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原本緊閉的後門被一雙小手推開,紮著兩個總角的小丫頭躡手躡腳地進了門,還沒等她後腳落地,背後就響起了焦急的聲音:“紅妝!你怎麽現在才迴來!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紅妝猛地一驚,這才發現是平日裏交好的丫鬟冬兒,鬆了一口氣,問:“發生了何事?”


    冬兒急道:“宗家的人都已經到了,現在正等著奉茶呢!”


    “什麽!”紅妝一聽,果然不得了了,連忙趕往廚房,讓冬兒幫忙生火:“來這麽快?不是說傍晚才到麽?”


    冬兒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聽說是宗家看中了大小姐的資質,專程派了個長老來給老太太祝壽,想要拉攏分家呢!”她喜滋滋道:“這大小姐晉入煉氣後期,又逢著老太太的壽誕,可真真是雙喜臨門!聽說當天每個下人都會派發三塊下品靈石呢!”


    煉氣十二層,分為初期,中期,後期,一到四層是初期,無論什麽資質的人都可以達到;五到八層是中期,比較初期更加難以修煉;九到十二層是後期,很多人修煉幾十年才能堪堪達到這一步,卻也就此止步。煉氣十二層又稱作煉氣大圓滿,離築基隻有一步,隻要跨出了這一步,就此蛻變,真正脫離了凡人之身,邁入修真的門檻,得窺大道,因此這一步,也是凡人與修士間的天塹。


    慕崇昀而立之時築基,便被人誇過一聲好天賦。如今,這位大小姐十歲稚齡已進入煉氣後期,不出意外,二十之前築基都有可能,堪稱天賦卓絕。


    白嫩的手指在凝著毫針般白霜的茶葉裏穿梭挑揀,聞言微不可察地一頓,隻聽紅妝喃喃重複道:“是啊,真是雙喜臨門呢……”


    冬兒忽的驚唿:“糟了,柴火濕了!哎喲,這可怎麽辦呢!現在也沒有時間去劈柴火了呀!”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在這時候,庭院中有人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猛地將門推開,劈頭蓋臉就吼道:“你們倆怎麽辦事的?!連個茶都要煮那麽久?怠慢了貴客,十條小命都不夠賠reads();!”


    許是被訓得委屈了,冬兒小聲辯解道:“可不就是你說貴客遠來,非要紅妝大老遠跑到茶莊取的月茗麽,再說我們又不知道宗家的人那麽早就到了……”


    徐管事被堵得臉色都漲紅了,伸出一根手指,都快杵到冬兒的鼻尖兒了:“你你你!好啊,你個小丫頭片子,自己辦事不力,竟還想往外推!我倒要看看,你現在拿不出茶來,怠慢了貴客,看看老爺怎麽饒過你的小命!”


    說完又注意到了旁邊的紅妝,又加了一句:“還有你!”


    紅妝麵對著徐管事,拉了拉還想再爭執的冬兒,倒是一派溫和道:“徐管事放心吧,這茶定能準時到,這貴客一品到這難得的月茗定會欣悅不已,到時候說不得老爺一個高興,也會打賞打賞下人,尤其是負責打點招待客人的……”話未盡,但聽話的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紅妝的意思,當下也不再發難,隻囑咐了一句:“趕緊沏茶!客廳那邊我吩咐其他人先上些糕點湊合著。”便匆匆離開。


    冬兒看著徐管事離開,沒有注意到身旁的人掩在背後的右手虛捏了一個法訣,那堆柴火驟然冒出一股嫋嫋的水霧,剛一現就被風吹散了。


    紅妝推了推冬兒:“燒水吧,我看著那柴火倒是幹的。”說著,率先用火折子點了根幹稻草,剛一放進去沒多久,唿啦一下柴火就燃了起來。


    冬兒疑惑地嘟噥著:“真的是幹的誒,為什麽剛才我生不了火呢……”


    紅妝勾唇,卻是沒有說話。


    慕府裏,到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慶的紅色,有好幾處地方還貼上了“壽”字,正是為即將到來的慕家老太太的壽辰做準備,其間,還有一些下人在忙碌著。


    徐臻走在路上,叫住了一個丫鬟,繃著臉吩咐道:“去,給宗家的貴客上幾盤糕點!”


