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翁師徒二人開始圍著鐵籠轉圈,一會凝神沉思,一會低聲細語,一會兒互相商量,兩人好似將比試之事忘記了。


    百草翁道:“這小子真是得了天大的造化,吃了這麽多毒草,居然毫發無傷,好似還得了天大的好處,五髒六腑重新淬煉一番,內力倍增不說,以後也許會百毒不侵。色色仙百歲之後依然體健,功力日增,據說就是煉藥服毒,看來此言非虛。隻是這些毒是如何吃下去的?難道是幾種相互配伍,分次服用的?否則他怎麽可能活著!啊這怎麽會!怎麽會這樣!”他臉上苦惱萬分,雙手用力地扯著胡子,似是扯掉也不覺疼痛,一時身前白胡子紛飛。


    阿三說道:“不不,我想是全部藥放在一起調好,熬成湯汁,最後一氣喝下。隻是他必得經曆一番生死掙紮,才得如今的脫胎換骨。此行實在兇險之極啊!奇才,你怎麽挺過來的?”


    百草翁道:“快講快講,講得好了給你解毒,講得不好讓你生不如死。”奇才已記不清受過多少威脅,如今聽了隻當耳邊風,況且他剛說過自己以後會百毒不侵,那還解的什麽毒?


    他說道:“色老怪每天給我做飯吃,菜都是些毒草,有的炒,有的蒸,有的煮,有的加鹽有的不加,每頓飯吃完,反應各異,有時拉肚子,有時心口疼,有時嘔吐,一直吃了一個月。前兩天他拿了一朵黑黑的花,燉了一隻雞給我吃,整鍋雞湯都是黑的,我吃完就渾身不適,感覺要死了,折騰了一天一夜。咦,我沒死,還好好的,倒感覺精神更好了。色老怪一高興,自己端了雞湯來喝,喝過之後兩腿一蹬,翻了翻白眼,死了!”


    阿三看著他,表情像是在微笑,奇才知道他一個字也不相信。百草翁倒是激動異常,來迴走著說道:“我倒要試試,我倒要試試。”


    那天之後,奇才每天的菜蔬都是些藥草,采用煎炒烹炸各種作法,大概都是些毒草。奇才拿起就吃,絲毫不介意。死就死,反正已多活了這麽些天,反正也逃不出他們的魔爪。百草翁師徒二人守著鐵籠,好像農夫精心伺養自家的牲畜,要每天看看是不是長了膘。


    奇怪的是,連吃幾天毒草,奇才竟無絲毫中毒症狀。百草翁道:“真是奇怪極了,這小子居然真的百毒不侵,我百草翁居然毒不死他!”


    阿三道:“他的五髒六腑已經毒藥淬過,任何毒藥都無效了,也無需再解毒了。”


    百草翁道:“我怎麽沒想到呢?我怎麽沒想到呢?他五髒六腑不怕毒,他的皮他的血肉總是怕的,該往他身上直接下毒才是。”


    奇才在心裏暗笑,他們怎知他在毒汁裏浸泡了幾個時辰,渾身都淬過毒,看來自己眼下就是個萬能防毒肉身。


    百草翁道:“小子,你過來!”奇才走到鐵籠邊,倒想看看他還有什麽招數。他一把揪住奇才胸口,叫道:“我要在他皮肉上下毒,不信毒不死他!這世上沒有我百草翁毒不死的人!”


    奇才毫不反抗,任百草翁扯開他胸前衣裳。忽地一股特別的香味飄出,一朵紫色的花飄飄落下,百草翁伸手捉住,湊到臉前仔細辨認,嘴裏說道:“這是什麽?”


    忽地他臉色大變,四肢顫抖、嘴角抽搐,口中不斷地吐出白色的口沫,他勉強說道:“毒、毒、毒王、花。”霎時栽倒在地,已是四肢僵直,兩眼圓睜,竟是死了。


    阿三毫不驚慌,隻是在一旁冷笑。奇才道:“毒王花是黑的,怎麽又變成紫色?”


    阿三道:“此花必是能變色,剛摘下來是黑的,之後能變幻各種顏色。師傅一直認為毒王花是黑的,所以才疏忽大意,當它是一朵普通的花,否則怎能用手去拿?毒草之王,常人聞一點就要了命,何況他離得那麽近?”


