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彭野有什麽事嗎?”


    一道清麗的嗓音打斷陸續的思緒,轉眸而看,隻見一個年輕的女人站在旁邊,年齡應與彭野相仿。想必應該就是剛才護士口中的“沈小姐”,而小九另一個同伴恰好姓沈,叫沈佳禾。


    思轉間,聽到她說:“陸先生,以後若有關於許姐的消息,麻煩你與我說,不要找彭野談好嗎?他在裏麵受了不少苦和非人折磨,出來後精神狀態一直不好,連家裏都沒敢通知。”


    陸續了解地點頭,覺得自己這樣貿然來找剛從賊窩裏出來的彭野,確實有欠考慮。


    聽到沈佳禾又溫和地詢問:“不知現在許姐有消息了沒?”陸續知道關於那些屍骨的事,下派警員是不可能對普通百姓胡亂說什麽的,他斟酌了下給了模棱兩可的答案:“目前還在搜找中,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可能......會找不到人。”


    在他艱難地說出後一句話時,發現眼前的女子似乎在屏息以聽,然後明顯鬆了口氣,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盡是釋然。這些都是她不自覺表露出來的,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轉瞬間她的臉上浮現出憂傷,輕歎了聲說:“真沒想到會成這樣,先是彭野失蹤,現在彭野終於平安迴來了,許姐又......唉。”她又是一聲重歎,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陸續突然冒了句:“你與老吳還有聯係嗎?”沈佳禾麵色一變,脫口而出:“他不是已經被抓起來了嗎?”陸續笑了,“誰告訴你他被抓了?他又怎麽會被抓呢?”


    沈佳禾一時頓在原地,再說不出一個字,隻目光閃爍著避開陸續逼人的視線。


    陸續突然覺得心很涼,不為自己,為小九。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你也是屬於那個組織的吧。”並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其實早該想到的,老吳既然屬於他們這個組織的一員,那麽作為與老吳直接聯絡人的沈佳禾,又如何脫得了嫌疑?


    團夥之強大,能夠將老吳招安,就自然也有法子將沈佳禾這類小角色也收入囊中。包括先前那支驢友探險隊伍生還出來的兩人,也是脫不去嫌疑的。他們不一定是直接操作者,但卻可能是間接幫兇。


    沈佳禾強裝鎮定了答:“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陸續譏誚而笑,“假如不是,你現在慌什麽呢?你的表情已經給了最真實的答案。”沈佳禾頓時驚惶浮於言表,強詞奪辯:“你沒有證據的。”


    “證據?”陸續覺得這女人真傻得可以,“假如說我現在手機是錄音狀態,你現在這句話算不算證據?老吳暫被收押,警方不可能會來通知你,而你卻知道,算不算證據呢?對老吳著重審訊關於你的事,他會不會交代呢?哼,真不知道是你太天真還是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


    這下沈佳禾的臉色變得灰敗,眸光明明滅滅,到最後成了死寂,“你以為我想嗎?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著陷害你自己的兩個夥伴?沈佳禾,你還是不肯說實話呢,看來真得把你請迴局子去才行,我還不信你那上頭還點名要你把彭野和許玖送進裏麵去。”如果真是這種情形,那不得不重新評估了,意味著對方早就盯上彭野與小九,但這種可能陸續深覺幾率太小。


    沈佳禾突然腿下一軟,人往後倒了倒,靠在了牆上,像是全身無力般喘著粗氣,眼底的怒和恨一點點彌漫,“誰讓許玖總是占據著彭野?剛才你也看到了,不過是問了兩句,他就忍不住哭起來。他的眼裏、心裏從來就隻有許玖,而我默默陪在他身旁近四年,卻怎麽都走不進他心,要我如何不恨?我不信許玖看不出來,可她什麽都不做,就任由彭野這麽耗下去。”


    陸續覺得當真是荒天下之大稽,就因為這三角感情問題,就要置人於死地?但是不對,她恨得是小九,可遭陷賊營的卻是彭野,從她話中聽來不是對那男的有意,卻為何要如此做?


    “因為她沒與我們一起進溝。”沈佳禾在數秒之間神色翻覆了好幾種,到最後冷靜了下來,“我有努力過,但她決定了的事一向不會更改,而假如我太過激進定引她懷疑。所以退而求其次,選擇留下彭野,以她對彭野的在意,不可能就此不管。”


    “你不是喜歡那小子?就這樣把他推入火坑,不怕他死在那裏麵?”


