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已深秋,西南春風和煦依舊。


    九州大陸西南,南詔、大渝和東吳三國交界處有麵形如滿月、名喚月亮的浩渺湖泊,湖北岸有座箜篌城,是三國邊境貿易的集散地,城雖不大卻十分繁華。


    半月來,滿城目光都被城外湖麵上那座巨大擂台吸引,每天都像廟會一樣熱鬧。


    三個月前,苗地宗門不老峰傳書西南各宗派世家,將在箜篌城外的湖麵上搭建擂台,為峰主幼女墨翠比武選婿。墨翠是苗地公認的第一美女,在西南的修行界裏名氣極大,趕過來打擂台的青年才俊多如過江之鯽,看熱鬧的人擁擠成潮,比不舍晝夜撞向天涯海角的南海驚濤還要壯觀。


    比武有規矩,自然由不老峰製定,點到為止,從日出到日落,站在擂台上的最後贏家為當天的勝者進入下一輪。


    十六天,十六個名額。


    今天,已是最後一天。


    天剛大亮,壯闊如海的湖麵上霧氣尚未散盡,湖邊已經極為熱鬧。


    臨湖的十幾家酒樓將雅間和散座的價格提高了三倍,依然人滿為患,相熟的人湊在一起一邊吃早餐一邊聊著之前的比武和趣事。十幾艘樓船和數量更多的舢板紛紛解纜起錨,在湖麵上有序排開,形成一個半圓將擂台圍在中間。更多的人站在湖邊的空地上,人頭攢動如浪潮。


    擂台東南方向百餘丈外的湖麵上停著一艘更加氣派的樓船,四周散落著十多艘小船,每艘船頭站著一名腰挎彎刀的苗人青壯,個個麵色凝重。樓船上層內飾奢華,諸般擺放陳設極其考究,靠窗的矮幾邊相對坐著兩名穿著苗人特有服飾的年輕女子,正是這次擂台選婿的主角墨翠和她的表姐梁心。


    墨翠眉眼如畫,脂粉未施更顯清麗脫俗,咬唇皺眉皆成風景,美的不似人間女子。


    二人正吃著早飯,墨翠咬了一口北地傳過來的春卷,覺得味道不錯,不過想到某人至今尚未出現,立馬就沒了胃口。這都三個月了,音訊全無,是要怎樣?追個采花賊用那麽久嗎?嚇得不敢來了?她真的很擔心,怕他不來,那就要在勝出的十六人裏選個夫君,想想都覺得可怕。


    越想越氣,墨翠抬手拍向矮幾上麵的食盒,硬木食盒瞬間碎成木屑。


    若不是梁心眼疾手快,摧動真元穩住矮幾,會有更多的的木頭碎成齏粉。


    她知道表妹為何動氣,寬慰道:“放心,那小子雖然油嘴滑舌,說話倒還算話,既然答應過你,今天肯定會出現。”


    墨翠麵色不善,冷聲道:“隨他,把我弄丟了,讓他一輩子找不到。”


    梁心笑道:“心心念念想著,卻裝作愛答不理的,何苦呢?真的就打算吊死在他這棵樹上,別的樹上不掛掛繩子?”


    墨翠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要掛你掛。”


    “他要是不來呢?”


    “別說了。”


    梁心果真不說了,低頭繼續吃早飯。


    太陽照常升起。


    鑼聲一響,比試開始。


    一名腰掛長劍的白衣青年走出人群,縱身一躍,背著雙手在湖麵上踏波而行如履平地,衣袂飄飛,寫意風流,引得陣陣喝彩。


    喝彩聲沒有持續多久,人們的視線被別處吸引,隻見遠處湖麵上一名黑衣人扶著一襲白衣快速禦空飛行,直奔那座樓船而去。


    飄香樓是湖邊最高建築,最上層隻有一間雅間,窗戶開著,一名穿青衫的中年書生越窗而出,淩空快速追向黑衣人,速度明顯更快。


    “何人?休得造次!”


    對於身後中年書生的警告,黑衣人不管不顧,繼續快速靠近樓船。


    中年書生見警告無效,握起右拳隔空轟向黑衣人。


    黑衣人生出玄妙感應,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轉身停下,對著中年書生轟出一拳。


    兩拳轟出的“力道”相對,相互抵消,誰也沒占上風。


    二人再次隔空出拳,明顯都比之前多下了功夫,“拳風”相交處激起水花數丈,依然勢均力敵,誰也沒奈何誰。


    樓船船頭,梁心看著懸在湖麵上空的對峙雙方,遠遠說道:“林先生,這兩位公子是不老峰的客人,誤會了。”


    中年書生點了下頭,看了黑衣人一眼後轉身禦空而行,很快便在湖邊最高的雅間落座。


    黑衣人扶著穿白衣的年輕人落在船頭,麵色凝重道:“墨翠呢?”


