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在章台宮見到了夫人左清。


    這是王後羋琳的寢宮。


    宮禁森嚴,宮婢閹宦行色匆匆,絕無並列而行交頭接耳者,秦夢迴顧四周,不用想都知道王後羋琳也在太後趙姬嚴密掌控之列。


    “這些日子,杖斃了不少可憐人!宮中才顯得如此蕭條!”左清見到秦夢前來,既無驚喜也無埋怨,隻是淡淡的如同碰上熟人一樣說道。


    對於左清的處變不驚,秦夢頗感欣慰。


    是啊!相處十年,和這個女子不知經曆過了多少血雨腥風,現在又算得了什麽呢?


    “秦父,秦父……”兩個幼兒稚嫩的喊聲傳入秦夢耳中。


    秦夢抬頭循聲看去時,不禁啞然失笑,卻見扶蘇和荷花兄妹兩人正在合力抱著一隻肥頭大耳的狸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飛奔而來。


    “哎呀呀,我的美人,幾月不見又長高了啊!”秦夢迎上前去,抱起了讓人憐愛的荷花,親親她紅撲撲的小臉蛋說道。


    “這隻撥絲貓,哪裏會撥絲織布,它就是個吃貨,整天好吃懶做,我和兄長要把她宰了吃!”荷花呀呀帶著奶氣說道。


    秦夢聞聽,朗然大笑:“名叫撥絲貓,不會撥絲就該煮了它!”


    波斯貓是自己當初在大夏時進貢的稀罕物,沒有想到羋琳把他養得肥碩圓潤,好似一頭小老虎。


    “聽聞文昌君來了,妾身緊跑慢跑,還是未能在宮門迎上!”王後羋琳一臉憔悴,一身短襦,就如平常家的主婦,領著一幫婢女傅母前來,老遠便屈身做了一個虛禮,寒暄道。


    秦夢頷首點點頭,一手抱著荷花,一手扶著扶蘇,向屋室裏走去。


    “不知王後,還信任我否?”秦夢放慢腳步,貿然迴頭對身後的羋琳說道。


    羋琳一怔,身子發顫,嘴角顫抖,為掩飾激動,隻得低頭說道:“如何不信?”


    太後趙姬如今也已掌控了秦國朝局,政令皆出趙姬,即便趙正舉行過加冠禮,那依然還是一個傀儡大王。


    這個時候秦夢突然說出此話,浸淫宮廷政治多年的王後羋琳如何不明白這代表什麽呢?


    “天下哪有丈夫哄逗嬰孩之事?請讓妾身來抱荷花!”羋琳見機跨前一步,從秦夢懷中把荷花接過來,自責說道。


    “不怪大王不信任,當初我確實低估了太後的手段,才有了今日被動的局麵!”秦夢趁機解釋道。


    “秦郎……要如何為大王力挽狂瀾?”羋琳脫口而出交出秦郎兩字讓秦夢驚詫不已。


    四目對視之下,一時的口誤讓羋琳滿臉緋紅,不過這些年歲月的磨礪洗禮讓她鎮定的收住了心神,繼續和秦夢的談話。


    一旁的左清玩味的向秦夢一笑,接過扶蘇手中的肥貓,跪坐下來,笑言道:“燉了它,不如留著它陪你玩,清姨教你怎麽逗它玩!”


    荷花歡叫道:“我要玩!”


    秦夢知道,這是左清給自己設計的談話機會。


    “清姨能讓狸貓洗臉,它那可愛的小爪子撈水洗臉的臭美模樣,讓你們見了,就不舍得宰它了!”左清一邊說著,一邊令人端來一盤清水,放在肥貓跟前。


    “姊姊,這畜生真就會洗臉?”羋琳故作驚訝之態詢問道。


    在來迴穿梭的婢女傅母眼皮底下,三個大人和兩個蒙童明是玩貓,實質卻策劃著一件驚天陰謀。


    “我必須要見昌平君熊啟公子一麵,最好有王後為我擔保,否則公子不會全心全意信任我!”秦夢說道。


    “有些難度!母後對妾身的監視無處不在,就連章台宮的宮門都出不去!”羋琳頹喪的說道。


    “上官夫人前來拜見王後……”突然院門口的內侍高聲唱道。


    “不好,琅琅妹妹來了!”羋琳惶惶的低聲叫道。


    一直蹙眉思索的左清突然眼前一亮說道:“有辦法了……”


    “上官夫人,那一陣香風把你吹來,你來的太巧了,不早不晚,咱們的郎君也正好在此!”左清熱情的上前相迎,話中還夾雜著令人倒牙的曖昧。


    上官琅琅邁著方步,盛氣淩人趾高氣揚,不過聞聽左清之言,也不由臉色一紅,僵硬的笑著說道:“多日不見琳琳姊姊,心中想念不已,也就前來探望一下,不想就碰上了文昌君前來,實在唐突!”


    秦夢眼神色色的看了一眼上官琅琅,起身拱手,文質彬彬的說道:“既來之就安之,再怎麽說咱們也是夫妻一場,不講舊情,也不至於成為仇敵,攀談一二,也挺好!”


