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賈府,後院。


    敲擊木魚聲一直都沒停止過。


    周姨娘盤膝坐在蒲團上,麵前是一個三尺高的佛像。一隻手轉著念珠,一隻手敲著木魚,嘴裏念著經文。


    周姨娘念著經,但是心裏極其不平靜。


    她知道,兒媳婦這個時候與她一樣,也是焦急萬分。她這個時候,隻能念經祈福,盡量不給兒媳婦添麻煩。


    秦可卿坐在一旁,不是發呆,就是皺眉起身,看向窗外。


    窗外,忽然一陣喧鬧。


    秦可卿皺眉,見識過寧榮兩府丫鬟嬤嬤的膽子、脾氣大,尊卑不分,有時候敢與主子爭辯吵鬧,秦可卿現在管理的很是嚴格。


    丫鬟、嬤嬤不敢大唿小叫,聚在一起聊天,家長裏短。


    “宋嬤嬤去看看,她們吵鬧什麽?”


    現在府中主子,一個個心急如焚,這些丫鬟嬤嬤,如此吵鬧成何體統:“將帶頭吵鬧的帶進來。”


    宋嬤嬤是府中最早的兩個嬤嬤之一,後來郝嬤嬤成了廚房管事,而她成為周姨娘院中管事。


    宋嬤嬤答應一聲向外走:“老奴這就去。”


    隨著宋嬤嬤走出去,院子裏的吵鬧聲消失,宋嬤嬤與郝嬤嬤走了進來。郝嬤嬤臉色惶恐,趕緊磕頭:“奶奶,我們不是吵鬧,剛才老奴帶著人去坊市,我們膽戰心驚的買東西迴來,就聽說參加這次兵略考核的將軍們,現在已經確定戰死二十三個,下落不明的十一個。”


    “老奴就說了說,她們...她們就嚇得...”


    郝嬤嬤知道府中規矩森嚴,自己這是犯了錯,趕緊求饒:“奶奶饒了我吧,以後我再也不多嘴了。”


    “咚咚...咚...”


    周姨娘敲擊木魚的聲音,很明顯這個時候完全亂了。


    秦可卿一顆心一縮,懸在空中,整個人宛若夢中,郝嬤嬤的聲音飄忽不真實起來。


    寶珠趕緊嗬斥郝嬤嬤:“還不快去做你的事,以後外麵不當真的話,少在府中亂唚。”


    “是是是。”


    郝嬤嬤爬起來就向外麵走。


    迎麵差點與劉嬤嬤撞上,劉嬤嬤也沒計較,進來就磕頭:“奶奶,韓總管迴來了。”


    秦可卿這才迴神:“讓他來迴話。”


    “小的給太太、奶奶磕頭請安。”


    韓耀進來後就磕頭:“小的剛才去帶著萱草姑娘取了藥,小的問了萱草姑娘,有關兵略的事情,說我們奶奶很著急,萱草姑娘親自去問長公主,長公主著人去了宮中,剛剛得到消息,爺...”


    秦可卿見他停頓,出聲催促:“快說!”


    周姨娘,這個時候敲擊木魚聲戛然而止,迴頭看向韓耀。


    韓耀似乎走得很急,喘息不定,說了一大通,喘息幾口,吞了口唾沫:“爺識破戎狄陰謀,奮勇殺敵,救下幾位將軍之後,收攏兵馬,擊潰戎狄數萬兵馬,現在鄭代兵追擊呢。”


    隨著韓耀的迴答,秦可卿蒼白的臉有些血色,眸子中閃爍著激動的神采,臉上逐漸浮現笑意。


    夫君沒事!


    周姨娘繼續敲擊木魚,敲擊木魚的聲音,也逐漸平穩。


    “奶奶。”


    劉嬤嬤再次進來:“榮府二老爺派了賴總管前來,詢問兵略之事。”


    秦可卿端起茶,手還在抖,但是眉眼間全是喜悅:“韓五,你去見賴大去吧。”


    ......


    榮國府。


    榮慶堂隔壁。


    “噢...”


    賈寶玉歡唿出聲,滿臉喜悅:“老太太、老爺他們今日出府,我也可得自由。蓉哥兒心情煩悶,咱們去看看他。”


    “哼...”


    林黛玉哼了一聲:“你是去看蓉大爺是假,要去看看那個新婦是真。你這個做叔叔的,也不嫌害臊。”


    “蓉大奶奶是個本分的。”


    賈探春也開口說話:“前幾日老太太設宴,蓉大奶奶沒說幾句話,問她一句,她就應一聲,不問她她也不理人。”


    “憑她本分不理人,二爺都是長輩,還能讓她輕狂了不成?”


    襲人這個時候,開始給賈寶玉整理衣襟:“她不理人,二爺還上趕著去巴結她?”


    林黛玉看了一眼襲人,榮國府的丫鬟,素來都是膽大脾氣大,主子說話,也敢胡亂插嘴。林黛玉掩嘴一笑:“好嫂子,你盡管攛掇他去,舅舅迴來考校他學問,又要挨打了。”


    賈探春噗嗤一笑,賈迎春莫名其妙跟著笑,賈惜春則是抬頭,小姑娘臉上似乎永遠難以化去冰寒。


    襲人捂臉轉身:“姑娘別鬧騰,我隻是一個丫鬟,別渾說。”


    嘴上說著,襲人瞥賈寶玉一眼的時候,眉宇含情,脈脈柔柔。


    賈寶玉也是跟著笑:“我還偏就去,老爺考校學問的事情,迴頭再說,你們不跟我去?”