    沈佳禾譏諷而笑:“不這樣,他又怎知我的好?”陸續直覺這個女人心理可能有些不正常,對相伴數年的朋友算計謀害,喜歡一個男人可以送他去死,事後假惺惺地在旁守候照料。


    “陸先生,”沈佳禾輕喚,“你對個女人威脅恐嚇的行為很是惡劣,剛才我是被你震住了,一時間慌了神,現在想想知道你一定沒有錄音的。”


    陸續無言,他自然是沒有錄音,剛才就沒往別處去想。


    沈佳禾又道:“之所以跟你講剛才那些,是因為口說無憑,你根本就沒證據,老吳那如果不想家裏人遭殃的話,他嘴巴應該是閉得很緊。就算漏了風其實也無礙,因為我是個小角色,連間接兇手都談不上,充其量是個引路牽線而已,沒逼著誰一定得去那溝內探險,也沒逼著誰去救人。所以,即使把我抓了也定不了罪的,因為,我真沒犯法。”


    她說到“真沒犯法”四字時,咬得特別重,神情已經帶了一點點得意。


    陸續想,如果她不是女人,那麽這刻會打得她滿地找牙。確實她沒說錯,那些個心思都是她爛肚子裏的念頭,現實都是老吳和老鐵在做,她甚至都還算是受害人。這女人心思或許不成熟,卻細膩著呢,沒留任何把柄,就算老吳咬她是幫兇,她都能推得一幹二淨。


    眸光略轉,他輕勾嘴角,略低矮頭,“如果,”有意頓了頓,才一字一句說:“被你身後那人全都聽到了呢?”沈佳禾本似笑非笑的臉一下刷白,急轉過身,在看清門上格子窗後那雙帶了怨毒憤恨的眼睛後,她整個身體開始顫抖。


    陸續轉身而走,不想再看接下來的戲碼。早在彭野走近窗前時,他就看到了,隻是選擇不說,假如眼前這個女人遊走在法律邊緣無法置罪,那麽至少得讓當事人知道內情吧。


    走出醫院,口袋裏的手機就在震動,掏出來看是梁哥的來電,手顫了顫,不太敢接,遲疑了半響才按下綠色按鍵,那頭傳來梁哥的聲音:“陸續,結果出來了。”


    陸續覺得,自己心跳像是停止的,輕到不能再輕地問:“是她嗎?”屏息以待,可對方沉默,就在他心往下沉,才聽梁哥似很疲倦地道:“到我這再說吧。”


    手一鬆,電話就啪嗒掉在了地上,他低頭凝看了好長一會,才緩緩附身去拿。


    馬不停蹄趕過去,就在局子外頭等來的梁哥,當時陸續靠在車門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地上已經丟了一地的煙屁股。隻抬頭看了眼梁哥的神色,陸續就覺腿軟,差一點癱坐在地。


    好半響才問:“什麽結果?”


    “陸續,相信你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所以......”梁哥頓在此處,似在找著措辭,“其實你與她也不過就是萍水相逢,你還有冬冬,別想太多。”


    陸續隻覺眼前發黑,整個人都無力地靠在車身上,茫茫然抬起的視線裏隻有空茫的天際,他幽聲問:“真的是她?”屍骨還原的高科技,化影成像,如果是這樣的事實,他還拿什麽來自欺欺人?


    梁哥搖搖頭道:“其實......也還是不能肯定,因為那具多出來的骨架是不完整的,尤其是頭骨部分,可能是被蛇吞噬的厲害,幾乎成了碎骨,但從骨齡和骨架結構可判斷,那一具是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女性,身高、體重都與許玖酷似,所以......”


    後麵的話梁哥再沒說下去,不言自明,那樣的情形,女性、身高、體重、年齡都吻合,還有什麽理由去反駁呢?梁哥拍了拍陸續的肩膀,勸慰了道:“兄弟,這不是你的錯,與你無關的,不要覺得內疚,有些事可能就是命中注定。”


    是命中注定嗎?陸續在心中自問,答案是否。即使不知道最後小九到底做了什麽,才得以保全了自己,但他清清楚楚地明白,這條命是小九換來的,她用自己的命換的。找尋各種渠道,去搜找她的訊息,不過是為了證實那具殘骸不是她,可事實偏偏卻狠甩自己一巴掌,告訴他在自欺欺人。


    梁哥看陸續的神色有些不對,心裏很沒底,幾度想開口勸,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勸。他知道陸續的性子,除了講義氣外,還很講責任。現在一個女人為了他死了,這道坎會往他心裏紮進去,漸漸變成刺,如果不及時拔出來,會越紮越深。


    正當他要開口時,陸續卻不給他機會,背轉過身去拉車門,身形頓在那,看不見表情,語音聽起來很平靜:“梁哥,我走了,以後有事再掛我電話吧。”說完這句,陸續並沒有矮身進駕駛座,這時梁哥才想起來他一手打著拐,就一右手能用,居然還開車?


    念剛轉,就聽陸續嗡聲道:“我這都做了什麽事啊,害得人家......就這麽沒了。”話落他的右手抬起又放下,然後關上了車門,發動車子快速躥出。


    梁哥愣愣看著車子駛離視線,剛才陸續抬手抹過的是眼睛,放下的指尖有水滴在淌。多少年沒看過陸續掉眼淚了?好像自認識他起就沒見過,哪怕曾經與冬冬鬧分手,也不曾見他這般過。


    長長重歎了聲,世事無常,陸續就是重情義,希望他能及早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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