    上官琅琅成為了趙姬的爪牙,王後羋琳被冷落,這裏麵更多的還是權和利的糾葛。


    上官琅琅不同羋琳,羋琳是正宗楚國外戚,一旦做大,不好控製,而上官琅琅不同,她雖是上官一氏也屬於楚國外戚,可卻是半路由周王子繚的姬妾成了秦王夫人,可謂名不正言不順,即便上官琅琅得寵,也翻不出什麽大浪,威脅不到趙姬的地位。


    上官琅琅當初為了愛情,在後來有了公子高之後,自然也會想出人頭地,要自己兒子成為日後一國之君,親近趙姬,和自己姊姊羋琳做對,也就是上官琅琅的必選之路。


    這個場合,秦夢雖然談笑自若,但心中卻老尷尬了!


    有上官琅琅在,自己頭頂不是藍藍的天空,而是綠綠的草原。


    “琅琅妹妹來一杯!這是郎君新帶來的大宛葡萄釀,這杯盞是來自海西大秦的琥珀杯,澄黃的酒杯一盞殷紅的葡萄釀,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更別說飲上一杯了!”左清親自端著琥珀美酒,不厭其煩的勸酒道。


    “我要學大王,在葡萄釀中加水!”上官琅琅猶豫了一下,而後狠狠接過琥珀杯,不忘向左清補充一句。


    原來葡萄釀中加水的流行喝法來自秦王趙正,秦夢有些驚訝。


    “好,好,好,為妹妹加水!”左清耐心的應答著,起身取來清水壺,親自為上官琅琅杯中加了些水。


    “其實加冰,味道更醇冽!”秦夢向上官琅琅舉舉杯禮節的敬酒道。


    上官琅琅蔑視秦夢一眼,像是賭氣的一樣,一口飲下杯中酒。


    幾杯酒下肚,上官琅琅手扶額頭前仰後栽。


    “妹妹酒醉,就留在姊姊這裏,酒醒之後再走!”左清和羋琳交換了一個眼色,不由分說便將上官琅琅攙扶進了寢殿。


    文昌君夫人仁厚,不計前嫌,對待上官琅琅的婢女傅母,一如往常親和,留他們在側院品享貴如黃金的葡萄釀,眼睛都不眨。


    太後羋琳再出現在秦夢麵前時,卻是適才上官琅琅那一身曲裾深衣的裝束。


    “王後請上車!”秦夢一身僮仆的裝束立於馬廄之中,指著上官琅琅的車輿禮請羋琳說道。


    羋琳麵帶疑慮的說道:“若是母後的人發現你不在宮中,那時如何是好呢?”


    秦夢搭手將羋琳扶上出去,微微一笑道:“不怕,我自有分身!”


    羋琳似乎突然想到什麽,脫口問道:“你要啟用那日載我出城的影子?”


    秦夢默然點頭,隨同羋琳一塊登上了上官琅琅的車輿,出了鹹陽宮,羋琳也隨即換了裝束。


    秦夢見到昌平君熊啟的時候,他正在興樂宮中的府邸借酒澆愁。


    熊啟衣衫不整,斜趴在矮幾上,似乎是哭泣,似乎是在癲狂,手裏拿著酒觚,嗚咽著不知所言。


    “兄長,節哀,父王駕崩那是壽限已盡!”羋琳上前攙扶起熊啟勸解道。


    往昔風流倜儻的昌平君不複在,如今蓬頭垢麵,形神憔悴。


    “琳妹,是你啊……來,飲上一杯,算作敬獻父王的祭酒!”熊啟迷離的眼神看了看,好大一會才認出了羋琳,舉著酒觚,前仰後合的說道。


    秦夢一見昌平君如此,滿心的期望有些失落。


    “文昌君有要事與你商談!”羋琳嫌棄的推開熊啟伸到眼前的酒觚叫嚷道。


    “文昌君?他是文昌君?”熊啟一臉醉態的指著秦夢不可思議的喧嘩。


    “醒醒吧!再這麽沉淪頹廢,就連秦國也沒有你立錐之地!”秦夢沒有時間和一個醉鬼消磨時間,拿起案幾上盛有洗手水的青銅匜,便劈頭蓋臉潑了上去。


    熊啟當時就是一激,欲要勃然大怒,發現羋琳和秦夢怔怔的望著他,如夢初醒般問道:“王後妹妹怎麽在此?你是……”


    秦夢笑眯眯的說道:“兄長醒了就好!這趟小弟就不算白來!”


    熊啟聽到秦夢熟悉的言語,立時清醒過來,急忙收拾身上峨冠博帶的衣飾,慚愧的說道:“原來是繚王弟,你怎麽這般裝束,此來何意啊?”


    “為你重奪楚王位貢獻微薄之力!”秦夢沒有廢話直奔主題說道:“小弟在此交給底,我非是太後走狗,我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大王所謀!如今兄長也已身處危牆之下,若兄長一味不知覺醒,恐怕如今擁有的權勢和榮華,都會離你而去!”


