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霄伸出去的手連個衣服角還沒碰到,張麟已經倏地站起身來,方才“喝醉”兩個字,正敲在了他意識裏尚且殘留的警鍾上。


    之前被坑的經曆忽然讓他清醒了片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時還是有用的,便道:“大王,在下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


    說著便要走,墨霄急忙攔道:“軍師且慢,今日我特意在此處設宴,便是因此處是賞月的絕佳之處。”


    他起身抓住張麟的手腕,拉著他來到亭外,此時天已暗了,夜幕中,那一輪明月正掛在亭子後麵,“入秋正是風清月朗之時,最是賞月的好時候。”


    張麟瞧著那夜空中明亮的玉盤,有些出神,“小白,你笑起來很好看,你該多笑笑,不要拘泥於那些禮數。”墨霄望著他的側臉道。


    “嗯。”他其實並沒聽清墨霄說的什麽,隻是隨便應了一聲,借著酒勁,望著這輪明月,讓他想起曾經的親人、朋友,想起那些仿佛不知道是不是大夢一場,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時光。


    他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笑意。


    墨霄不由得微微一愣,這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紅透的雙頰上,讓月光都變得溫暖起來,一雙明澈的眼睛,此刻因醉意而變得朦朧迷離。


    墨霄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拉著他往水塘邊走,“有亭子擋著不好觀賞,來這邊。”


    待他走到水塘,墨霄悄悄伸出腳在他前麵擋了一下,張麟本就搖搖晃晃,被絆了一跤更是站立不穩,一頭栽進了水塘裏。


    “小白!”墨霄跟著跳下去,把胡亂撲騰的人攬在胸前,張麟嗆了好幾口水,一邊咳嗽著一邊被人拉上岸。


    “都怪我沒拉住你,你看看都濕透了,秋夜風涼,快把衣服換了。”墨霄顧不上渾身上下也在滴水,便先要去解張麟的衣服。


    經過剛才掉到水裏一驚一嗆,被冷水浸透再加上劇烈咳嗽,張麟這酒已經醒了一大半,看到墨霄伸手要解自己的腰帶,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道:“在下迴房中換就好。


    多謝大王相救,大王衣服也浸透了,還是快迴去換了,免得……”他剛想說免得生病,卻又想到妖怪好像不會生病,改了口道:“免得受風。”


    墨霄悻悻收迴手,道:“拿件鬥篷來。”


    早已在暗處候了一晚上的狐狸宮女,趕忙抱著鬥篷送上來。


    墨霄拿過鬥篷,親手披在張麟肩上,仔細係好帶子,動作之間兩人挨得很近,臉和臉幾乎要貼上,唇也險些碰在一處。


    這妖怪也太能撩了,張麟起了一身起皮疙瘩,猛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和他拉開安全距離,道:“多謝大王,在下先行告退了。”


    墨霄見他似乎是酒醒了,倒也不氣,擰了擰自己衣袍的水,道:“軍師好好休息,明日咱們去獅駝嶺商議正事。”


    張麟應了一聲便見禮離開,墨霄望著他的背影,柔軟的布料被水浸透,貼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麗的身形,方才在水塘中,那張帶著醉意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在月光映照下格外的溫潤如玉。


    不過墨霄也最是知道,這種事是急不得的,若是逼急了把人嚇跑了可就不好了。


    迴到房中,張麟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未免感冒露餡,趕緊脫了濕衣服,順手就拖出包袱來,換上了金翅大鵬給他帶的衣服。


    小妖們收走了他的濕衣服,張麟裹著被子捧著一杯熱茶,許久才暖和過來。


    幸好不是冬天,不然他怕是要把炭盆抱在懷裏,才能阻止感冒的侵襲。


    折騰了這麽一場,再加上喝了高度酒,張麟眼皮打架,打了幾個哈欠,趕緊身子已經暖過來了,便脫了衣服睡覺。


    第二天早上,他尚在睡夢中,朦朦朧朧地聽到敲門聲,“軍師,軍師?


    軍師起身了麽?”


    張麟猛地驚醒,坐起身來道:“大王,在下剛剛起身,昨日不勝酒力,不想誤了時辰。


    還請大王稍等片刻,在下這就穿衣梳洗,隨大王去獅駝嶺。”


    門外的人頓了頓道:“軍師,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昨日酒烈,我也是才起身。


    端了早飯過來,與軍師一同吃。”


    “請大王稍等,在下穿好衣服便來開門。”張麟從床上手忙腳亂地翻下來道。


    “軍師還是先來開門吧,你我都是男子,怕什麽。


    我端著這罐粥,手都要酸了。”墨霄故作不瞞道。


    張麟想了想也是,都是男的怕什麽,便隻著中衣,先穿上鞋開了門,“勞煩大王。”他剛要去接早飯,墨霄已經端著托盤繞過他放在桌上。


    在桌邊坐下道:“軍師先去穿衣梳洗吧。”


