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像碎片,埋在漫長夜裏。


    這是一首老歌裏的第一句歌詞,卻是陸續的心情寫照。


    陸續是臥床了將近半年,才開始複健慢慢能站起來的。那半年裏,他過得渾渾噩噩,每天看到的都是病態的蒼白,跟傻子一樣活著,他是這麽認定自己的。


    記得最初醫生對他傷勢是這麽下判斷的:左右兩邊肋骨各斷兩根,有一根刺穿了肺葉,造成大量內出血。人體失血超過30%,就會死亡,而他幾乎有將近50%的血流失,卻依然活了下來。


    隻能說,他的命很大。


    他的確命大,生死一線,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卻又被拉了迴來,拉他的那個人叫莊聿。


    即使過去半年之多,迴想當時那刻還記憶猶新。他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昏暗,全身痛到麻木,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莊聿就是在這時候走入視線的,他穿著一身黑衣,腳踩著皮靴,每一步走著都能聽到那咯噔響,等到了近處,迷離的視線才看到原來他手上提著一盞古色的宮燈。


    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看到他第一眼的感覺,氣場強大且不說,主要現代與古代兩種元素在他身上出現,竟毫無違和感。而最令陸續深刻的,是那居高臨下森冷無比的眼神,沉默足有一分多鍾,才聽到低沉嗓音:“你是陸續?”陸續沒有迴答,事實上這刻他也無力迴答,連翻動嘴皮都做不到。


    來人似也不要他迴答,一聲冷笑揚起,“很好。”


    陸續不知道他什麽意思,隻見他終於彎腰,卻是一掌卡在他咽喉處。四目相對,看到那雙幽深無比的眼中,帶了邪氣和殘佞,“你該死!”


    脖間的手驟然收緊,本就微弱的氣息頓然遏止,陸續的眼前開始發白,他想這次該是終結了吧。


    但,他又一次醒過來了。這迴不再漆黑一片,可以說亮如白晝,睜眼霎那刺目之極,等緩了好一會才漸漸適應。目光流轉,看到了古色雕欄宮頂,很像是一座宮殿,不過是殘破的......


    光亮是因為兩邊牆上豎了一盞盞的宮燈,足以照得一室明亮。看著那些斑駁甚至脫落的頂端,陸續想如果是完好的,應該很壯觀。不過也不關心那些,他此刻關心的是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之前差一點掐死他的黑衣男人又一次走入了視線,同樣的角度,同樣居高臨下類似於藐視的眼神,明明是張很好看的臉,但他默看的神態,陸續感覺邪佞。


    “醒了?命真大。”他的口吻是帶了諷刺的。


    陸續張口而問:“你是誰?”聲音出來才發現比前一次醒來要好了一些,至少有講話的力氣,至於聲音,嘶啞得有些不像自己。男人並沒迴答他,走至這宮殿唯一的一張椅子前坐下,然後涼聲而道:“現在開始審判。”


    陸續不明白他何意,第一個問題已經拋了出來:“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靜默無聲,聯係前頭說的話,陸續覺得有些好笑,這人是將自己當成了法官?角色扮演嗎?可很快他連心裏都笑不出來,對方不知按了哪裏,原本看似殘破的頂忽然刷的一聲,一塊超大的擋板橫移開,緊隨著墜落三人,但在半空中停止。原來是被鐵鏈懸吊著。


    三人中有兩個不陌生,一個是梁哥,一個是瘋子,至於另外一個,陸續蹙了蹙眉,好像認識,但一時間記不起來。就是覺得他比普通人要身形高大很多。


    前方座位上的男人閑涼開口:“我問的問題,你可以不迴答,不過就是多玩一個遊戲而已。這三個人是分別在洞裏別處找到的,如果不認識那麽也沒事,如果是你同伴,那遊戲的樂趣會增加。好了,審判規則已經跟你說了,現在換你考慮。”


    陸續真的思考起來,這男人究竟想要幹什麽。可不過五秒,吊住梁哥的那條鏈子驟然而鬆,砰的一聲,整個人就如一塊石頭一般重重砸在了地麵,緊接著又被懸吊到原來高度。


    陸續又驚又怒,他絕沒想到男人口中說得遊戲是這樣。隻見對方還淺笑了下,“忘了和你說了,我這人耐心不太好,一般五秒之內如果你沒迴答,就當你放棄。然後遊戲開始。”


    瘋子!這個人是瘋子!陸續在心中嘶吼,可也不敢再耽擱,如實迴答了那第一個問題。


    男人聽完後,一臉若有所思,隨後又問:“你們一共來了幾人?分別叫什麽名字?”


