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起,正是塵囂未揚的時候。清瀾自打坐中轉醒,睜眼的霎那見到與往日不同的環境不由一怔,隨即才恍然大悟,眼下她已經離開宗門,正與同門們前往瓊華派的途中。


    起身走到窗邊,透明的隔膜之上隱約可見防護陣的符文印記,自上而下俯瞰下方大陸情景,比之從前在清濛山山頂所觀看的景象,又有些微的不同。


    “砰砰!”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清瀾心下不解,她因這些年來每日不輟習劍,這才養成了晨起了習慣。據她所知,這時候宗門弟子都該在打坐休息才是……心中思緒萬千,清瀾麵上不顯,微微太高音量道:“是誰?”


    半晌,秦咫羽悶聲道:“清瀾,是我。”


    “秦師姐?”清瀾趕忙快步上前,打開艙門,“你這是……”


    見清瀾驚訝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秦咫羽也是滿身不自在,閃身就進了清瀾的船艙內,反手將艙門關上。


    不怪乎清瀾如此驚訝,昨日在各自的船艙前分別時,秦咫羽還是一幅元氣滿滿的活潑樣子。僅僅是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肉眼可見地變得憔悴了。就好似即將凋零的玫瑰,偏偏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韌勁,令人可憐。


    “師姐怎麽如此?”兩人坐定後,清瀾關切詢問。


    秦咫羽苦笑道:“往日在天上飛來飛去的時候倒沒有注意到,在天上呆得久了,竟有種頭暈目眩之感。”


    這一晚,她心神不寧得沒辦法打坐,最後一狠心躺在踏上想要安心睡上一覺,卻是輾轉反側不得安寧。雖然明知自己安全得很,但一想要是睡在這萬米高空之上,心裏便惴惴不安,無法言喻!


    秦咫羽頗為苦惱地捂著胸口道:“胸口悶悶地,做什麽事也沒勁,從窗邊往下看,還有寫頭暈目眩……”


    清瀾也是頭一迴聽到這樣的症狀,不過聽秦咫羽所述病症,仔細一想竟與前世祁越閑聊時所言“恐高”有幾分相似。但顯然秦咫羽的症狀要輕一些,或許她本就是煉氣士的緣故,往日在天上飛倒是沒什麽,但時間過久或者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便會立刻發作了!


    “傅師兄可知道?”


    見清瀾問得直白,秦咫羽不免有些被戳破心事的惱羞成怒:“不過小小病症,告訴那木頭幹什麽,莫不是要令他平白嘲笑我!”


    聞言,清瀾從唇間溢出一抹歎息。秦咫羽與傅康裕打打鬧鬧這麽多年,偏偏雙方誰也不肯先邁出那一步,而她又生性要強,自認女子並不是不如男,這等在她看來的示弱之事是絕不肯做的。


    既然秦咫羽不願讓傅康裕知曉,那麽她不去找身為丹修的韓道之求助也就情有可原了。韓道之是他們小隊中最為年長的,平日就十分照顧他們這群師弟師妹,但偶爾也會過於婆媽和囉嗦。像今天的事情,如果秦咫羽找韓道之求助,那麽不到中午馬上小隊中所有人都會知道秦咫羽生病的消息。


    偏偏小隊中另一名丹修顧兮顏因大比成績過差,並沒有登上巨船前往瓊華派,秦咫羽在頭暈了一個晚上後終於忍不住來找清瀾。


    清瀾的二姐清瑜也是丹峰弟子,每逢她煉出什麽丹藥,總要給自己弟妹們的儲物戒中塞上幾瓶,便是身為大哥的清銘也不例外。清瀾想了想,從儲物戒中找到了臨行前清瑜托清維帶給她的幾瓶丹藥。


    養氣、補血、凝神、聚靈、清心……


    種種功效的幾瓶丹藥擺在桌子上,清瀾為難道:“這……我也不知該給你吃哪一種。”


    秦咫羽的目光也在幾瓶丹藥上遊移不定,最後她下定決心,伸手抓住寫有“清心”和“凝神”兩個功效的藥瓶,“清瀾,這便算我向你借的,日後迴歸宗門,攢足靈力我就還給你!”