    林黛玉笑而不語,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賈探春也是搖頭。


    賈迎春與賈惜春,自然也是無動於衷。賈寶玉隻是帶著襲人就走:“她們不去咱們去。”


    出了門,李貴勸說:“二爺,外麵兵荒馬亂的,禁軍到處拿人呢,咱們還是別出去了。我聽說,這次參加兵略考核的將軍,遭到錦衣衛叛變,戰死了三十多個,隻有幾個活著...”


    李貴苦口婆心,他也是害怕,寧榮街就有禁軍巡邏,來來往往的好幾次了:“現在老太太、二老爺他們心急如焚,因為四爺生死不知,心情正不好呢。”


    “二爺有事。”


    襲人不滿:“四爺的事情,與二爺有什麽關係?”


    “憑他什麽關係。”


    賈寶玉來到了前院,很是不滿:“這不是他苦心鑽營的嗎?自古將軍百戰死,難免馬革裹屍還,他在外打仗,我還不能出門了不成?”


    “吱呀...”


    賈寶玉的話剛落下,東側暖房門就開了。


    門內,賈史氏站在最中間,賈赦賈政在賈史氏兩側,他們身後還有賈珍賈璉,老賈王氏、邢夫人、王熙鳳與李紈。


    賈寶玉當場腿抽筋,腿肚子打哆嗦,臉直接煞白。


    老太太她們,不是商量好了,要去許家?


    怎麽還沒去?


    “孽障!”


    賈政臉色漲紅發紫,轉而發黑。眸子裏的怒火,幾乎點燃了空氣,瞳孔深處,那一點對於賈寶玉的恨鐵不成鋼逐漸放大,變成濃濃的失望:“上家法!”


    賈史氏剛要勸,賈政怒不可遏的率先開口:“今日,誰要是阻我,我就一頭撞死宗祠去!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不肖子孫!”


    “不肖子孫!”


    “不肖子孫!”


    賈政連吼三聲:“子不教父之過,打了他我自去宗祠長跪,給列祖列宗磕頭!”


    積極上進,拚死拚活的努力,在賈寶玉這裏成了苦心鑽營?


    那是你兄長!


    如今生死不明,你卻要嚷嚷著出門,還說什麽憑他什麽關係?


    你說什麽關係?


    今日之事傳出,是你賈寶玉生性涼薄,還是我榮府上下淡漠如冰?


    傳到賈珞耳中,你們兄弟豈不要反目?


    看到賈政怒火中燒,老賈王氏直接慌了神,王熙鳳等人寒蟬若噤。


    賈史氏也是心中一沉,今日賈寶玉這些話,偏巧就被他們聽到,賈史氏心念急轉,阻止是不能阻止的了,隻能另想辦法。


    於是,賈史氏同樣“怒不可遏”,指著襲人怒罵:“你攛掇著主子不學好,來人,拉下去打十板子,將寶玉帶去宗祠麵壁,抄寫弟子規十遍!”


    襲人完全懵了。


    任由人將她拖下去,此時此景,她哪裏敢辯駁一句?


    賈赦心中歎息一聲:“還得是老太太!”


    賈史氏率先做出懲罰,還將罪名分出去一大半,歸咎於那個丫鬟身上,這個時候,賈政再大的怒火,也不得不顧慮賈史氏臉麵。


    老賈王氏長舒口氣,臉上原本的蒼白,逐漸退去。


    邢夫人微微皺眉,不知道想些什麽。


    王熙鳳與李紈對視一眼,均是不知其意的淡淡一笑。


    賈珍站在最後麵,隻是撫須,內心卻想到:“老太太這樣偏袒寶玉,等著賈珞知曉此事,與榮府的隔閡隻會更深呐。”


    賈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管教兒子,乃是他的天職。


    奈何...


    老太太,將他管教兒子的天職都給剝奪。


    繼續縱容,寶玉就真的...廢了啊!


    “老太太...”


    正當賈政內心鬱鬱之際,賴大匆匆從角門進來了。


    賈政顧不上賈寶玉,趕緊問他:“打聽到消息沒有?”


    “迴老爺,小的剛從四爺府中迴來。”


    賴大跪在地上見禮:“四爺府上總管打聽到消息,四爺識破敵軍詭計,奮勇殺敵,擊潰敵軍,並且救下其他幾路將軍,如今斬殺戎狄右屠耆王,收攏兵馬,正在追擊戎狄潰兵...”


    奮勇殺敵,識破敵軍詭計,救了幾個將軍...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賈珞斬殺了右屠耆王!


    這是戎狄汗位繼承人第一順位候選人!


    堪比一國之太子!


    賈史氏敏銳捕捉到這一點,連忙吩咐王熙鳳:“待會兒你也別去許家了,你與你打嫂子去珞兒府上...”


    武將傳家的賈家,如今所存輩分最高的賈史氏,內心震動:“賈珞...要是這一仗打得漂亮,加上斬殺右屠耆王,足夠冊封五等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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