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重光與暮沉盡力想要配合清瀾的融合,但身為通靈法寶的本性是他們本能的相互排斥,清瀾一個晚上的水磨功夫幾乎都白費了。識海內日月當空,小池中劍道真種化作劍胚狀努力吸收著靈力等待蛻變,一簫一劍的投影卻涇渭分明的盤旋在一左一右,疏離之意顯而易見。


    清瀾摩挲著手中洞簫,在她的靈力滋潤下,墨綠色的洞簫透著一股青芒,眼下還有些明滅不定,但依稀可感上古氣機。重光遊曳在清瀾周身,有些猶豫地頓了頓,磨磨蹭蹭地落在清瀾肩上,無聲寬慰。


    清瀾反手摸了摸重光,輕聲道:“我曉得的,我不著急。”


    對於目前的她而言,耐性是最重要的,她也有足夠的時間與重光和暮沉慢慢磨合,磨合到清瀾成長為真正能夠完美掌控兩件靈寶的時候。


    想通以後,清瀾索性不再糾結,正巧她已打坐一夜,如今正是練習劍術基礎的時候。握緊木劍,站定姿勢,數十年來每日不間斷的晨練,令清瀾的身體已經習慣記憶了劍術的每一招每一式。


    揮劍的時候,清瀾有些分神地想著,融合一晚內遇到的麻煩,要不要去尋求祖父的幫助?但僅僅轉念一想,她便放下了這個念頭。季留真雖是天仙,但於煉器之道並不精通,誠然他可以憑借著修道多年的經驗推演出最完美的融合辦法,但於清瀾而言,卻失去了最初的意義。


    ……一會還是去藏經閣向虛華師伯討教吧。想罷後,清瀾徹底拋開心中雜念,將心神全部沉入練習當中。


    飛到藏經閣上空,清瀾驚訝地發現前些日子還雲集在此的宗門弟子怎麽都不見了蹤影,下一刻在看到虛華的舉動後,便立刻了然了。


    虛華眼下,正在無數宗門新入門的煉氣期弟子心中最神聖的藏經閣前……烤番薯。宗門內的修士雖然大部分修煉已成,不少煉氣期的弟子也已辟穀,但美食的誘惑果然是無人可擋的,何況是常年未接觸口腹之欲的修道士了。


    甚至虛華還是光明正大地坐在藏經閣前烤番薯,正讓不少正在探討道法神通的修士怎麽忍受得了。


    “小清瀾!”虛華還在一個勁地用手中扇子扇風,一張被黑煙徹底籠蓋的老臉看到清瀾就立刻笑開了花,不住地朝著清瀾招唿道,“來來來!趁熱一起吃啊!”


    清瀾頂著過往修士複雜的眼神落在地上,哭笑不得道:“師伯,你……”


    虛華見清瀾半天不上前,幹脆把扇子一扔,一把將清瀾拉了過來,“這番薯可香了,你嚐嚐!”


    清瀾看著虛華硬塞到她手中的熱乎乎的番薯,盛情難卻之下撕開了外皮一角,小口小口品嚐起來。金黃色的番薯剛一入口,清瀾驀地一愣。


    虛華得瑟一笑:“好吃吧好吃吧?”


    咀嚼了幾下,才將番薯咽下,清瀾勉強勾起一抹笑容,“很好吃。”


    虛華敏銳察覺到清瀾心情不佳,猶豫道:“是不是吃不慣番薯啊,要是真的千萬別勉強!”


    眼看虛華就要將清瀾手中的番薯拿走,她連忙阻止道:“不是不是!我隻是,隻是……好久沒有吃過番薯了。”


    最近一次品嚐番薯,是在什麽時候呢?讓她想想……是這一世記憶裏在陸家未測靈根以前吧。麵對族人的冷眼,下人們也是看碟下菜,懂事以後六歲以前她就過著有了上頓沒下頓,經常吃冷菜的日子。母親又經常生病,饑餓過度的小小清瀾,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隻有自己挖紅薯烤著吃。


    在大雪紛飛的冬日裏,與母親相互依偎著互相取暖,烤著番薯,那是小清瀾心目中覺得最幸福的事情。


    轉眼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清瀾看著手中的番薯莫名有種懷念的感覺。她現在已經走出了陸家的牢籠,再沒有人會欺負她,但母親的時光,卻永遠定格在那年的雪夜。


    她親眼目睹母親在對她的不舍與父親的思念中,咽下最後一口氣。她哭了整整一夜,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連夜發起了高燒。但第二日趕來的陸家族人,對她不管不問,草草地就將母親葬了!