    五靈學宮的奇葩規定,煉氣期修士享有宗門一切的福利,靈石、丹藥和符籙等等,要多少有多少。但一旦到了築基期,除了每月分發的一定量靈石以外,其餘什麽都需要以靈石購買或者以物易物,遑論築基期修士還要在專精自己的道法同時輔修其餘五峰的術法。金丹期和元嬰期修士還可以在外曆練通過不同坊市賺取靈石,而築基期修士一般都隻能在執事堂領取任務,因此五靈學宮的築基期修士其實是宗門所有修士中過得最為窘迫的。


    便是清瀾,即使她有天仙祖父做靠山,但在這方麵也別想被開後門。季留真在清瀾修行一事上從來是毫不留情的,除了宗門每月發放的給築基期修士的月例以外,他從未給過清瀾任何額外的靈石或者丹藥。


    還是清瑜這個做姐姐的心疼弟妹,偶爾塞給他們一些常用的丹藥,所以清瀾現在還算勉強夠用。但等她開始真正係統學習陣法、符籙、煉丹、煉器等等技能時,就會像宗門內其餘積年築基修士一樣,常年奔走在執事堂領取任務和六峰學習的循環當中了。


    秦咫羽要起身告辭,清瀾送她到門口,便見距離兩人所處船艙不遠的甲板上一片喧嘩。秦咫羽和清瀾對視一眼,滿是不解,不由自主地隨著人流朝甲板上走去。


    原來巨船不知不覺已經停止了飛行,就這麽靜靜地停在半空,而巨船的正上方位置,懸浮著一團迷霧。霧中隱隱有聲樂傳出,眾人覓音望去,看到了隱身在白霧中的青衫女郎,素手纖纖,晶瑩如玉,信手撥弄著身前的枯木素琴。


    在那青衫女郎身邊,站著一名紫衣青年,麵如冠玉,相貌清雅,透出絲絲書卷氣,又有隱隱尊貴的氣息。


    一曲談畢,那女郎悠然道:“喲,五靈學宮的終於來了,老娘我都快等得不耐煩了!”


    明明是這般清新脫俗的風姿,說話卻毫不顧忌,不免讓一眾弟子生出一股煩悶之感。


    青衫女郎身邊的青年淡淡道:“容馥,慎言。”


    被稱作容馥的女子一雙翠眸含笑帶波,那種清媚自然到了骨頭縫裏,她嗤笑道:“虛晨小鬼去哪了,怎麽還不出現?”


    她話音未落,眾人便見一道人影漸漸浮現在船頭,那是一名年約十三、四歲的垂髫男童,他沉聲道:“容馥,你們昊天宗的弟子不是早於我們前幾日已經出發了嗎?”


    清瀾心中卻是暗暗一驚,昊天宗,容字輩,莫不是那日萬仙殿中所見的容予天仙的師姐妹?


    容馥淺淺一笑,一舉一動都自有一番韻味,垂眸淺笑間都是勾人的嫵媚多情,“我這是聽說前來的是虛晨小弟弟你,這才中途折返,在次等候哩!”


    虛晨不再看容馥,轉而詢問她身邊的紫衣青年:“辛楓,你呢?”


    辛楓淡淡道:“我自是護送九幽門弟子與你等同往。”


    他這番話卻是表明了態度,容予先是咯咯一笑,隨即抬了抬下巴道:“沒意思,一個兩個都是木頭!”


    她抱著枯木素琴,腳尖輕點,身形便飄忽不定地消失在雲霧中。


    雲霧散去,顯露出辛楓身後的同樣一隻巨船,甲板上亦有九幽門弟子在上觀望。


    清瀾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若不是船隻突然停止飛行,定會與九幽門的巨船相互碰撞……這便是容馥整出雲霧的緣由嗎?亦或者她早就知道有辛楓和虛晨在,兩船不會碰撞,僅僅是一個下馬威?


    虛晨衝辛楓點點頭,隨即道:“繼續出發!”


    兩隻巨船漸漸靠攏,並排飛行,甲板上的兩派弟子隔著巨船的距離,饒有興致的彼此觀望,偶爾微笑點頭示意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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