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月未西沉,東方泛白。


    空氣有些微涼,木葉上的露珠依舊透徹。


    有風刮下一片落葉,落葉枯黃,帶著點昨夜裏的露水,落葉被風刮著跑,就像鬼魂被鬼差趕著跑,突然那落葉破碎了,化為粉末炸開,什麽也沒能留下……


    剛那落葉所將經的地方,風都進不去。


    也就這時,他們終究還是出手了,意念上他們不分勝負,他們是同時出手的。


    一出手的那一瞬,張清風突然就悟出了一套絕世劍法。


    ——很奇怪,有的人即使是絕頂高手,窮其一生,通常一輩子都創不出一套功法,有的人卻可以在突然的一瞬間突然悟出一套功法,而且威力巨大。


    這套劍法的領悟源頭來自張清風魔煞城鎮妖塔前看到的一尊青龍古鼎,當時他的很多武功和劍招都在那古鼎內的鼎文和圖形中得到升華,隻是那些符文和圖案太過深奧,身處敵境,他當時隻能勉強硬記,並未能全部悟透。


    一出手,魔皇一念突然發現這家夥要打敗王天刀簡直跟玩似的,原來張清風一直在隱藏實力,直到遇上真正對手。


    “哈!”


    一聲巨吼,兩丈多高的魔皇手中雙斧閃電般向張清風擲去,兩把混天鬼斧周圍隱隱各透著一頭紫霧兇魔,張牙舞爪,伴著混天鬼斧而去,那魔和那斧一樣,都可以殺人。


    張清風雙手舉劍,突然揮下,把那兩斧砍落。


    幾乎同時,魔皇向張清風電躥射去,口中喝道:“魔煞大悲手。”


    魔皇魔氣森森的雙手突然幻化成巨大的魔手,似乎要隻手遮天,鋪天蓋地向張清風抓來。


    張清風喝道:“劍雨飄零。”


    這是他瞬間悟出的一套劍法,意念較量時,魔皇一念“魔煞大悲功”修行已經更上一層,張清風也悟出了一套絕世劍法,他取名為“劍雨飄零”。


    魔皇一念身上煞氣騰騰,張清風一身天罡正氣暴盛。


    一人一魔決鬥馬上進入極至境界,全身心隻為打倒對方。


    張清風“劍雨飄零”使出,周身便出現無數飛劍,那無數的氣劍包裹全身,仿佛無數的飛雨在他身側,劍鳴不已,魔皇魔煞大悲手抓來,魔氣繚繞中,伴著萬千骷髏手骨,一起抓向張清風,甚是詭異莫測,千軍萬馬也莫擋。


    魔皇的大悲手快,張清風的劍雨飄零也快。


    張清風手中風月鐵劍就如主劍,帶動著無數氣劍與其共進退,任其引用。


    魔皇大悲手抓向張清風肩頭,張清風肩一沉,避開,出手如電,無數氣劍斬斷無數煞氣形成的手掌骨,張清風翻轉一劍割向魔皇手腕。


    魔皇一個反手,魔爪抓向張清風麵門,張清風左拳擊向魔皇巨大的手掌心,途中突然拳變為鉤,啄向魔皇手腕要穴,魔皇變掌拍向張清風拿劍的手臂,一掌擊他胸口,張清風拿劍的手突然劍鋒倒轉,劍柄擊向魔皇伸開的手腕,另一手硬是格開魔皇的巨大重拳。


    魔皇突然一腳踢向張清風小腹,張清風膝蓋一抬一扭格開那隻巨腳。


    張清風跳躍而起左手突然拖起魔皇下顎,右手鐵劍翻轉如電,割向魔皇頸側,魔皇出手如電,一指彈偏張清風的劍鋒。


    兩丈多高的半空中,張清風一記鳳眼拳擊向魔皇太陽穴,魔皇雙掌齊出推向張清風前胸,張清風不得不淩空翻身躲避。


    張清風腳尖一落地麵,劍氣唿嘯,風月鐵劍引領無數氣劍殺向魔皇身體各個要害,魔皇魔煞大悲手變幻莫測,將其一一化解。


    他們的速度簡直快得不可思議,圍觀的眾魔隻看到隨處飄揚變幻莫測的鬼手和快得比閃電還要急促還要璀璨的無數劍芒,無不看得眼花繚亂,膽戰心驚。


    萬千鬼手撼天動地,劍雨無雙睥睨乾坤。


    他們從早戰到晚,從第一縷晨曦戰到最後一抹斜陽,從夜盡天明戰到月上枝頭,勝負不分。


    戰到最後,萬千鬼手不見了,無數氣劍也消失了,那些太耗真力,且所有變化招式和修為深淺都已被對方所了解,簡直如數家珍,所以此時施展出來也屬多餘。


    突然,張清風縱身而起,一劍刺出,一道劍氣唿嘯而出,那一跳,那一劍,那一式,仿佛天成,大道至簡,平平凡凡的一劍卻不可思議地刺穿魔君魔鎧,劍氣直透其心窩。


    ——原來,當你認為成功無望時,跳起最後一搏居然不可思議地成功了。


    也就這時,魔皇的魔煞大悲手也剛好排山倒海地擊中張清風。


    “啊哦——”


