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事,修行最為枯燥無趣。


    在修行宗門裏,隻有天賦上佳的弟子才能被師長重視,從而獲得更多的修行資源,而這隻是修行的開始。修行是條長路,道阻且長,要經得起誘惑、耐得住寂寞,克服一次次困難和挫折,道心堅定才能一路前行。盡管如此,被各門派寄予厚望的優秀弟子還是有很大部分倒在那道門檻之外,直至白首也再難寸進。


    修行路漫漫,修行者成千成萬,能夠出雲已是不凡,諾大一個苗地,四家宗門加起來出雲境修行者也隻有十數位。


    由此可見想要入境聖域有多困難,琥珀琉璃宮二十年前曾明示天下,東吳六位儒家聖人隕落之後,人族九州的聖域修行者加起來不會超過二十位。


    琥珀琉璃宮負責評定三榜,三年一換榜,至今已評數十屆,向來被認為公正精準,修行界一致認為從琥珀琉璃宮傳出來的消息最為靠譜。


    此刻站在河邊的韓學思卻不這麽認為,靠譜個屁,山溝裏都能蹦出個聖域高手,怎麽可能隻有二十位?


    聞人一百將眼睛眯成了兩條縫,就像是兩柄鋒利的刀,始終盯著扁舟上的老者,沒臉沒皮說道:“老前輩,我今年才十九歲半,還沒有成親,這位韓公子成親還不到一個月,您老人家肯定不忍心殺了我們吧?要殺你就殺他吧,他歲數大,長得又醜,以前中意的女子已經胖成了球,活著也沒多大盼頭,就當隨手做了一件好事。”說到最後他抬起手指著三供奉。


    三供奉手握刀柄,麵若寒霜,緊緊盯著老者的眼睛,隨時準備出手,沒有將聞人一百的話放在心上。


    白發老者養氣功夫似乎極好,並不生氣,微微笑道:“生而為人總會死,或早或晚,你們的運氣不大好,明年今天便是你們的忌日。”


    韓學思攜有重寶,又有《名器譜》上排名靠前的流光刀在手,並不如何忌憚眼前的白發老者,不然也不會下山來與之近距離對視。突然驚醒那一刻,他便知道來人是衝著自己,猜想多半是東吳朝廷派過來的,快速下山是想憑借一己之力擋住他一時半刻,然後等人來救,免得不老峰山前弟子受到無妄之災,當然主要是想把墨翠護在身後。


    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最為天經地義,哪怕豁出去性命。


    韓學思看著白發老者,冷聲說道:“前輩深夜駕臨不老峰,不知有何貴幹?”


    老者淡然說道:“老夫原本隻想殺你一個,既然他們跟了過來,索性一起殺了,黃泉路上也好給你做個伴。”


    韓學思嘴角勾起,輕笑道:“本公子行的正坐得端,從四歲那年便開始做好事,積德行善無數,前輩一定是誤會了,您老人家要是手癢想殺人就把他們兩殺了吧,”


    老者說道:“老夫明白你們的用意,拖延時間等人來救,算盤打的不錯,可惜能救你們的人離的太遠,趕過來隻能幹收屍的活。”


    韓學思故意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既然如此,本公子也就不掙紮了,不過還請前輩告知實情,讓本公子死也死個明白。”


    雖然他的語氣中透出絕望,但老者知道他不會束手待斃,尋常農夫對上持刀的強盜還會舉起鋤頭,堂堂韓家九公子怎麽可能麵對強敵不出刀安靜等死?不過他沒有放在心上,眼前三人兩個出雲境一個被廢掉修為,就算身上藏有法器重寶也難逃被摘掉頭顱的命運。


    沒錯,他要摘掉他們的頭顱,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老者平靜說道:“告訴你們也無妨,老夫道號梅花,座下兩名弟子死在你的手裏,梅花門半數高手被韓八爺殺了,冤有頭債有主,老夫特來請韓九公子去死,一點都不過分吧?”


    梅花道人是個奇人,年輕時候夥同一幫亡命徒在梅花山占山為王,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後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做了官府的內應,裏應外合搗毀了那夥賊人的老巢,而他自己撈了個頭銜不大油水卻不少的小官。四十歲那年,他突然消失不見,人間蒸發一般,家人和官府尋找許久都未能發現其蹤影。


    四十歲那年,他突然消失,人間蒸發了一樣,家人和官府找了許久都未能發現其蹤影。


    再次出現在廣元郡那座小城,他已成為一名修行者,而且是人間罕見的聖域修行者。


    於是,世間便有了梅花門。


    然後,周圍的百姓倒了黴。


    雖然梅花門開山隻有數十年,因為有聖域高手坐鎮,在巴蜀七郡的宗門裏算是龐然大物,風頭壓過曆史久遠的青城和巴山派。


    好好一座梅花門,點滴都是梅花道人的心血,就這樣被毀了,他如何能不氣、能不恨?