    他搖著頭說道:“本來我出師無望,怎知你來攪了局,師傅竟是死了!如今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再沒人能約束於我。奇才,你真是我的福星呢!”


    他的聲調、語氣以及說話的那個尾音,讓奇才越來越驚疑,這個腔調,隱隱地有些熟悉。此時他一抬頭,疤痕交錯的脖子上赫然一顆黑痣,奇才腦中一個念頭忽地冒出來,怎麽也按不下去,他聲音顫抖地問道:“你,你可認得陳書三?”


    阿三嘴角一扯,淡淡地道:“不認得。”


    奇才說道:“書三是我的好兄弟,當年我、二牛、書三三人一起拜師學藝,我們,我們在一起很快活,書三愛幹淨,說話有些靦腆,樣子,樣子和你有些神似。他懂醫藥,總是做一些亂七八糟的藥丸……”


    阿三道:“和我說這些作甚,我不認得你的什麽兄弟。”


    奇才自顧自地道:“當年我陷入濟南府大牢,病得要死,是書三冒險去牢中給我醫治。後來,後來我才知道,二牛死了,書三下落不明,有人說他也死了,我總是想,若是二牛活著,若是書三活著,那,那該有多好……”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阿三忽地瞪大了那隻嚇人的右眼,怒道:“你的二牛已經死了!陳書三也死了,再沒有什麽陳書三!再混說,我扔你在這兒,渴死你!餓死你!”


    奇才垂頭坐在地上,好多事湧上心頭,堵在胸口,他想起當初的雄心壯誌,想起這些年受過的苦,想起總是樂嗬嗬的二牛,想起白淨秀氣的陳書三,想起如今生死不明的何青青,想起幾年未見的父母親人,禁不住嚎啕大哭,止也止不住,直哭得聲嘶力竭、氣噎身軟,哭著哭著,連日來的疲累潮水般地湧了上來,他一頭倒在地上,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那隻鐵籠已然不見,不遠處還躺著百草翁的屍體,看來自己仍在那石頭房子之中。他慢慢地搜索機關,打開屋頂,從房子裏出來,卻忍不住連聲咳嗽,四周到處是黑煙,樹木都燒成焦炭一般,眼見得是經了一場大火。


    奇才辨不清方向,隻向著煙火較少處走去,好在樹木都被燒得光禿禿的,四周沒什麽遮攔,他向著一個方向疾走,半個時辰左右便出了林子,奇才又向前走了一會兒,見到來時的那處小院兒。


    這兒也好不到哪兒去,院子籬笆傾頹,房倒屋塌,一片破敗景像。


    那童子正在院中收拾東西,見到他叫道:“王大哥,你總算出來了,阿三先生走時,說你不久便會出來,誰知過了一日一夜也不見你,我還怕你燒死在林子裏呢!”


    奇才問道:“到底怎麽迴事?”


    童子道:“你們走了之後,穀中來了足有幾百人,說是什麽金家、張家、還有川中、河北的人,像是聯手來的,他們吵嚷著要找百草翁,我指引他們去了林子,誰知這些人竟放火燒了萬鬆林,迴來的路上又毀了這院子,我躲在井中才逃過一劫。他們臨走時,將花田全部毀壞,不過那田中毒草眾多,他們亂燒一氣,催發毒氣,這些人全被毒死在花田裏了。”


    奇才忙問道:“那阿三和鄭大哥呢?”


    童子道:“三先生不久便出了穀,不知哪裏去了,長生大叔也走了,帶著鄭婆婆和,和你家大嫂。”


    奇才問道:“我娘子看著如何?”童子道:“精神不錯,稍有些虛弱,鄭婆婆對她很是關照。”


    奇才辭別了童子,向前走到花田左近,兩邊山坡上一片狼籍,花草已被焚燒殆盡,連那毒王花田亦被燒毀,坡上到處是屍體,不知死了多少人,大概都是中毒而死,穀中還有餘火點點,到處濃煙滾滾,鼻子裏全是焦糊之味。


    奇才急急地走出百草穀,正不知要往哪邊去,忽聽後麵有人喊道:“王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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