    張麟應了一聲,便進去穿衣服了。


    墨霄換了一個位置,能從半掩的門看到裏麵正在穿衣服的人,方才他來開門時,睡眼朦朧,帶著些呆呆的樣子,實在是讓人覺得可愛。


    看著他將柔順的頭發甩在身後,俯身洗臉,再閉著眼睛摸索布巾的樣子,墨霄不禁輕笑,這可是個天生的可人。


    張麟對著並不怎麽清楚的鏡子梳了梳頭,由於他並不會梳這種古代的發髻,所以每次以人身出現,又沒有丫鬟之類的幫他梳的話,他的選擇就是永遠不要拆開發髻。


    這樣唯二的缺點就是時間久了會睡亂,和洗頭的時候異常費勁,但好在在人間這樣的時候並不多,而在蓮池,一向是由金翅大鵬負責給他變造型的,不需要擔心不會梳的問題。


    他十分敷衍地把自己垂在腦後的頭發梳了兩下,就打算放下梳子,卻不料手還在半路,梳子已經被抽走。


    墨霄拿過他手中的梳子,在他頭發上輕輕梳著。


    張麟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哥你這隨時隨地撩起來是個什麽毛病??再說能不能去對著小姑娘撩去???


    他猛地站起來,道:“實不敢勞煩大王。”


    墨霄見他這樣子,忍不住想逗逗他,道:“軍師莫怪,我就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我娘去的早,小的時候,都是我爹幫我束發的。”


    嗯???


    占誰便宜呢???


    這樣可就不地道了啊,張麟不甘示弱道:“大王的父親對大王還真是疼愛。


    在下家中,一向都是兒子伺候父親束發。”


    他一副不吃虧的倔強樣子,倒讓墨霄覺得格外有趣,而且他竟然開始反嗆,實是難得,禁不住繼續逗他:“哦?我看軍師的手指纖長,一定是常給父親束發,不如改日軍師也幫我束一束發吧。”


    嗯??


    這第一句仿佛臭流氓,第二句強行因果,第三句再次抄便宜。


    這是個什麽坑爹妖怪???


    張麟氣到想罵街,卻找不出話反駁,且又不敢明目張膽地頂撞妖怪,隻得咬著後槽牙在心裏問候他全家,括弧,除了他大伯。


    墨霄被他無話反駁,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道:“玩笑話,軍師莫當真。


    快些來吃飯吧,大哥二哥還在等咱們過去。”


    張麟隻好暫時將剛才的玩笑放下,專心搞事業。


    作為一個男的,而且還是原身,跟妖怪一起吃早飯,還是頭一次。


    旁邊有個人,卻不需要保持大家閨秀的淑女氣質,他還是覺得很舒心的。


    特別是這肉包子,灌湯的,還很香,十分對他的胃口。


    肉包子……很香……


    張麟忽然想到了什麽,心裏一慌直接被噎住了,錘了幾下胸口,墨霄見狀趕緊給他倒了杯水,不禁好笑,這麽大人了,吃個飯還能噎到。


    看著他皺著眉努力往下咽,喝了水順下去,又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真是可愛。


    張麟自然是不知道他日常的一係列動作,落在墨霄眼中是什麽樣子,他隻關心這個包子,它到底是什麽餡的……


    在吃人的妖怪這,他得分外小心。


    於是艱難開口道:“大王,這包子是什麽做的餡?”


    什麽餡?墨霄看了看自己咬了一半的包子,這不是很明顯麽?剛才氣傻了?莫名其妙道:“肉餡的啊。”


    “是……什麽肉?”張麟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什麽肉?”墨霄忽然明白了,故意輕笑道:“還能是什麽肉,自然是人……”


    張麟腦子轟的一聲,筷子直接掉在了桌子上,胃裏一陣惡心。


    墨霄瞧見他臉色大變,幾乎要吐出來了,忙接著道:“人人都愛的豬肉了。


    難不成軍師還以為是人肉的?”


    張麟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敷衍地否認了一下,撿起筷子來,卻沒敢伸向包子,喝了口粥壓了壓驚。


    見他還是不放心,墨霄道:“這吃人嘛,是因為比動刀動槍的要快些,囫圇吞了了事。


    至於這些凡人,還夠不上我費如此周章做來吃,等咱們拿下唐僧,這倒是要細細地做來品嚐的。


    再說普通凡人乃是下等食物,我怎麽會給軍師吃這個呢。”


    張麟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一邊喝粥,一邊聊些別的,免得再想到人肉包子的事,“大王要抓唐僧,可有算計?”


    “此事我與大哥二哥倒也商量過些對策,隻是不甚拿得穩,還得請軍師定奪。


    待會咱們到了獅駝嶺,再詳說。”墨霄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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