    韓學思聽說過梅花門,也聽說過梅花道人,剛一聽便明白了,眼前老者是來給那兩位被摘掉頭顱的可憐蟲報仇來了,他說道:“原來前輩就是名動巴蜀的梅花道人,失敬,你那兩位徒兒替武安王世子賣命,想要殺本公子,沒能得手反而被殺,這也怨不得本公子,別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總不能任其砍殺吧?這樣吧,本公子向前輩陪個不是,就這樣算了吧。”


    梅花道人不再和他打機鋒,冷聲說道:“殺人償命,老夫這就摘下你的頭顱,給我那兩個徒兒報仇。”


    韓學思看著胡子和眉毛都已飄起的梅花道人,輕蔑說道:“老匹夫,就憑你?”


    他的話音剛落,聞人一百和三供奉同時出刀,強大真元帶起盤溪裏的水形成兩道水牆,向梅花道人的頭頂砸落。


    梅花道人極為小心眼,要不然也教不出一個個心術不正的弟子,剛才的養氣功夫都是裝出來的,被韓學思這麽一說,怒氣上湧,自己堂堂聖域強者,被世人稱為聖人,居然要被一個廢掉修為的小子出言輕視,任你是韓家九公子又何如?等著被摘頭顱吧。


    他原本眯起的雙眼突然睜大,左右砸向頭頂的水牆立馬落下,他冷哼一聲,衣袖一揮,站在河邊的三人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在身體上,就像被投石車投出的巨石砸向自己,三人快速向後飛去。


    聞人一百和三供奉都是出雲上境,勉強能夠卸力,不過雙腳在路麵上犁出了一尺有餘的深溝。


    韓學思無法使用真元,好在身體強橫,撞到了一棵樹後,翻了幾個跟頭才穩住身形,覺得喉頭發甜,吐了一口鮮血。


    聞人一百心中叫苦,這老家夥也太能打了,不過還是擋在韓學思身前,就算自己連白胡子老頭全力攻出的一招都接不住,那也要接,就算死也要死在韓學思前麵,至於死了之後會怎樣那就不用想了。


    白眉像兩條柳葉的梅花道人已經離開扁舟,正向岸邊飄來,口中說道:“殺你們就像捏死螞蟻一樣容易。”


    聞人一百豪氣上湧,雙手握住流光刀,體內真元快速湧向雙手,握刀隔空砍向梅花道人。隻見通體墨黑的流光刀周圍泛起淡黃色的光暈,光暈越來越盛,然後離開長刀帶著狂暴真元形成一柄長約數丈的虛刀,對著梅花道人頭頂砍下。


    梅花道人沒敢硬抗,快速向左邊躲過,轉眼便已在數十丈之外。


    隻見聞人一百身前的路麵出現數尺寬的裂縫,水麵想兩邊分開,剛才還被梅花道人踩在腳下的扁舟碎成了齏粉。


    聞人一百一刀之威讓聖域高手退卻,足以自傲,不過他也不好過,就像被抽幹了精氣神,噴出一口鮮血後坐到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韓學思立馬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從他手中接過流光刀,責備道:“不用那麽拚,我有的是法子弄死他。”


    聞人一百咧嘴一笑,暈了過去。


    三供奉走到二人身前,麵色凝重說道:“姑爺,你帶他先走,我先抵擋一陣。”


    梅花道人落在路麵上,快速向東走來,身體劃出道道殘影,轉眼便到了三人身前,說道:“想跑?頭顱留下再說。”


    三供奉握著彎刀砍向他,彎刀快落在他胸前時,被他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再也動彈不得,隻見他輕輕轉動手指,彎刀從中斷成兩截,他揮了揮右手,三供奉身體離地而起快速升高,然後快速砸向盤溪水麵。


    韓學思扶著聞人一百向後退了兩步,左手握著流光刀,臉上居然帶著笑意。


    梅花道人皺了皺眉,心想這小子不愧是名門之後,局勢如此兇險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未免再生枝節,決定立馬取他性命。


    韓學思盯著梅花道人的眼睛,靜等他出手,然後給他一個驚喜。


    梅花道人見韓學思臉上笑意漸濃,心中生疑,難道這小子還有什麽壓箱底的手段等著老夫?


    韓學思突然笑道:“聖域高手也會害怕,丟不丟人?”


    梅花道人氣道:“小子,受死吧!”


    說完,他五指成爪抓向韓學思喉嚨,韓學思身體被一股巨大吸力牽扯,快速迎向他。


    韓學思喉嚨被他抓住,差點喘不過氣來,不過臉上還帶著笑意,含混不清說道:“老東西,是不是不敢下手,磨蹭那麽長時間。”


    梅花道人本想好好折磨他一番,聽他那麽說,決定早點送他上路,剛欲五指捏緊,就感到巨大的力量將他的五指手指掰開,麵露訝異神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快速向後退了兩步。


    韓學思喘了幾口氣,順氣之後冷笑道:“老匹夫,原來是偽境,你那掉了頭的兩個徒弟和你一樣,不然也不會輕易就死了,世間修行門派無數,最能裝神弄鬼九數你梅花門,從上到下都會裝。”


    梅花道人氣急敗壞說道:“裝你大爺,拿命來!”


    韓學思將流光刀橫在胸前,一手握住刀鞘一手握住刀柄,冷漠說道:“老匹夫,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本公子,別說你是偽境,就是真的聖人本公子也照殺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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