    “隨我來。”


    這可比擂台比試好看的多,大部分人都覺得意猶未盡。


    瞧熱鬧的人裏不乏修行高手,還是能看出門道的,中年書生作為箜篌城城主聖域高手第五熊的三弟子,早已入了出雲境,離聖域也算不得遠,轟出兩拳竟然全部徒勞,那黑衣年輕人頂多二十出頭年紀,得有多強?要是他走上擂台,還用打嗎?


    人族修行分為七個境界,歸元、化氣、禦風、出雲、化神、地仙和天人,前四境為凡境,後三境為聖域,天人境圓滿便有望飛升。


    黑衣年輕人能和聲名遠播的林先生硬拚兩拳不落下風,顯然已入出雲境。


    之前已經在擂台上勝出的十五人皆是西南翹楚,家世背景和修行天賦全都沒得說,不過境界都算不得高,畢竟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紀,其中南詔四皇子楊行煥境界最高,也隻是禦風初境,對上那位黑衣年輕人,恐怕連一合也撐不過。


    他要打擂台麽?


    看熱鬧的人們期待著。


    已經勝出的公子們擔心著。


    此刻,墨翠最擔心。


    之前她擔心某人今天不會出現,現在擔心他的傷勢。


    白衣年輕人癱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中,雙目緊閉,氣若遊絲,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


    傾倒西南半數才俊、引得擂台連番力戰的絕美女子泫然欲泣,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蒼白臉龐,心頭就像被世間最尖利的利爪一下下揪著。


    他三次救她於生死一線,說過三迴要她以身相許作為報答,她當真了,在心裏默默應下,告訴他比武選婿的事情,讓他準時迴來打擂台。


    他迴來了,並不算晚,卻是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樣。


    “你是要負我嗎?”墨翠怕他就這樣死了,帶著哭腔說著,眼淚像斷線珍珠一般滑落。


    白衣年輕人緩緩睜開眼睛,虛弱說道:“風箏兒,雲珠。”


    被叫了閨名的苗地大小姐這才想起自己口中含著一顆能活死人生白骨的雲珠,顧不得男女之防,對著他的雙唇將雲珠度入他的口中。


    不遠處的黑衣年輕人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心道:讀書人心眼真多,太他娘會玩了。


    梁心俏臉微紅,一把將黑衣年輕人拽了個踉蹌,拉他走到艙邊,問道:“姓賀的,怎麽迴事?兩人追個采花賊,一去三月不說,還傷了一個,韓學思傷成那樣,你怎麽一點事沒有?”


    總穿黑衣的賀奇峰翻了個白眼,說道:“采花賊尋不見比成了精的野狗還能跑,我們一直追到妖域星雲城外才逮著他,交手時動靜太大,引來了第九妖將,小韓替我擋了一掌。”


    “你就吹吧。”梁心不相信他的話,轉頭看向窗外,望著遠處湖麵上的擂台說道:“你說,現在怎麽辦吧?”


    賀奇峰明白他的意思,輕描淡寫道:“好辦,本公子去把那些小魚小蝦料理了,小韓恢複了再過來便是。”


    梁心輕笑道:“賀公子真是想了個好辦法,他連站都站不穩,要本姑娘背他上擂台嗎?”


    “您老人家就別管了,要背也輪不到你。”


    話音剛落,賀奇峰越窗而出,在湖麵上劃出道道殘影,很快便出現在擂台上。


    像是被看穿心事,梁心俏臉更紅,望著擂台怔怔出神,喃喃道:“真的是出雲嗎?”


    另一邊,穿白衣的韓學思口含雲珠,其中蘊含的奇異能量流進他的四肢百骸,傷勢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恢複,臉色紅潤起來,雙目變得有神,之前重傷瀕死的頹喪模樣一掃而空。


    雲珠是天階法寶,本就是韓學思所有,之前在黃鶴郡官道上,墨翠被偷襲重傷,他出手相救後正如今天一樣,嘴對嘴將雲珠度入她口中給她治傷,為此還挨了一巴掌。


    看到墨翠為自己擔心到落淚,韓學思很開心,不過很好的掩飾住了,抬手給她擦眼淚,不料被她一巴掌拍掉。


    墨翠用衣袖擦了眼淚,起身道:“好了趕緊滾去擂台。”


    韓學思打了個哈欠,說道:“自然要去,不過得先洗個澡,然後睡一覺。”


    墨翠恢複之前的清冷模樣,沒好氣道:“還不快去,難道想本姑娘伺候你?”


    韓學思脫口而出:“好啊。”


    “滾!”


    韓學思身形一閃便不見了,比之前賀奇峰在湖麵上禦空飛行時的速度更快、更加難以捉摸。


    他走後,墨翠和梁心重新坐到矮幾兩邊,喝著茶閑聊,聊了很多事情,一直到夕陽餘暉照進船艙。


    韓學思真的洗了個澡,然後真的睡了個覺,醒來後覺得神清氣爽,走到樓船上層大廳,沒了之前的輕佻,一本正經的看著墨翠說道:“風箏兒,我來了。”


    墨翠輕輕點頭,輕聲說道:“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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