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鏡道:“若青青留在方家,被劉安退婚不說,以後免不得時時被人提及,對我們指指點點,那方家休想再抬起頭來。唉,青青留不得了。”


    方行之道:“您,您不會是想讓青青全節自盡吧?”


    方鏡道:“如此雖是最好,可我怎麽舍得?她那個性子,也必是不肯的。退一步講,讓她出家為尼也便是了,以後與我方家再無瓜葛。唉,青青天資最高,在諸弟子之上,我本對她寄予厚望,誰知,誰知會有此番橫禍。樹之剛死,青青又如此,這是,這是老天要絕我方家嗎?”方鏡說著忍不住老淚縱橫。


    方行之道:“爹爹,還有一事,兒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方鏡道:“當講不當講你也是要講的,何必說這些廢話!”


    方行之十分尷尬,半晌方道:“爹爹可知楊鋒因何囚禁大哥?”


    方鏡道:“為何?”


    方行之道:“我看八成是為了劍典。”


    方鏡道:“這個孽障!我方家劍法百年相傳,難道還不夠他學麽?非要去學什麽劍典,招來這些是非!”


    方行之道:“是是,我方家劍法本來獨步中原,隻是那劍典想必也還不錯,惹得江湖人士紛紛尋找,聽說公義門也在到處尋找劍典。”


    方鏡道:“何無敵還是賊心不死麽?”


    方行之道:“如今沒有正仁大師的約束,公義門又重出江湖,最近風頭勁得很。”


    方鏡道:“當年公義門便想亡我方家,虧得中原各派聯手,又請正仁大師出手,才免去一場橫禍。如今比當年更是兇險,公義門若向我們出手,怕是落井下石的比出手相助的更多。”


    方行之道:“爹,當年大哥帶何藍迴家,之後幾年功夫大進,劍法獨步江湖,大家都說是他得了劍典,可大哥在家中,可曾提及劍典半句?若問他,便說絕無此事。若劍典真是如此神奇,何不讓我方家人個個修習,今後豈不獨霸江湖?怕他什麽公義門!”


    方鏡道:“劍典來路不正,樹之怕走漏了消息,因此謹慎一些,也是有的,不過恐怕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方行之道:“其實大哥大不必如此,他的天資高過我們太多,便是隻用方家劍法,我們也難望其項背。依我看,他多半是怕劍典外傳,被外人偷學了去,若是傳的話,恐怕也隻能傳給最為親近之人。”


    方鏡道:“你是說青青?”


    方行之道:“兒子不知,兒子也是瞎猜,青青功夫在一幫弟子中是最強的,若我想贏她也須費些功夫,此時她年紀尚輕,若假以時日,焉知不是又一個劍神?”


    方鏡道:“你不要再拐彎抹角,到底想說什麽,痛快說出來!”


    方行之道:“若依爹的主意,青青出家為尼,與方家再無瓜葛,我方家便可能再與劍典無緣,若是青青心懷怨恨,再將劍典傳與旁人……”


    “她還能傳給誰?她終是方家的人。”


    “爹爹不要忘了,青青隨何藍姓何,何藍可是何無敵的親生女兒,何青青是何無敵的親外孫女!”


    方樹之的妻子何藍竟是何無敵的女兒,怪不得當年二人隻好私奔,怪不得何藍能從公義門盜出劍典。


    方鏡沉吟半晌,說道:“行之,明日你便對劉安說,青青因父親亡故,悲痛過度,已決定舍身出家,兩家婚約就此作罷。你再派幾個妥帖人,好好地守著她,莫讓她跑出去。咱們慢慢地哄著她,把劍典拿到手。”


    方行之道:“若她不肯呢?”


    方鏡咬牙道:“除非交出劍典,否則絕不能讓何青青活著出去。”


    “是!”


    方行之轉過身來,現出一張白淨肥膩的臉,他撇了撇嘴,無聲地笑了一笑。


    奇才突然覺得渾身發冷,心裏極不舒服。忽地想起方樹之的話:“為了劍典,親人失去信任,兄弟反目成仇,而我落到了這步田地。”他仿佛看到青青重複著父親的命運,甚至更加悲慘,因為想要她命的,是自己的親人。


    方行之走了出去,方老太爺躺在那兒喘著氣,忽地捶床大叫道:“樹之!樹之啊!”


