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張大嬸說了很多,金綿綿聽懂了,這位陳姑娘,是去與張大嬸的大兒子相親的!


    張大嬸的大兒子上官言,今年該有二十五歲了,幼年喪父,從十六歲起就跟著錦城的舅舅做生意,一晃九年。


    生意越做越大,家裏的光景越來越好,上官言卻一直拖著不肯娶妻,總說再等等,等什麽,卻不肯明說。


    於是就有了年年迴家必相親的局麵。


    金綿綿跟著張大嬸到家,上官言正掃完院子坐在井邊喝水。


    他穿了身粗布汗衫,露著膀子。


    陽光正好,細密地灑在他身上,給麥色的肌膚加了層金粉。


    金粉之下的上官言身形魁梧,肌肉結實,滿身皆是遮也遮不住的野性。


    不同於兩個弟弟潑猴似的頑皮,他總是沉靜地做著每一件事,還將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雖是生意人,身上卻沒有半分的市儈之氣,卻總帶著些讀書人才有的文雅。


    “大虎哥!”


    金綿綿疾走到上官言麵前趕他迴屋:“有客人到了!快迴去換身好看的衣裳,最好看的那件啊!”


    上官言隻覺一個盈透的小丫頭在眼前一閃,自己便被推進了屋子,不由得失笑。


    金家大妞還是與從前一樣,真是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張大嬸忍不住對陳宓娥解釋:“大虎這孩子從來不用我操心,這不剛迴家就幫我幹活,裏裏外外的都是他收拾……”


    金綿綿也有些著急:“陳家姐姐,大虎哥可是全村最好的男子,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這上官言,每次相親都要出些幺蛾子惹了人家姑娘生厭,以至於到現在都娶不上媳婦!


    這次一定要幫他一把!


    陳宓娥淺淺笑了笑,似是也沒有在意方才上官言的粗鄙著裝。


    金綿綿與張大嬸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些許。


    張大嬸挽起袖子向廚房走:“嬸子去和麵,今日貴客上門,咱們做個肉打鹵!”


    “嬸兒,我給你打下手吧?”


    陳宓娥也要跟著進廚房,被張嬸子推了出來。


    “哎呀,用不著用不著,廚房小,人多了亂,這麵馬上就好!待會兒讓大虎過來就行!”


    金綿綿順勢挽著陳宓娥的胳膊坐到院中的藤椅上:“陳家姐姐,嬸子做的肉打鹵好吃的很,保證你吃了一碗還想吃第二碗!”


    幫張大嬸促成這門親事,就是金綿綿今日的“搭把手”。


    陳宓娥笑得靦腆,眼睛看了自己的手指片刻,上官言便從屋中走出。


    人靠衣裳馬靠鞍,湖藍色繡暗紋的錦緞衣裳將他整個人襯得堂堂正正、儀表不凡。


    “大妞,你猜猜這次的禮物是什麽?”


    上官言拿著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每一年金綿綿的生辰,上官言都會迴來送她一件禮物。


    從他爹去世之後,這禮物已經持續送了九年。


    “大虎哥!這是陳家姐姐。”


    金綿綿拚命使眼色,上官言打小就是個木訥的,見了姑娘連半句話都不會多說,這一次要是嚇跑了陳家姑娘,看他上哪找媳婦去!


    上官言頓住,看向陳宓娥,禮節性地點了點頭,隨即將錦盒往金綿綿手中一塞:“我去廚房看看!”


    “迴來!”


    金綿綿神色肅然,上官言這些計量瞞不過她,上一次就是因為他做飯點著了廚房將人家姑娘嚇跑的!


    上官言從小在飯館做工,還能點著廚房,也就張大嬸相信是個意外!


    “大虎哥,你留在這兒招待貴客,我去廚房幫忙!”


    金綿綿拉著上官言坐在陳宓娥對麵,便徑自去了廚房。


    不管上官言能不能看得上這個姑娘,都不能再讓張大嬸傷心了,麵子上也要過得去才行。


    上官言的眼神無處安放,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怎麽來了?”


    在廚房觀望的金綿綿與張大嬸無聲對視,敢情人家早就認識。


    陳宓娥抿唇,也是隔了良久道:“我怎麽不能來?”


    “嬸子,這陳姑娘家是做什麽的?”金綿綿問。


    看她的衣著氣度,全然不像農人家的女兒。


    張大嬸笑嗬嗬的,眼睛眯成一道縫:“你說巧不巧,她家爹爹原本是我叔伯親家的表親,在城裏做官的,去年不知得罪了什麽人,被貶到邊關守城去了!不然這麽好的姑娘,也不會落到大虎頭上!”


    邊關苦寒,陳宓娥的爹不忍心將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帶去,就將她暫且留在親戚家,


    等陳宓娥嫁了人,也就一生無憂了。


    這些金綿綿都猜到了,不免感慨了片刻。


    飯菜上桌,金綿綿道:“大虎哥和陳家姐姐什麽時候認識的?”


    這二人之間的相處甚是局促,總要有個人先做調劑。


    “我、我們就是見過,不熟。”


    上官言悶頭吃飯,吃得粗獷,有幾片菜葉還淋到桌上。


    金綿綿當即明了上官言對這陳宓娥無意,他平素做生意要見不少的達官貴人,飯桌之上更是講究,又怎會將飯菜灑桌上?


    八成是又要將姑娘嚇走。


    “上官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陳宓娥默默將菜葉夾到一個空碗當中,對上官言的粗鄙毫不介意。


    張大嬸看在眼裏,對陳宓娥更是滿意:“陳姑娘說話就是講究,這臭小子哪當得起什麽公子,叫他大虎就成!”


    “大虎,給陳姑娘夾菜啊!”


    張大嬸衝著大虎兇,恨鐵不成鋼,恨兒子不開竅。


    金綿綿也在桌下踢了上官言一腳,這麽好的姑娘,錯過了上哪找去?


    雖說姻緣這種事自有月老操心,但金綿綿既然遇上了,順便搭把手也不是不可以,迴頭還能借此找月老討要兩壺好酒,何樂不為?


    上官言的麵頰紅了,扒拉了幾口麵吃到碗底見空。


    “大妞,你過來!”


    上官言垂著眼皮到了院子的角落處,那裏長著幾顆葫蘆藤,嫩綠嫩綠的,惹人疼愛。


    金綿綿放下碗,看來上官言與這陳宓娥之間是有故事的。


    上官言耐著性子等金綿綿走過來站定,那一身的清新,他頓然覺得大妞長大了。


    “大妞,她與我不合適,你別摻和了!”


    上官言的目光落在金綿綿一雙古井般的眸子上,正是這一雙眼睛,在九年前他爹死的時候安撫了他充滿恐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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