著夜宵進去了。


    暗處,張思雨不禁暗道:“要不是碰巧遇到這幾個丫鬟,要找到那張天鷹老兒還真需要花點時間!”


    門口有守衛,四個手持鋼刀的大漢,站得直挺挺,這麽晚了,他們一個個都還很精神。


    不大一會,送夜宵的丫鬟退出,又過了一會兒,暗處中的張思雨從地上撿起一枚小石頭,他手指一彈,那石子飛也似打在遠處的草叢裏,“刷”的一聲,在這黑夜中甚是響亮,就像有什麽生靈突然從草叢躥過似的。


    四個守衛大漢臉色一沉,草木皆兵,齊聲喝道:“誰?”


    四條大漢隻覺目之所見空空如也,一片漆黑,哪有什麽人?


    “我們去看看!”


    其中兩條大漢拔出明晃晃的鋼刀,小心翼翼向聲響處走去,不一會兒,他們的身影便隱沒在黑暗中,突然黑暗中似乎傳來兩聲極微弱的悶哼,然後再無聲響。


    門口剩下的兩名守衛聽到了,他們臉色刷的一下全白了,馬上“嗆”地一聲拔出了鋼刀,警覺的他們似乎覺察到了什麽,拿著鋼刀護在胸前左顧右盼著。


    這時,他們看到剛剛兩個守衛走去的黑暗處走來一人,那人一身的白色長衫,一把銀白鐵劍在月下泛著光。


    “誰,站在那別動!”門口一名守衛喝道,刀指張思雨,聲音有些發顫。


    張思雨不僅沒有站在那不動,反而動得更快了,他的身形突然如同鬼魁般突然竄去,瞬間出現在那兩名守衛的麵前。


    那兩名守衛瞬間毛骨悚然,他們哪見過這等身手,隻怕遇著鬼魅了,還未來得及大叫,張思雨隻伸出一根手指,迅速點了兩下,那兩名守衛一聲不哼就攤倒了下了,瞪著的雙眼是驚恐的,表情也是驚恐的。


    張思雨悄然往大門裏走去。


    偌大的一個大廳,裝飾奢華,滿桌的夜宵,一個瘦瘦高高,差不多五十多歲的錦衣大漢主位端坐著,八字眉,麵白長須,他的一雙眼睛發著精光,似乎比飛鷹還犀利,此人正是天鷹堡主人張天鷹。


    張天鷹的對麵坐著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長得眉清目秀,紅唇白齒,身材略顯發福,一雙眼睛也是精光四射的,此人正是張天鷹的兒子張天德,他們正在用夜宵。


    張天鷹的身後站著兩條漢子,兩人長相頗似,都很瘦很高,約莫八尺,臉色冰冷,雕塑般一動不動,眉間帶著天生的煞氣,杏子眼,目光炯炯,一看就知道是修真道上的好手。


    張思雨已經走進來了,他們四人好像沒看見張思雨這個人一樣,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張思雨這個人是透明的一般。


    張思雨終於站立不動。


    張天鷹喝下一口大補湯,他緩緩道:“天德,你見過不怕死的人嗎?”


    那長得有些發福的張天德微微搖頭,道:“沒見過!”


    張天鷹道冷冷道:“常氏兄弟,看下那個人為什麽不怕死?”


    那個人當然是指張思雨。


    張天鷹身後兩條雕塑般的大漢突然動了,他們帶著煞氣突然竄到張思雨的麵前,張思雨果然沒有看錯,這的確是兩個修行很高的人物。


    刀光一閃,他們突然自腰間各自拔出一把刀來,那刀長、薄、軟,十分的鋒利,赫然是兩把緬刀,這緬刀他們平時纏在腰間,看起來就像腰帶,一到必要的時刻便馬上拔出來,真真正正的“百煉鋼”化作“繞指柔”。


    這兩兄弟同時拔刀,兩把緬刀也同時向張思雨身上招唿,一把削向他的腦袋,一把企圖把他攔腰斬斷。


    這種刀來勢刁鑽,常讓人眼花繚亂,防不勝防。


    很巧妙的組合,配合得也很默契,出手既毒辣,又兇狠,刀法符合他們的性格,這種刀也很適合他們的性子。


    可惜他們遇上的是張思雨,張思雨也已經出劍,他出劍的時間比常氏兄弟出刀的時間要晚些,但他後發而先至,一劍刺向常氏兄弟攔腰砍來的那人,他的劍快過他二人快刀。


    那攔腰砍的慌忙間迴刀自救,但已經來不及,劍離他咽喉已經不足一寸,那砍人腦袋的刀也沒有張思雨的劍快,他此時若一刀砍下去他有可能令張思雨身首異處,但他另一個兄弟必定死在張思雨一劍之下,所以他果斷刀鋒偏轉,一刀格開了張思雨刺向他兄弟咽喉的那一劍。


    張思雨並非到了要同歸於盡的地步,倘若那人沒有格開那一劍,他仍有把握洞穿一人咽喉的同時再阻格開另一把緬刀。


    常氏兄弟跳開圈子,麵色都變了,其中一人道:“你是我們見過最難對付的人,不是之一,如此青年才俊,卻不知是哪號人物?”


    張思雨麵色冷淡,道:“在下張思雨,是來送信的。”


    天鷹堡主張天鷹一聽“張思雨”這三個字,臉色陡然一變,顯得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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