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兒剛離開窗子一會兒,便聽到院子裏黑大師的怒吼,她急急地撲迴到窗前,見到院子裏那個熟悉的人影,懸了半夜的心才放了下來。


    她對自己的如釋重負有一些排斥,甚至可以說是痛恨,這使她的喜悅打了折扣。


    這麽多年了,如果不是費力去想起,她已忘了自己是誰。


    海浪將沙灘衝刷得幹淨平整,曾經巍峨的沙堡全無蹤跡,不管方才它帶給孩子們多少快樂。


    楊月兒也是如此,她幾乎已忘記了仇恨的感覺,隻在不知哪次深夜夢迴之際,記起那座仇恨堆積的沙堡。


    她努力抓住這仇恨,時刻維持著自尊,忘記這些讓她害怕,見到楊鋒的欣喜又帶給她深深的羞恥。


    她快步坐到梳妝台前,臉對著鏡子,眼睛透過自己的妝容瞄著身後,滿耳都是門外的腳步聲,那是屬於男人的大步,一步步像是配合著她的唿吸,不緊不慢,漸漸地接近了門口。


    楊月兒深深吸了口氣,將最後一絲表情從臉上趕走,此時她從鏡子中見到的,已是一個麵容平靜無波的女子。


    高大的身影已在門內,楊鋒聲音很平靜,“怎麽還不睡?”


    楊月兒慵懶地轉身,以手掩口,微微打了個哈欠,“正要睡,你就迴來了。”說話間全是不經意,假裝自己不是一直在等他。


    “那是我打攪你了。”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隻胳膊隨意搭在桌上。


    楊鋒的樣子有些疲憊,在楊月兒看來,甚至有一絲狼狽。


    她倒了杯茶,慢慢推了過去,楊鋒看著淡綠的茶水,眼神有些恍惚。他突地伸出手去,捉住她離開茶杯的手。


    “若是我死了,你會哭麽?”他抬眼看著她。


    楊月兒凝住不動,然後反手握住他的,直視著那個男人的眼睛,“誰也不能殺死你,”她嘴角帶著笑意,話裏卻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除了我。”


    黃道長又忙了起來,帶著他的一幹人馬向東尋去,停在天羅丘一帶。


    這是一次大張旗鼓的挖掘,二十餘人不眠不休,幹得熱火朝天。


    隻挖了一天功夫,引了不知有多少人在周邊逡巡,李昌燮也是其中之一。


    他手裏提著根短鞭,好似監工一般走來走去,靴子不斷踢著土塊瓦石,嘴裏大聲吆喝著,“好好幹活啊,不許偷懶!挖到什麽都要上交,讓本幫主好好鑒別一下,本幫主可是古物專家,就沒有我不認識的東西!。”


    更可氣的是眾人忙得熱火朝天,他卻一手燒雞,一手酒葫蘆,一邊吃得打嗝,一邊指點道:“來來,這邊挖一挖,什麽?餓了,挖不動?不行,不挖完不許吃飯!”


    “見了你們莊主,告訴他我等他一起喝酒!哦,他不會,不會喝酒還算老爺們嗎?這過得是什麽日子?你們不如加入我斷袖幫好了,保你們天天有酒有肉!”


    李昌燮搖頭歎道:“可惜了,你們沒有趕上好時節,如今咱們不搶娘們了,不過娘們哪有酒好!”


    黃道長看著他有些頭疼,他從未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簡直不拿自己當外人。


    若不是莊主交待過不能與他動手,黃道長早就想出手趕人了。


    不出手還有別的原因,比如李昌燮掌力之雄渾,讓黃道長沒有勝過他的把握,比如他手下的一幫弟兄,每個都不像好惹的主兒,當然這一點黃道長是不會承認的。


    斷袖幫十幾個人,都和他們的幫主一樣,個個似大爺一般,不幹活,隻吆喝,倒好像黃道長等人是為他們做事的。


    一直折騰到晚上,直到黃道長等人收工,李昌燮才慢吞吞地下山去。


    劉四元跟在他身邊,說道:“這麽大一座山,用腳走一遍都得倆月,這一鍬一鍬地挖,哪那麽容易能挖出來寶貝?”


    李昌燮道:“管他呢!反正姓楊的答應了,若是挖到就給咱,他隻要寶藏,那個東西他又不要!”


    身邊忽地有人笑道:“大哥,你要找什麽東西?”


    李昌燮嚇了一跳,轉眼又是一喜,叫道:“兄弟,你怎麽來了?你跟鬼學的功夫嗎?人都到了跟前,還是一點聲響都沒有!”


    斷袖幫眾都招唿道:“王兄弟來了!幫主又有借口喝醉了!”


    李昌燮笑罵道:“胡說!老子喝酒還要借口嗎?本幫主想喝就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奇才道:“喝酒我甘拜下風!沒想到大哥這樣的人也尋寶!”


    李昌燮道:“當然要尋!那是我家祖傳的寶貝,怎麽也得找迴來,就是落到當今皇上手裏,本幫主都得打上他的皇宮大內,把我的東西要迴來!”


    奇才心道,難道李大哥竟是個有野心的人,要複興祖上的榮光,搶得玉璽,問鼎天下嗎?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李昌燮畢竟是前朝帝室之後,所思所想必然有異常人。


    但奇才實在不願他來這一趟渾水,憑斷袖幫的實力,要想在這寶藏中分一杯羹著實不易。


    更要緊的是,他希望李昌燮永遠是那幅什麽都不在乎的瀟灑模樣,而不是為自己套上國恨家仇的枷鎖。


    李昌燮道:“兄弟,別的東西我也不想要,可這寶弓自古就是我們家的,我多少輩的祖宗都用它,別人誰也別惦記!”


    奇才道:“什麽寶弓?”


    李昌燮道:“兄弟,這你就不知道了。”


    原來寶弓是當年晉王李克用的兵器,他曾仗著此弓一箭射下雙雕,在他臨終之時,將寶弓與三支箭傳給兒子李存勖,吩咐他說,第一支箭要討伐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第二支箭要打敗契丹耶律阿保機;第三支箭要消滅後梁太祖朱溫,以此告慰他在天之靈。


    李存勖將寶弓和三支箭供奉在祖廟裏,在討伐劉仁恭、耶律阿保機和朱溫出征之時,便請出一支支的箭。勝利歸來之日,再將箭送迴祖廟。


    李存勖完成了父親的願望,依次打敗了三個仇敵,打下了一片江山,可他的江山來得快去得快,莊宗皇帝被殺之後,這寶弓便隨之不見了。


    有人說他們落入後來的皇帝之手,那麽後唐末帝李從珂就成了嫌疑最大之人。若是挖他的墳,李昌燮當然不能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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