    問題雖奇怪,但有了前車之鑒,陸續不敢怠慢:“一共幾個不太清楚,因為我們是分三批進來的,最先進來的叫韓建成,他帶來幾個人我無法估測,第二批進來的人裏大約有十個人,其中一個是土匪頭子叫閻九,他帶了好幾個手下,其餘的人除去頂上三個,還有一對夫婦,一個叫何建國的地質學教授。我是第三批進來的,是和......”


    咦?是和誰一起進來的?印象中他不是一個人,好像還有一個人的。


    男人在座上似笑非笑地問:“你和誰?”不到五秒,陸續坦言:“我不記得了。”這句話出來後,心口莫名地鈍痛了一下。緊隨著發現自己似乎遺忘的不止那個一起來的同伴,還有一些在古洞內發生的事,包括連自己怎麽受傷的,也都記憶模糊。


    以至於後麵男人問出的問題,他的答案幾乎都是:不知道,不記得。


    對方反常的並沒有去質疑他或者采用懲罰手段,始終都含著淺譏的笑,最後他問了一個與之前完全不相幹的問題:“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陸續怔了怔,“我昏過去很久?”他搖頭,輕描淡寫的,“也不算久,就一個月而已。”


    “......”陸續很難相信自己之前被他掐暈後,會昏睡了一個月,這樣也沒死?


    “好了,審判結束,等待判決吧。”男人說完,他那張椅子就開始下沉,很快就沒了身影。


    不知道是傷勢太重還是什麽,在男人一離開後,陸續就又覺得眼皮沉重,很快就支撐不住地闔上了眼。到第三次睜眼時,他盯著上方的藍天白雲看了很久,才恍惚明白過來,他居然從古洞裏迴到人間現世了。轉眸就見梁哥與瘋子躺在身側,緊閉著雙眼,但胸口都有起伏,另外那個不太記得是誰的長身男人也在,不過他是睜著眼的,倒是醒過來了。


    起初以為天上的雲在移動,後來才知道他們四人是躺在一輛皮卡車廂內,車子還在行進中。


    陸續想,這就是那個男人的最終判決嗎?他把他們給救了出來,現在開車要送他們去哪?當車子停下時,車尾出現一個穿著勁裝的身影,但不是那人。


    看到他們醒來了,對方似有些訝異,隨而自我介紹:“你們好,我叫蕭默。受雇主雇傭,將你們送到醫院。現在才到中轉站,路還有點遠的,你們可以再多休息一會。”


    沒有人應他,蕭默聳了聳肩,兀自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抽了一支煙出來放到嘴邊,剛要點起,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嘶啞詢問:“可以給我一支嗎?”他迴頭看了看,見是那個瘦得皮包骨,眼睛卻異常亮的男人,略一遲疑,就又從煙盒拿了一支遞過去,並且還替他給點上了。


    見他駕輕就熟地吞雲吐霧,不由笑了。蕭默想,男人抽煙好像是身體的本能,都殘成這樣了,居然還想吸。接到莊聿電話時,他人在拉薩的,這是個大主雇,付錢也爽快,所以聽到對方問死亡穀敢不敢來,他二話沒說就應了。


    對別人來說這昆侖山脈的死亡穀是噩夢與禁區,但對他這個沙地行者而言,哪裏有沙漠,哪裏就有他身影。所謂死亡穀,不過是被外人誇大了傳言,人畜失蹤是因為那個地界有強大的地磁力,使得人或者動物會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而這些,對他來說,並不算是什麽大難題。


    到了約定地點時,他並沒有見到莊聿,隻有地上四個橫躺的人,奄奄一息。與任何一次交易一樣,與莊聿的溝通一直都隻在電話中,這一次也沒例外。很快就接到莊聿的電話,下達了交易內容,說將地上四人給送出去。蕭默瞥過一眼腳邊的人,問了句:“萬一中途死了怎麽辦?”他看這幾人都命在旦夕,尤其是其中一個輪廓看起來有些英俊,但卻瘦脫到皮的,他胸口基本上沒起伏的。


    莊聿的迴答很絕:“生死不計。”


    蕭默眼睛一亮,要的就是這答案。雖說這趟跑得並不辛苦,一個人就能完成了,可萬一“貨物”在中途出點事什麽的,誰也保證不了。所以提前先問清楚了,免得白做了這個生意。


    掛電話前,他特意還多問了一句:“如果有人醒來問起你,我該怎麽迴答?”


    那頭沉默了幾秒,最後傳來:“不用保密。”


    蕭默挑了挑眉,這意思是可以講出他?所以這刻,他一邊抽著煙,一邊在等車上那人開口詢問。說老實話,他對莊聿這人是好奇的,神神秘秘從不露麵,這次居然安排他到這死亡穀的沙漠裏來載人,是否在來之前,他們是一起的?等著這人開口,其實是更想從他那得知點關於莊聿的事。


    但他失望了,男人就兀自一口一口地抽著煙,很快一根煙就燃完了,隨手往車廂邊上按了按,肆意扔在了身旁,就又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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