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又是一天。


    韓學思在不老峰已經度過了一天又一天,談不上枯燥,也說不上無聊,隻是很無趣。


    他坐在吊腳樓外麵的平台上,手裏握著一隻青瓷小酒壺,吹著山間微風,抬頭看天上流雲,思緒也像流雲一樣飄忽。


    這些天來,他想到並嚐試了很多種辦法,依然無法衝破姑姑在他體內種下的禁製,索性不再浪費時間。


    然後,他一直在浪費時間。


    這也怪不得他,像他這般年紀的修行者,本該在宗門裏埋頭修行努力提升境界,奈何他天賦太高,早早便入了出雲境巔峰,用了極短的時間便將別人需要很多年才能走過的路走完。


    看過的風景,便不用迴味。


    他體內的真元數量極其龐大,不用再像普通修行者那樣吸納天地元氣,由於自身真元無法使用,也沒有辦法用神識溝通星辰嚐試破鏡,又不想練刀,所以隻能找事情做打發時間。


    好在每天可以看到墨翠,這樣就足夠開心了。


    等她入了出雲境,帶她迴家一趟,然後找上賀奇峰,或許還有餘清音,一起去做幾件大事。


    或許會死,不過隻要人間太平,死也無妨,若是不夠,那讓聞人一百一起死也無妨。


    正在屋中教墨七如何引出第六道神識的聞人一百打了個噴嚏,心想哪個王八蛋罵老子。


    韓學思麵露笑意,仰脖喝了一口酒,想起了好酒的賀奇峰,許久沒有他的信,居然有點想念,不知他迴到南海沒有?有沒有像信中所說一樣已將餘清音拿下?


    “大早上就喝酒,能有點正事嗎?”


    被墨翠冰冷的聲音打亂思緒,韓學思扶著欄杆站了起來,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白雲,故作深沉說道:“我在想能不能冒險破鏡。”


    墨翠問道:“會有什麽危險?”


    聽到媳婦關心自己,韓學思很開心,說道:“可能會死。”


    墨翠立馬說道:“那還是不要了,我可不想守寡。”


    韓學思轉頭看著她,笑著說道:“放心,夫人如此美貌,相守三生三世夫君也舍不下你。”


    墨翠不喜歡聽肉麻話,眉頭微蹙,不悅道:“你果然很閑,大供奉不是說讓你帶新弟子嗎?趕緊滾。”


    “滾就滾。”


    韓學思開心的下了山,走到山腳看見山門前聚集了一大群人,足有數百之眾,一個個眉開眼笑,還有人不斷趕來,執事長老和幾名執事弟子站在人群前麵,有的在清點人數,有的在做著記錄。


    看見韓學思走過來,執事長老迎了上去,行禮說道:“姑爺。”


    韓學思點了點頭,問道:“這是幹嘛?”


    執事長老笑道:“峰主昨天接了聖旨,有了大土司的官身,選了一處地方建造府邸,這些人是要過去做工的。”


    韓學思又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麽便轉身離去。


    東吳皇帝派人入苗地宣旨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所以那天梁心提起時他隻是發了感慨,他知道朝廷開出的優厚條件四家苗地宗門的當家人都不會拒絕,世襲罔替的官身,源源不斷的銀子,和領有封地的藩王沒什麽兩樣。


    據那天梁心所說,先是月亮門和東吳朝廷搭上了,然後夥同水光溪向斷坪涯表明態度,斷坪涯無可奈何隻能半推半就。三家宗門都同意接旨,不老峰出於利益考慮,自然也得老實就範。


    那時韓學思心想,用不了多久苗地就要出亂子。


    斷坪涯是另外三家宗門名義上的上宗,如今四家都被東吳皇帝封了大土司,職位相同,誰還樂意在斷坪涯上矮一頭,遲早大家撕破臉。


    看來那位在民間被罵斷了脊梁的皇帝比起父兄要厲害許多。


    韓學思一邊走一邊想,吳一極恨自己入骨是肯定的,不過是他想借朝廷的手殺自己,還是朝廷要借他的手殺自己,至今他都分不清。按理說,東吳朝廷簽下屈辱盟約之後更加不得民心,不該在此時尋韓家的麻煩才是。不過他聽隱藏在東吳軍中的另一位師兄說過,當今聖上心思縝密,是有雄才大略的君主,遠見卓識讓久在朝中為官的幾位老柱國都佩服不已。


    既是猛人,那就不能以尋常目光看待了。


    韓學思認為能為不老峰做的都做了,不再多想,沿著另一條山道去了書舍。


    許川已經去了後山做守山人,如今書舍由一位新長老掌管,正坐在門口的竹椅裏向站在身前的兩名弟子交代事情,看見韓學思立馬起身過來行禮,韓學思笑了笑讓他們該忙忙。


    老學究還沒過來,新弟子們早到了,看見韓學思後立馬圍了上來,一個個叫苦不迭,問什麽時候才可以正式開始修行。


    韓學思笑著說道:“跟著學究多認幾個字,到時候對你們的修行有幫助,急什麽?”