    熊啟震驚,怔愣的望著秦夢。


    秦夢全然不在意他的驚訝眼神,自顧自的說道:“如今李園掌權,公子再無楚國立身之地,你可能不知李園女弟和太後年輕時同為倡優,今日的局麵,太後早有預料。幼弟熊悍即位,你這個秦國質子還有分量嗎?”


    熊啟聽了臉色煞白,正襟危坐,凝望秦夢問道:“繚王弟是說,太後參與了李園宮變之事?”


    這事,說實話,秦夢也是推測,並無實據,既然要把趙姬拉下水,那就不能去講究什麽君子之道了,秦夢遞上一封書帛道:“這是李園給太後的書帛,有此鐵證,兄長不必在對太後抱有什麽幻想!”


    所謂鐵證也是前幾日模仿李園筆跡的偽造。


    熊啟瞳仁驟然一縮,狐疑的打量起了秦夢。


    羋琳見勢說道:“王兄放心,妹妹可以擔保,文昌君絕非母後心腹。若是文昌君不為大王謀劃,何必自我羞辱,人家早就遁離秦國了!”


    “人家”一詞讓秦夢心旌蕩漾,說不出的一種感覺,既有親昵之情,又有見外之意。


    這些還不足以讓昌平君熊啟信任,於是秦夢又從懷中掏出一束軟牛皮,打開遞給了熊啟道:“這是我墨家對李園的刺殺令,凡我墨者皆可得而殺之!”秦夢故作滿臉殺氣的說道。


    刺殺李園是魯仲連下達的巨子令。


    春申君已死,可以蓋棺定論,他老人家除了好色些,並無其他太惡劣的事跡,黃歇又是橫縱的積極倡導者,當年五國聯軍解邯鄲之圍時,和魯勾踐結交了些交情。


    春申君被殺,又聞聽李園為人卑劣,魯仲連一時心懷激蕩,喟歎一句:斯文喪盡,於是向墨門弟子下發了刺殺令。


    秦夢讚同,順便借花獻佛,將刺殺令說成自己義憤填膺所下。


    秦夢拍胸脯保證道:“不出半年,我墨家必取李園首級!”


    不僅因為要拉攏昌平君才要刺殺李園,刺殺李園更符合,秦夢分裂楚國的戰略。


    昌平君聽聞不禁為之感動,握著秦夢的手道:“沒有想到,危難之時,繚王兄不僅沒有落井下石,反而鼎力相助!此情愚兄長記心頭!”


    獲得昌平君信任後,接下來,一切就好辦了,秦夢一直強調,大王才是秦國之本,太後雖能一時幹政,但天命不在太後身上。


    昌平君突然質疑道:“既然太後沒有天命,為何繚王弟還要給太後送來上天賜下的金人,你這不是擾亂秦國人心嗎?”


    秦夢哈哈笑道:“誰說那母儀天下的金人就是太後,未必不是王後啊?王後耳後有顆痣,太後耳後有痣嗎?到時金人耳後也會多出一顆痣來!”


    昌平君和羋琳聽聞不禁詫異,突然羋琳麵紅耳赤,起身說道:“妾身先在車中等候!”


    昌平君發了一會怔,驚異的望著秦夢道:“你倆的市井傳聞是真的?”


    耳後的一顆痣而已,當年南山之中抱著羋琳躲避箭矢時,那時所見。


    好色之名天下聞名,秦夢根本不在乎和王後羋琳再多一件緋聞。


    秦夢很坦然的說道:“社稷之前,一切都是小節,在下也該告辭了!”


    秦夢拱手離去,在車中見到了已紅成一朵花的羋琳。


    “那人是誰?”就在秦夢吩咐禦者發軔時,突然對羋琳低喊道。


    “哪有人啊?”羋琳抬頭四處看去,發現並無異常,隨即疑惑的問道。


    “嗬嗬……”秦夢無恥的笑道:“緩解緩解尷尬,你別誤會,耳後那痣還是八年前我所見,未征求你的意見私自擅用,確實失禮,事了之後,我會向正弟講清事情原委……”


    秦夢話未說完,羋琳就打斷說道:“很想跟著清姊姊稱你一聲秦郎……”


    秦夢聞聽汗毛豎起,又見含情脈脈的羋琳啞然失笑低首說道:“難得文昌君上心,大王和我共枕八年不見得知道我耳後有痣,若是妾身投奔文昌君,你願要我嗎?”


    秦夢無語,隻是凝望窗外,一時車中氣氛就更加尷尬了!


    “那人是誰啊?”秦夢低聲喊道。


    羋琳垂頭撥弄腰間絲絛羞澀說道:“妾身就想要文昌君一句實話,文昌君也是姬妾成群之人,不至於把你嚇到如此地步吧?”


    “我的姑奶奶啊!誰在和你打情罵俏,那人,那人,不是韓終還能是誰呢?他在看我們!”秦夢也顧不得男女大防,摟著王後羋琳,臉貼臉扭向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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