    魔眾中,肖可尤忍不住驚唿一聲,花容失色,不過此時誰也不會注意到她。


    她似乎還要奔向前去,身邊的唐婉發現不對,及時抓住其手,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魔皇中劍後後退幾步,幾欲跌倒,張清風半空中狂吐一口鮮血,一人一劍不由自主向大悲崖下落去。


    魔皇捂著胸口,鮮血狂湧,身中要害且那不是普通人所發出的劍,知道自己已是活不久了,眾魔慌忙趕到魔皇周身,魔皇隻是目不轉睛看著張清風落下的那大悲崖方向。


    大悲崖下是萬丈深淵,且這不是一般的山崖,魔皇看向那似乎能夠蠱惑人心的萬丈深淵,心中感慨萬分,呢喃道:“你刺死了我,自己也落了個萬劫不複,我們這是玉石俱焚呀!到頭來誰也沒輸沒贏,若是當初沒有這場決鬥,我們將來的世界不知又會如何的精彩,可惜沒有將來了。”


    魔皇心裏雪亮,孤膽劍客張清風繞了大半個圈子來到魔煞城,豈是簡簡單單為了跟他決一勝負。


    明月突然跳出烏雲,柔和的月光撒落在高聳的大悲石上,撒在石上的魔佛浮雕上,三頭魔佛像身上有了光澤,這栩栩如生的雕像似乎也有了生命一般。


    魔皇一念看到了佛的淺笑,淺淺的一縷微笑,他一愣,片刻後突然也淺淺地笑了。


    魔皇頓悟:“無盡的殺戮征伐,那隻是為了滿足個人野心。是自私自利的個人主義。到頭來也許都會像今天這般,落個玉石俱焚,枉送性命,毫無意義。”


    魔皇一念遂留下最後遺言:“自古征伐多無義,不可輕易動幹戈。”


    那兩把遠古戰斧還靜靜地躺在地上,一代魔皇的屍體已在漸漸碎裂、紛飛。


    他的妻子聖母陰姬匆匆趕來,終未能見著他最後一麵。


    ~~~


    明月亭裏,彈到一半的古箏突然斷了一根鉉,秦明月莫名一陣眩暈,她一手扶著柱子,心裏沒來由的慌得很。


    她眼中淚轉,喃喃道:“鉉斷……莫非他……”


    她不敢說出後麵的話,她也不敢去想象她到底想表達什麽,她克製自己不要去想,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落下大悲崖萬丈深淵的過程中,氤氳雲霧間,張清風突然看到身邊漂浮著一隻紅燈籠,燈籠裏還亮著燭火,燈籠外似乎寫著“明月”二字,張清風急忙伸手抱住那燈籠,而後身子不由自主衝破重重雲霧,直墜萬丈深淵。


    明月亭,她天天來,夜夜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半年,這裏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這裏是他們情定三生的地方,這裏似乎還有他的身影,他的氣息,似乎還能聽到他舞劍時的唿喝。


    等,一個既美麗又殘酷的字眼。等時若有期,等他個地老天荒又何妨。等時若無期,百年之後,心灰意冷,無傷無悲,哀莫心死。


    枯等,是時間給人最殘忍的一種酷刑。


    明月亭裏,明月扶琴彈得悲淒入迷,彈得地老天荒,彈的悲歡離合,彈得絲絲入扣,彈的是生生世世,彈的生離死別,彈得鬼哭狼嚎,彈得悲天憫地,彈得簡直靈魂都要出竅。


    她似乎要與那琴融合為一體,正如當初他幾乎都要和劍融合在一起。


    萬籟俱寂,蟲鳥不鳴,風不忍吹,草忘了動,水波無漾,隻餘悲淒琴音,隻留孤影空對琴。


    窸窸窣窣,天下起了雨,風也變得有悲涼,雨季,本是最容易讓人傷感的季節,可她還得癡癡等。


    還好,他沒有讓她等得太久,他說過的一定歸來,說過的話,怎能不算!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一隻有力的手把一隻紅燈籠放在明月放琴的案幾上,雨夜,燈籠裏的火光是那麽的顯眼,那麽的可愛,它給人於希望和溫暖。


    燈籠外有字:清風,平安,歸來,明月。


    秦明月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那是一股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感覺,她驟然迴過神來,她的魂魄剛才幾乎將要出竅,她停下彈琴的手指,停止了繼續悲戚,睜開眼來,於是她便看到了那隻紅燈籠,看到那個久違了的他。


    ——這一刻,我的生生世世迴來了。


    她一下撲倒到他的懷裏,她已經泣不成聲,淚水濕了他的衣襟,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他輕撫她柔順的長發,他抱著她是抱得那麽的緊。


    亭中有人,有清風,有明月,還有淡淡蘭花香。


    案上有琴,有劍,有燈籠。


    月下有情,有愛,有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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