    徐臻平日裏脾氣火爆,稍有不順就開罵,手底下的人都有些怕他,而現在繃著臉說話時,更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丫鬟見了連大氣都不敢出,連忙應聲。


    “哼!”看著這個丫鬟戰戰兢兢地幾乎飛一般離開,徐臻才終於覺得找迴了一點臉麵,胸中的那股悶氣總算是消了一點。


    方才紅妝的一席話,看似在捧著自己,為自己著想,實則是在暗示。是啊,這所有接待的事務都是自己吩咐下去的,要是出了什麽閃失,首先被問罪肯定不是這些小丫鬟,而是自己這個掌事大總管!


    分明是威脅自己:我們不好過,你更不好過!


    偏生又是事實,自己還耐她不得,隻得憋著一股子氣,自己受!


    *


    此時的慕家大廳內,氣氛融洽。


    坐在主位的,正是慕家現任豫城分家家主,慕崇昀。


    在他座下,有四人,皆是氣勢不凡。


    左手下方首座是一位白衣白須的老者,名慕無鍾,是宗家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宗家能夠派這位長老來此為分家老太太賀壽,在慕家的百年曆史中是史無前例的。可見這些年間,豫城分家在慕崇昀的掌管下是何種地位,尤其他嫡出女兒更是天賦卓絕,幾乎可以與嫡係媲美。


    右手下方首座則是個麵目俊朗,神色疏冷的少年,名喚慕音希reads();。這位說來頗有些傳奇色彩。據說慕音希本是宗家旁係,小時天資平平,也不甚努力,直到父母皆在一次秘境中被仇人所殺,才突然崛起,不到兩年時間就從煉氣初期晉入煉氣後期,被宗家二爺收養,記入嫡係,如今十八歲已臻至煉氣大圓滿,離築基隻有一步之遙,是宗家裏最有可能在弱冠之年前築基的子弟之一。宗家能夠將他派出來,一是代表了宗家的重視,二也是代表了年輕一輩。


    餘下落座於末位的分別是旁係一位築基期的長老慕元和一位宗家管事林奕。


    此時,靈茶已到。


    慕無鍾品了一口靈茶,撫著胡須笑眯眯道:“不錯,不錯,靈氣四溢,入口芬芳,不墮月茗的盛名。”


    慕崇昀也是含笑道:“能夠得到長老一聲讚,方才是不墮盛名!”


    這一記顯而易見的恭維,令慕無鍾很是受用,要知道,在宗家像他這樣地位的長老其實並不比那些有天賦的子弟受看重,他能夠坐到今天的位置憑借的就是他的資曆,因此也隻有在外派來到那些個分家的時候才能享受到高人一等的待遇。


    他笑得眼角的褶子更深了,拿著杯帽輕輕拭過杯沿,嘴上卻是道:“唉呀,家主何必謙虛?誰人不知這慕氏分家在這豫城中如日中天,又有何人不羨豔慕家主你不到四十已經築基中期,更是有這麽一位天資過人的女兒?將來卻正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啊!”


    慕崇昀朗聲大笑,抱拳作揖道:“長老謬讚,崇昀愧不敢當啊!”


    他說此話雖有謙虛的成分,但亦是實話。若非受到宗家照拂,僅憑分家裏就他一個築基期的分量,哪裏鎮得住豫城裏其他牛鬼蛇神,無非是借勢罷了。正是因為知道這其中的利害,慕崇昀當年才能眼也不眨地利用自己的親生女兒。


    慕無鍾不在意地擺擺手,右手虛捏著幾根白須道:“家主客氣了客氣了,倒是我有心想要攀附家主才是!”


    慕崇昀眼角微縮,忙恭敬道:“不知長老言下之意是……?”


    慕無鍾笑道:“此番宗家派我等前來,除了要向老太太賀壽之外,也是來分家挑選適合的分家子第的。”看到慕崇昀疑惑的表情,慕無鍾這才緩緩道來:“三年之後正是乾雲宗收徒之時。”他滿意地看到慕崇昀驚喜交加的神色,接著道:“此事事關重大,族長十分重視,並嚴令務必在這之前將所有慕氏子第接迴宗家統一培養,力求三年之後能讓我慕氏子第選入內門。”


    內門?!