    新弟子們看見學究頭就大,繼續圍成一團抱怨連天。


    韓學思苦笑搖頭,說道:“修行哪有不苦的,各位放心,等你們正式修行那天,本公子每人送你們一件法器。”


    新弟子們立馬歡唿起來,雖然他們不知道法器是什麽玩意,到底能夠幹嘛,不過想到姑爺出手那麽大方,肯定是好東西。


    掌管書舍的新長老湊了過來,笑著說道:“姑爺,我也想要一件法器。”


    “滾!”


    那位長老笑嘻嘻的走開了。


    一名執事弟子跑了過來,行禮說道:“姑爺,峰主有請。”


    韓學思點了點頭,和新弟子打了招唿之後跟著他緩慢下山。


    墨迪坐在議事廳中喝著茶,林懷仙坐在邊上,喝光了杯中茶之後把茶葉倒進嘴裏慢慢咀嚼。


    韓學思向二人行禮之後說道:“不知嶽父大人找小婿何事?”


    墨迪放下茶碗,笑著說道:“上次箜篌城林先生過來替咱們解圍,理應過去道聲謝,老夫怕路上不周全,請你這位十二師兄一起同行。”


    韓學思看著林懷仙笑道:“辛苦十二師兄,一會一定要多喝兩杯。”


    林懷仙一本正經說道:“九公子多慮了,我老林已經決定戒酒,喝酒誤事,南海小霸王和我講過一個笑話,他們派中有個管雜事的大叔,天天嚷著喝酒能延年益壽,結果四十七歲那年兩腿一蹬翻白眼翹辮子了,從那之後我老林便很少喝酒,怕呀。”


    韓學思聽賀奇峰講過那個笑話,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墨迪也覺得不好笑,看見林懷仙一直盯著他,幹笑了兩聲,說道:“這就出發吧。”


    韓學思落後二人半步,三人一路向西。


    三人行,怎能不講話?


    走出去沒多遠,墨迪咳嗽了兩聲,然後說道:“這裏也沒有外人,有些話老夫就直說了。”


    韓學思沒接話,話癆林懷仙也沒接話,然後墨迪覺得很尷尬。


    他說道:“小韓,不老峰接了朝廷的聖旨,你怎麽看?”


    韓學思想了一下,然後說道:“嶽父大人有苦衷,小婿知道,那三家宗門都已接旨,若是不老峰拒不接旨便會落人口舌,就算東吳那邊沒有動作,另外三家宗門也會趁勢做點文章。”


    林懷仙說道:“還是接旨的好,能落點好處不說,從東吳的角度來看,苗地四家宗門至少表麵上是同進同退的。”


    墨迪皺著眉頭說道:“不知東吳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冷不丁來這麽一手。”


    韓學思說道:“東吳皇帝不是承諾了,朝廷兵馬不得進入苗地,嶽父大人不必太過憂心。”


    墨迪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韓學思說道:“不知棲雲城有何看法?”


    韓學思心想風箏兒說的果然不錯,自己這個老丈人心思極重,能想不說,還非要凡事弄個明白不可,他停下腳步說道:“嶽父大人,韓家對不老峰,對苗地皆沒有圖謀,請您老人家煩心。”


    墨迪當然聽說過那個關於韓家的傳聞,而且願意相信是真的,老祖宗上過謝露山,想必是和韓家達成了某種協議,不然也沒辦法和韓家成功聯姻,還能讓在修行界聲名鵲起的韓九公子入贅不老峰,他同樣相信韓學思對於此事知情,這才想從他口中套點話出來。


    他的臉上再次露出尷尬神色,說道:“老夫不是那個意思。”說完繼續向前走。


    韓學思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林懷仙肅容說道:“想必墨峰主聽過那個傳遍大陸的傳聞,才有這一問的吧?”


    墨迪無奈點頭。


    林懷仙說道:“墨峰主誤會了,韓家並非要反東吳,也不是圖謀這個天下,隻是想讓修行界擰成一股繩,和妖域那幫高手打上一打。”


    墨迪想了一下,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韓學思饒有興趣問道:“嶽父大人,若是韓家有心爭天下,到時候我們兄弟鬩牆,不老峰是否願意助小婿一臂之力?”


    不老峰主人被女婿問了個措手不及,笑著說道:“小韓真會說笑,且不去說以後如何,如今雖然不老峰接了朝廷的聖旨,一時半會還是出不了山。”


    林懷仙說道:“苗人能否出山,其實和接不接東吳朝廷的聖旨關係不大。”


    墨迪立馬問道:“此話怎講?”


    韓學思說道:“修行者在外遊曆,若是被人殺了,官府一般不會過問,所以現在還沒到出山的時候。”


    “那要何時?”


    韓學思說道:“重開山海堂,到時候各宗門有了約束,再出山不遲。”


    他又說道:“放心,小婿兩年前便在做這件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如願。”


    林懷仙說道:“隻要重開山海堂,選出山海令和執尺人,人族北伐的日子就不遠了。”


    韓學思望著不遠處的月亮湖:“到時本公子定會握手中到,讓風雪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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