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進入最後一日,各派都派出了最強者,經過昨日的一輪比試,一些小門派已盡數被淘汰,剩下的基本都是硬手。


    眾人不肯錯過這場千載難逢的盛會,都齊聚在比武場,這一日的人數比前兩日要多了許多,虧得比武場極為闊大,方能容得下這麽多人。也有人已然離開,比如少林至慧大師,因寺中有事,已然走了。


    台下眾人中,荊門門眾極為突出,因他們那些年輕弟子都穿著白色的衣裳,似是在為高曄服孝,而荊門弟子眾星捧月般地簇擁著的一個人,便是江南第一高手高望山,據說他是昨日深夜到此。


    高望山是本次大會奪標熱門之一,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可他本人的樣子卻實在是不起眼,簡直有些拿不出手。


    據說他正當壯年,隻有四十餘歲年紀,看起來卻似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他略有些駝背,臉上皺紋如刀刻一般,眼睛嘴巴線條向下,讓他的臉上天生帶著愁容,好似曾曆經無數的苦難。


    高望山整個的樣子就好似一個為生計所迫的種田老漢,毫無武林高手的風采。他這副樣子不免令人大失所望,眾人都小聲議論著,對他的江南第一高手之稱表示懷疑。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決死台上,摘星樓樓主司徒雷與碧雲莊莊主孫登正在做決死之鬥,這兩派都是有名的武林世家,世居雲台山中,兩家是世仇,也不知是哪個年代結下的仇恨。


    摘星樓的上一任樓主死在孫登劍下,而碧雲莊的幾位長老也喪命於摘星樓之手,兩派都來參加武林大會,一見麵就開始火拚,昨日兩派各有兩名弟子喪命,今日最強者賽一開始,兩派掌門便上了決死台。


    司徒雷的招式極為兇狠,孫登功夫本高出一籌,架不住對方不要命,一時被他氣勢壓住,竟被逼得連連後退,眼看便要落敗。


    此時司徒雷大喝一聲,使出一記殺招,手中劍向前斜劈,孫登身形急閃,袖子一甩,袖口中竟飛出無數粉末,直撲司徒雷麵頰。


    司徒雷伸左手遮住臉麵,右手劍依舊奮力斬下。隻聽兩人同時慘叫,孫登已被砍去右臂,司徒雷卻用兩手捂住雙眼,渾身顫抖,似是十分疼痛。


    摘星樓弟子唿啦啦湧了過來,叫道:“姓孫的下了毒,卑鄙無恥!”“兄弟們並肩子上,殺了他!”


    碧雲莊弟子也衝上前來,兩派弟子紛紛衝上決死台,各自護著自家掌門亂鬥,一時比武場秩序大亂。


    公義門霍長老叫道:“武林大會嚴禁私鬥,兩派弟子速速停手!”兩派的人充耳不聞,隻顧著廝殺。


    霍長老看向自己的門主,何無敵不經意地搖了搖頭。


    霍長老又高聲叫道:“公義門何門主有令,摘星樓、碧雲莊弟子立刻下台,否則便視為與我公義門為敵,格殺勿論!”


    兩派弟子已殺紅了眼,哪裏聽得進去?幾十人在台上台下打成一片,周圍人人紛紛後退,後麵的人卻向前湧著看熱鬧,場上場下亂成一團。


    霍長老手向下一揮,便自顧自坐下,再不言語。


    人群中兩個人走了出來,都是公義門有名的煞神戰將,一個叫麻六,一個叫龍七,二人一起上了決死台。


    麻六手一伸,抓住一名摘星樓弟子後頸,將手一甩,那弟子像個沙袋一般,飛落擂台,台下之人忙著後退躲避,那弟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滿地鮮血,眾人唿地一下閃開,滿臉嫌惡之色,原來那弟子已然死了,而且死狀極慘,頭似乎都要從身上整個脫離出來。


    麻六、龍七在兩派弟子間往來穿梭,拳打腳踢,一個個人被扔下台來,眨眼變成一具死屍,台下好似是個大型屠宰場,堆著滿地剛宰好的血肉,唯一不同的是,這些血肉上麵還有衣服。


    這一切都是瞬息間完成,兩派弟子在兩人手中,似嬰兒一般任人宰割,絲毫沒有反抗之力,台下眾人也完全沒有想到,等眾人都反應過來時,決死台上隻餘麻六、龍七二人,兩派弟子均已喪命,便連兩派掌門也未能幸免。


    麻六、龍七站在擂台之上,大喝道:“再有擾亂武林大會秩序者,殺!”這話說得威風凜凜,氣勢十足,台下眾人立時被震住了。


    方才兩人對付兩派弟子,顯露出高強的武功,遠高於到場的絕大部分掌門人,而公義門中似他們一般的人不知還有凡幾,可見公義門實力之可怖,當著天下英雄的麵,何無敵說殺便殺,毫不姑息,其鐵血手段令人發指。


    雖說當天會場上人山人海,總有數千人之多,眾人若能合力,公義門必定不是對手,可誰願當這個出頭鳥呢?說起來,各門各派人數雖多,不過是烏合之眾。眾人心中明白,公義門辦這個武林大會就是要揚威立信,坐實武林盟主之名,許多門派來此,也是來看風向,這幾日看來,公義門門徒眾多,實力雄厚,行事法度森嚴,手腕強硬,更可怕的是,門內高手如雲,難以相抗,很多門派已經打起了主意,準備要盡快投效了。