    慕崇昀激動得手中的茶杯都快要拿不穩了,茶水濺了出來,但他顧不得失禮,心中已經被這消息攪得天翻地覆!他盡管也暢想過自己的兒子女兒也許能被乾雲宗青睞,但也不敢報什麽希望,如今一聽,宗家竟要下決心來培養子第,有了宗家的扶持,似乎這遙不可及的念想就觸手可及了!況且……若是、若是、萬一,兒女們真的成為了內門弟子呢?


    乾雲宗是個什麽地方?


    慕氏一族是閔川的三大族之一,閔川卻不過是乾雲界的一個小地方而已,而乾雲宗,看它的名字便知,這是個掌控了整個乾雲界的龐然大物!若是慕氏之比於乾雲宗,不過是螻蟻之於參天大樹。乾雲宗能量之大,如果慕家能夠出一個內門弟子,那麽慕家未來幾百年的輝煌可想而知!


    怪不得慕崇昀心潮澎湃!


    “好、好呀reads();!”慕崇昀撫掌大笑,“若是能出一個內門弟子,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慕無鍾也哈哈一笑,眼裏閃過一道精光:“自然!聽聞令千金天賦過人,我等專程前來,也是想特地見見。”


    慕崇昀道:“說來不巧,小女剛閉關完畢,疲勞非常,實在不宜見客。不若四位貴客先暫且住下,三日後正是家母壽宴,家中小輩都在,屆時借著喜慶,長老就挑選一番罷。”


    慕無鍾眼睛一轉就知道慕崇昀在打什麽主意了。待到那時,賓客俱在,由他出麵挑選苗子又言明將送入宗家好生培養,無疑是在替慕崇昀向其他勢力示威,好讓他們知道這個分家已經今非昔比,連子女都能進入宗家,給他們一種即將被宗家迎迴的錯覺。


    不過……慕無鍾並不介意被扯虎皮,此番族長的任務優先,其他的都不必理會。


    他笑道:“那就多謝家主款待了!”


    慕崇昀滿意了,立刻吩咐下人將四位貴客帶到廂房休憩。


    正在這時,一直充當背景的少年忽然站起來,問道:“敢問慕家主,令千金年齡幾何?修為幾何?”


    慕崇昀打量著這個眉宇間充斥著冷淡的少年,眼中卻截然相反地燃燒著一股炙熱。


    那是對實力,對力量的渴望。


    這是一個不凡的少年。


    他溫和地迴答:“小女今年十歲,今日出關時,已進入煉氣後期。”


    他言語中頗有些得意,不出意外地看到那慕無鍾一臉驚訝和羨慕,轉過來,卻發現少年神色淡淡,沒有吃驚,也沒有不屑,就是那樣淡淡的神情,好像他說的事情無關痛癢,而少年也不曾問過一樣。


    “不知這位小侄……”


    “無事。”慕音希持劍離開,待至門口時,他又解釋了一句:“不及慕天也。”


    說罷,也不管剩下的人如何目瞪口呆,喚一侍婢就徑直離開。


    另一位築基期的長老慕元似乎對慕音希頗為了解,他苦笑著搖頭:“這個孩子……”他對慕崇昀說:“還望家主不要介意,他性格向來如此直接,都說天才都有些怪癖,這孩子也是令人捉摸不透。那慕天與令千金相似,也是六歲就引氣入體,不到十歲進入煉氣後期,十五歲就進入煉氣大圓滿,天賦驚人,連老祖都十分重視,偏生音希這孩子性格大變後不僅為人冷淡了許多,還變得好戰起來,他向那慕天下了戰書。”


    慕崇昀皺著眉,幾乎猜出了故事的結局:“他勝了?”


    “他確實勝了。”慕元說。


    慕無鍾摸摸胡子,望著慕音希的背影,接過話茬道:


    “那一年,他也是十五歲,修為堪堪達到煉氣四層。”


    慕崇昀倏地睜大了雙眼,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少年,卻隻見少年的背影已經模模糊糊,越走越遠。


    好似走的不是青石鋪就的小徑,而是一條前途未卜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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