    方行之快步向西行去,奇才一時不敢動彈,直到他走得遠了,才起身去追,奇才盡量彎下身子,貼著屋脊,與他保持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方行之穿過幾道角門,來到一處小院,輕聲喚道:“讚兒!”


    門口忽地閃出一個人來,輕聲叫道:“爹!”


    奇才連忙伏下,遠遠地望著,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方行之壓低聲音道:“今日可有人來過?”方讚道:“君妹來過,我說青妹身體不適,把她打發走了。”


    看來這裏是何青青的住處,奇才的心一下子就不平靜了。


    方行之道:“好,做的很好,必是你三叔讓她來打探消息,以後再有人來都攔住,實在攔不住,讓琴兒一定在旁守著,除了咱們自己人,莫讓青青接觸到旁人。”


    方讚道:“爹爹放心,有琴姐日夜陪著青妹,她跟人說句私房話都難,今日她想去探望爺爺,我說爺爺吩咐過,他要靜養不得打攪。”


    方行之道:“對,這些事能擋則擋,別讓她去老爺子跟前晃,老人耳根子淺,平時又寵愛她,保不齊被她磨的心腸軟了,誤了大事。這些天你和賡兒辛苦些,輪流帶人守著,別讓她跑了。”


    方讚撓了撓頭,道:“爹,您也知道,青妹的功夫,她要走的話,我,我怕是攔不住。”


    方行之怒道:“蠢材!平時不好好練功,連個小丫頭也打不過,沒用的東西!”


    方讚嘀咕著:“您不也打不過大伯嗎?我又沒練過劍典......”


    方行之斥道:“住嘴!”忽地又聲音極低地道:“你不用擔心,她如今用不得強,她的傷好不了......”


    奇才心裏咯噔一下子,青青的傷怎麽了?幾個月過去了,應調養得差不多了吧?難道上次之後又受了什麽傷?


    方行之走了,方讚進了院門,隱隱可見院內還有人影。此時大約是二更時分,整個方家大院一片寂靜。奇才向前又走了幾步,離何青青的院門不遠,伏在那兒細聽了聽,院子裏應該是三個人,開始還在低低地嘀咕著什麽,後來便沒了話,唿吸聲漸趨平穩。


    他們應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此時正是最缺乏警覺的時候。奇才迅疾無比地躥上青青的屋頂,方讚等人毫無察覺。他像方才那般揭開屋瓦,屋內一片寂靜,淡淡的月光灑在地上,泛著清冷的白光。


    一個女子站在窗前,她穿著素白的衣衫,披散著長長的烏發,她的背影如此單薄,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奇才屏住唿吸,心跳得不能自已,真怕這心跳被人聽到,暴露自己的行蹤。


    她站了許久,輕輕地歎了口氣,慢慢轉過身來,一張素淨的臉呈現在月光下,還是那麽美麗,帶著幾分憔悴,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何青青。


    她瘦了,臉上清減了不少,眉頭深鎖,輕輕抿著嘴唇,好像在想著什麽心事。奇才呆呆地看著,不由得眼眶發熱,眼淚上湧,心緒起伏難平。


    忽聽有人喚道:“青青!”一個女子掀開帳幔下了床,走過來扶住她的肩膀,輕聲道:“青青,你怎麽不睡?”


    何青青坐了下來,低聲道:“我睡不著。”那女子道:“那我給你倒碗水。”


    何青青道:“我不喝!”這一聲叫得又快又急,那女子楞了一下,笑道:“不喝便不喝,你急什麽?”


    何青青輕聲道:“琴姐姐,你陪了我這麽多天,寧兒早就想你了吧,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總在娘家呆著不好,我的病好多了,你明日迴家去吧,也省得姐夫惦念。”


    方琴拉住何青青的手,說道:“好妹妹,你說什麽呢!咱們自家姐妹,怎麽說這些見外的話?姐姐陪你,陪到你養好傷為止。”


    “恐怕有你陪著,我這傷是好不了了。”何青青慢慢地道,手指已扣住方琴手腕上的脈門。


    方琴臉色變了,勉強笑道:“青妹,你別和姐姐開玩笑。”


    何青青盯著方琴的眼睛,低聲道:“琴姐姐,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心軟、好靜,也不愛跟誰爭什麽,平時你們怎麽著都成,不過要是惹惱了我,我也真下得去手,若你喊一喊、動一動,我手一抖,興許用錯了力,到時傷到姐姐就不好了。”


    說著她手上加力,方琴慢慢軟倒,堆坐在椅子上,勉強道:“你,你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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