    之後的一個月,清瀾的記憶也有些模糊,她甚至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麽熬到一個月後的測靈根的,熬到今生與前世唯一的命運分叉點。前世,她是一個沒有靈根的凡人;今生,在白衣人的惡趣味下她得以重生,還擁有天生的風靈根……


    清瀾從來不是自哀自怨的性子,當日隨季留真離開陸家,除了祖母、父母的牌位和母親的骨灰以外,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就像祖父說的那樣,她與陸家因果已了,何必因為不幸福的童年而懷恨在心,反而毀了道心和以後的大好前途呢。


    清瀾說到做到,這麽多年來,她努力投入全新的生活中,與祖父的日益親近彌補了童年的隔閡,與扶瑤等人為友,對季氏族人也友好相待……


    默默迴憶著過往,默默吃著番薯,清瀾忽而潸然淚下。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夠不在意,原來……原來到現在,她心中最深的渴望,還是一家人能夠快快樂樂的在一起。她自出世就未曾謀麵的祖母和父親,體弱多病又膽怯溫順的母親,還有祖父和她……五個人,在一起!


    這是多麽簡單的願望,又是多麽的遙不可及。


    虛華出神地看著在他麵前真情流露的清瀾,歎了口氣,摸了摸清瀾的柔順的長發,溫柔道:“傻孩子,未來會好的。”


    “真、呃、真的嗎?”清瀾打著嗝,淚眼朦朧道,手上還是抓著那番薯不放。


    虛華一擺手,一臉篤定道:“當然!”


    良久,清瀾整理好情緒,這才羞愧地對虛華道:“師伯,清瀾失禮了……”


    虛華打著哈哈:“小清瀾還是開開心心的就好,有什麽事盡管找師伯訴苦哦!”他心下歎息,清瀾果然還是心思太重,今日若不是無意中找到了打開她心門的鑰匙,還不知道她自己會憋多久呢。


    這時,一道人影忽然從藏經閣後山處竄了出來,沒等清瀾反應,那人影就……抱著頭滾到兩人麵前。


    清瀾:“……”


    虛華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小子!怎麽搞得這麽狼狽?”


    待那人爬起身,清瀾才發現這身著宗門道袍的少年,竟是當日宗門開山收徒時,在白玉天梯第五層入定的土靈體。


    “嘿嘿嘿嘿……”少年討好著湊到虛華身邊,正欲發話,忽然看見清瀾手中的番薯,轉而發現火堆中番薯全無,頓時慘叫道,“我的番薯呢!!”


    虛華道:“都被為師吃了。”


    少年的慘叫止住了,看了看虛華又看了看清瀾,表情特委屈:“那是我冒著被小白踩踏的風險特意挖的,師父你怎麽給外人也不給弟子我留一個啊!”


    看著手中最後的一個番薯,清瀾有些尷尬,“我……”


    豈料虛華一巴掌就拍了少年一下,“什麽外人,那是你連靜師姐!”


    “咦咦咦?”少年有些驚訝,末了看了看清瀾,失望道,“這麽漂亮的不該是師妹嘛……”


    虛華怒罵道:“就會油嘴滑舌!”


    少年吐了吐舌頭,轉身恭敬地對清瀾道:“師姐你好,我是你未來的師弟沈沉舟!師姐叫我以後的道號連州也可以!”


    看著他的態度倒是很端正,但是襯上他此刻破爛的道袍,亂糟糟的不知被什麽踐踏的長發,莫名很有喜感。


    清瀾留意了他的話,不解道:“未來?”


    聞言,虛華得瑟一笑,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道:“師伯我收徒可是很嚴格的,這小子現在還在考察期呢。”


    沉舟少年無語望天,清瀾也抽了抽嘴角。連道號都取好了,還算考察期?


    虛華道:“對了,讓你抓的山雞呢,為師我還等著吃叫化雞!”


    沉舟立刻苦了臉:“您還是說呢,小白自從發現我挖番薯就再也不給我好臉色,何況是去他管轄的山林抓山雞!我這一身,都是被小白折騰的。”


    虛華立刻鄙視道:“教你的法術呢?都沒用上嗎?真沒用!”


    沉舟冤枉道:“小白可是大乘期誒!我一才剛剛引起入體的小修士和他鬥,不死也剝層皮啊!”


    聽著兩人的對話,清瀾頓時明白沉舟口中的“小白”是誰。藏經閣身後的山林,是歸於一隻白象管理,當年他還是一隻小白象的時候,被一些心術不正的散修覬覦,幸而宗門長輩經過,救下了他的性命,並將他帶迴了五靈學宮。


    白象感念那位長輩大德,從此就在宗門藏經閣後山處的山林修煉,也有報答宗門之意。轉眼間,就已經千年,由當日任人欺負的小白象,修煉至如今的大乘期妖王。白象性格溫和,不少宗門弟子也樂意向白象請教修煉上的難處,白象也將他們視為晚輩看待。


    若沉舟不是宗門弟子,虛華未來的徒弟,光是他肆無忌憚的在山林內挖番薯甚至還要抓山雞的行徑,怎麽著也不可能隻是受了一些輕傷。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寫著寫著忽然覺得我太虐主了,清瀾的童年那叫一個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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