    如今唯一的懸念,在於何無敵父子能否奪得武林大會最強者的稱號了,這個可能性極大,到場的諸人幾乎沒有與這對父子比肩者,對其最有威脅的便是高望山了。


    公義門弟子重新清理了會場,將屍體全部運走,留下一座空蕩蕩的決死台,台上台下血跡斑斑,讓人不自覺地想起葬送在這裏的幾十條鮮活的生命。


    最強者戰漸入佳境,此時在擂台上的是太原韓家家主韓武,韓家是四大家中唯一一個依附公義門的武林世家,也是唯一完整保存實力的一家,除了前任掌門韓奇死在河間府外,其餘精英皆在,但幾年來,韓家的精英大半成了公義門的精英。


    不管韓奇當初投靠公義門是真心還是假意,韓家算是在他手裏散了,像是一個人被抽掉了骨頭,連腰都挺不起來了。許多弟子被編入公義門各堂,為別人去衝鋒陷陣,公義門的追求,何無敵的魅力,所向披靡的戰績,這些都頗能蠱惑人心,韓家弟子一開始或許還不甘心,時間長了便漸漸有了認同感,覺得韓家越來越遠,自己成了真正的公義門人。


    韓奇的得意弟子,人稱“並刀俠”的唐鬆,已做到了公義門並州堂堂主之位。便連韓武的堂兄韓象,因在韓家內部爭權落敗,心中不忿,死心塌地投靠了何無敵,如今剛剛升為新任公義使。


    公義門雖保留著韓家,但如今的韓家,隻有韓武的一些至親兄弟子侄,還有一些嫡傳弟子,聲勢漸漸衰落,不同於魏家剛烈地倒下,韓家正在悄無聲息地消亡。


    公義門給了他副門主的頭銜,這頭銜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身上,讓他直不起腰,走不動路,白天他是高高在上的公義門副門主,韓家家主,而無人看見的夜裏,韓武時常撫摸著手中的大刀,雙目赤紅,口中瘋魔了一般地自言自語。


    韓武繼承了父親的衣缽,使一柄厚背大刀,功夫不遜其父。像他這樣身軀魁梧、功夫高強的人站在擂台上,本該是威風凜凜的,可韓武卻怎麽也提不起精神,他望著下麵黑壓壓的人群,忽然有種想要逃離的衝動,他仿佛聽到下麵有人對他指點著,“這個就是太原韓家家主,投靠了公義門的那個。”“當年韓家何等威風,唉!”


    若不是何無敵讓他一定要出場,韓武是無論無何也不想上這個擂台的,可站在這兒,習武者的爭勝之心便本能地迸發出來,他要贏,那麽就得更久地站在這個台上,繼續煎熬著自己。


    他覺得時間已過了大半天,實際上他隻站了一小會兒,終於有人上台來挑戰,這個人左邊胳膊下夾了根齊眉棍,右手卻提了一柄刀,那刀沒有鞘,隻用一塊包袱皮兒似的布包著,顯得很是寒酸。他晃著膀子,吊兒郎當地上了擂台,邁上木梯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摔了個跟頭,台下眾人哄堂大笑,他卻迴頭大喊道:“何門主!這梯子得好好修修,否則上了台都沒有台階下!”眾人笑得更歡了。


    他上了擂台,將棍子向地上一杵,左手放在握刀的右手上,做了個羅圈揖,大聲道:“天下的英雄好漢,在下梁世美,乃是汴梁梁家,哦不不,托何門主的福,如今已沒有汴京梁家,在下乃是錢塘梁家的當家人。”


    眾人轟地一聲議論開來,好似被捅破了的馬蜂窩。梁世美,梁之量的第三子,離家出走多年,如今迴來執掌梁家,看他的樣子不過三十來歲,模樣倒是周正,卻看起來有點別扭,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掌門人,唉,煊赫一時的梁家也是沒落了。


    韓武認識梁世美,雖然相隔多年,依稀能看出當年的模樣,那年他是個風流俊俏少年郎,如今的梁世美看起來有點。。。猥瑣。


    韓武不明白為什麽梁世美提到自家被滅時還能笑得出來,父親和兩個哥哥都死在公義門手裏,他不是應該立上決死台,與何無敵拚命麽?他沒看到台下的英雄都在嘲笑他嗎?


    唉,梁家人怎麽這麽沒骨氣?他厭惡地看著梁世美,暗暗搖了搖頭。忽地想到自己,心裏又悲哀起來。


    梁世美還在說:“何門主夠意思,當年留了我梁家老的小的性命,如今還記得給在下送請帖,就憑何門主這胸襟,公義門的場子我是一定要親自來捧的!”


    他向著台下正中之處深深一禮,何無敵麵無表情。


    梁世美不以為意,又道:“來公義門的場子,我放心!不必擔心路上被劫財劫色,不必害怕被武林敗類暗殺。何門主帶著一門老少行公義,必會保護我們安全。對了,何門主,在下盤纏吃緊,迴程路遠,能否請公義門看在武林同道份上,出手相送?”


    霍長老看了看何無敵,說道:“梁掌門若有難處,本門自當相助。”


    梁世美嘻笑道:“多謝多謝,隻需五匹馬,兩輛車,兩個保鏢即可。”


    眾人臉上都現出鄙夷之色,這梁世美的嘴臉,簡直似個騙吃騙喝的無賴一般,到哪兒都要占便宜,全無武林世家掌門風采。韓武心中煩躁之極,梁世美上了台,幹脆不提比武之事,將自己幹晾在這兒,他到底要做什麽?


    霍長老笑道:“梁掌門說笑了,梁家武術傳家,哪裏用得著本門保鏢?”


    梁世美道:“非也非也,公義門強手如雲,何門主武功蓋世,我梁家可比不得,公義門的保鏢,在下用著放心,不用擔心被人背後插刀子。要我說,這武林大會也不必再比下去了,費這勁幹嘛?折騰好幾天還不是一樣?幹脆認了何門主是最強者,大家公推他老人家為武林盟主,號令天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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