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眾人分手,高、粱二人一直送出城外,二牛和鄒芳一道北上,奇才卻等眾人走後轉身迴城。


    他找到一處客棧落腳,一直捱到天黑,將渾身上下收拾利索,便出門向東而去。


    東京作為大宋的都城,格外繁華熱鬧,便連晚間也不例外。賣頭花的小販賣力地兜攬著生意,熱騰騰的餛飩擔子冒著白氣,眾人比賽似的吆喝著,一切都是那麽生氣勃勃,那場動人心魄的戰爭仿佛輕風拂過一般,沒留下半點痕跡。


    奇才專揀僻靜的巷子走,拐過幾道彎之後,路上已絕少人行,周圍都是靜悄悄的。


    前麵是一處宅邸,紅色的朱漆大門上挑著燈籠,燈光輕輕搖晃著,投射到門楣之上,朦朧中看到上麵五個字:安定郡公府。


    奇才繞著院牆走了一會兒,看左右無人,翻身入府,正落在一處宅子旁邊,他抬腳便上了房,伏在屋頂上四處觀看。


    府內並不如外麵顯露得那麽安靜,仆役們來來迴迴,在一處院子裏進出。


    或許那便是安定郡公趙惟吉的住處吧。


    奇才的身子緊緊地貼在屋瓦之上,身子似一條蛇一般,從一處屋頂遊到另一處屋頂。


    他的黑衣幾乎與屋頂融為一體,動作無聲無息。即便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依舊很難被人發覺。偶爾有人抬頭,少見地捕捉到屋脊上一閃而過的黑影,也隻會覺得自己眼花,或者,那不過是手提燈籠的光照出的一道樹影罷了。


    奇才在那一處屋頂停下身子,左右看了看,見院子裏幾個帶刀侍衛,房門口站著兩個宦官打扮的人。


    奇才心道:“難不成這些竟是宮裏的人?”


    距離太近,他不敢輕舉妄動,驚動眾人,便俯身緊緊貼住屋脊,眼睛觀察著院子裏的情形,耳朵捕捉著四處的聲響。


    屋子裏有人說話,奇才耳力極佳,雖隔著屋瓦,也聽得一清二楚。


    隻聽一個聲音道:“官家,安定郡公外感風寒,應以辛溫解表為主,待微臣開個解表散寒的房子,休養幾日便可痊愈。”


    聽這話應是太醫在為安定郡公把脈,而說話的對象竟然是皇帝。


    又一個聲音道:“臣身子偶有不適,竟然勞動陛下親臨,實在是不敢當。”這嗓子略顯沙啞,聽著有點虛弱,正是安定郡公趙惟吉。


    皇帝說話了,“國祥,咱們有多久沒在一處下棋閑聊了?最近你的身子就沒好過,每次朕差人來召你,都說是病了,朕委實放心不下,正好今日閑著沒事,特來瞧瞧你的病。”


    “我身子好好的,這點風寒吃幾副藥就好了,陛下也親眼見到了,天色已晚,還請陛下即刻迴宮吧!”


    “我才來這麽一會兒,你就急著攆我走,國祥,你和我越來越生分了。”


    趙惟吉沉默片刻,“陛下,臣有一事,還請陛下恩準。”


    “你我之間,還說什麽求不求,你要什麽,朕無有不允。”


    “臣想待身子好轉出去走走,或許找一處山水佳處,休養些時日。”


    “我怎麽覺著你是要躲著我?”皇帝頓了一頓,忽地提高音調道:“要不,咱們逃學偷偷出宮玩去?隻怕。。。爹要是問起來,就說是我的主意,你是被強拉去的。”


    旁邊一個尖細的嗓音提醒道:“官家,您又忘了,先皇仙去十幾年了,如今您可是皇上。”


    皇帝沉默片刻,“哦,朕一時忘了,國祥,你方才說要去哪?”


    趙惟吉道:“臣想去山裏走走,或許去洛陽,請陛下恩準。”


    “去洛陽,很好啊,張景宗,你去準備一下,隨朕去洛陽。”


    那宦官又道:“官家,張都知已。。。不在了,安定郡公要去洛陽,並不是官家您要去。”


    “張景宗。。。朕糊塗了,國祥,你想去就去吧!好好將養身體,你的年紀比朕要小了幾歲,怎麽身子骨這麽弱?算了,你歇著吧,朕迴去了。”


    趙惟吉道:“謝陛下恩準,恭送陛下。”


    門開了,皇帝趙恆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宦官周懷政。門口的兩個宦官忙提了燈籠在前麵照路,一行人向外走,皇帝忽道:“召安定郡公明日入宮。。。過幾日朕想去郊外散散心,讓國祥陪駕。”


    周懷政彎著腰,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官家,安定郡公有病在身,您準了他過幾日去洛陽。”


    皇帝住了腳,仰著頭,像是努力在想什麽,半晌方道:“朕準了嗎?”


    周懷政不吱聲,皇帝歎道:“朕也想去洛陽。。。唉,做皇帝真不自由。”舉步出門去了。


    眾人慢慢散去,奇才在屋頂又伏了半個時辰左右,府裏的燈籠漸次熄滅,四周一片寂靜。


    “吱呀”一聲響,房門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門口。


    安定郡公趙惟吉慢慢走了出來,站在庭院中間,舉頭望天,不知在想些什麽。


    奇才無聲無息地落在他身後十步之外,開口道:“安定郡公,身子可還好?”


    趙惟吉轉過身來,麵容平靜,“王大俠,這堂堂正正的大門不走,怎麽做起梁上君子來了?”


    奇才笑道:“你這安定郡公府的門檻太高了,王某曾兩次到府,郡公都不願相見,隻好出此下策,還望郡公見諒。”


    趙惟吉道:“我隻想好好清靜清靜,可還是總不得清靜。”


    “郡公這麽說,王某真是慚愧,屢屢打擾郡公,讓郡公不遂意,在下也是情非得已。”


    他說的是今日,卻暗指當日澶州之事。趙惟吉聽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道:“澶州之事多虧了王大俠,免得我鑄成大錯,說起來,今日的清靜也是拜王大俠所賜。”


    “這話怎麽講?”


    “這些年來,我每日的生活是惶恐不安,不甘心又滿懷仇恨,澶州一行讓我全都放下,我終於可以重新開始生活,幾十年來從未如今日這般輕鬆平靜。”


    奇才看著趙惟吉平靜的臉,相信他說的是真心話。“如此恭喜安定郡公了,在下也免得再心中不安。”


    趙惟吉歎了口氣,“隻可憐我這皇帝叔叔,我已能想見他以後的生活,說起來,從小到大,他對我都是沒的說。。。其實,做皇帝並不如旁人看的那般輕鬆自在。”


    奇才沒有接話,趙氏兄弟的恩怨延續到他們的子孫,趙惟吉好不容易放下,趙恆卻才剛剛拿起。


    趙惟吉道:“王大俠深夜來此,總不是為了要陪我閑聊。”


    奇才道:“的確,我來此。。。是想打聽令師的去向,令師已不在府中了吧?”


    趙惟吉道:“師傅在澶州時已經離去,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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