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府。


    院內暖房。


    秦可卿與周姨娘剛出宮,還沒有迴府,就被賈史氏、老賈王氏派人請來。


    周姨娘小心謹慎,收斂今日宮中,見兒子諸多收獲極多的喜悅。別人如何看她,她已經習慣,也不在乎。


    秦可卿則是很淡然,被請來是什麽事情,秦可卿也不在乎,隨機應變就是。


    周姨娘的小心謹慎,秦可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母親,四爺的本事,越來越多人知道,四爺以後也會步步高升,以後他欺負我,你可要幫我。”


    周姨娘嗬嗬一笑:“珞兒這孩子我知道他,不會欺負你的。”


    不會欺負我嗎?


    秦可卿不依:“你要答應我。”


    周姨娘眉眼間都是祥和:“好好好,我都依你,我會站在兒媳婦這一邊,堅定不移。”


    婆媳二人笑嗬嗬的聊天。


    明珠也不甘落後:“奶奶,我也會站在奶奶這一邊。”


    說說笑笑,很快到了寧國府。


    寧國府,秦可卿很熟悉。


    此時也已經變得陌生,這是心理上的變化。以前這裏是牢籠,是地獄,現在再看反而沒有那麽可怕。


    秦可卿非常清楚,這一切都是她的丈夫,給她帶來的底氣。


    “四奶奶來了。”


    從角門進去,寧國府的丫鬟嬤嬤們,見到秦可卿到來,紛紛見禮。


    隻是臉上有些唏噓與異樣。


    眼前這位四奶奶,就在三個月前,還是寧國府的管家奶奶。


    三個月沒見,四奶奶身穿誥命大裝,更顯風華絕代,富貴雍容。那眉眼間若有若無的情緒變化,無不是訴說著她現在的生活的滿足。


    相比較,曾在寧府之時,那眉眼間含有難以化解的憂慮,有著天壤之別。


    入眼皆是熟悉人,秦可卿內心微微有些波動。


    這裏熟人再多,當年她在這裏也猶如牢籠,宛若地獄。


    這時候,門簾被掀開,王熙鳳從內走出:“知道四奶奶迴來了,老太太欣喜萬分,讓我出來恭迎四奶奶呢。”


    周姨娘看了一眼王熙鳳,素知王熙鳳八麵玲瓏性子的周姨娘,對於王熙鳳的話,那是半點都不相信。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如果不是珞兒出息了,媳婦兒來了,豈能有這種待遇?


    新年時候,媳婦兒來拜年,不也是被訓斥?


    “二嫂子如此,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呢。”


    秦可卿笑臉相迎,眉眼間流露一抹無奈:“也就二嫂子與老太太疼我,在這裏,先謝過二嫂子了。”


    “你這張嘴。”


    王熙鳳趕緊扶住秦可卿,嗔道:“還真是越來越不饒人。”


    周姨娘看著這一切,媳婦兒是很厲害,用最溫柔,甚至撒嬌的話,暗暗諷刺了寧榮兩府。


    特別是眼前的璉二奶奶與老太太。


    進入房中,滿屋子女賓,寧榮二府媳婦姑娘,也都在這裏。


    很明顯這是宮中演武結束,一些勳貴婦人,還是從宮中出來,就來到了寧國府。


    秦可卿眼睛環視一周,隨後與周姨娘來到賈史氏麵前,很是認真的,微微一個福禮:“老太太。”


    賈史氏眉眼含笑,真誠了許多。


    這些宮裏來的誥命,將宮中的事情,都講了一遍。賈珞演武三項第一,獲得皇帝賞賜。秦可卿深受皇後所喜,得以陪侍身邊。


    而且,出宮前,還得以賞賜。


    眼前這位孫媳婦,已經與往常不同,賈史氏很快調整心態。


    以往的態度不可再有,以前的做事方法越要改變,賈史氏拉著秦可卿的手,盡顯親近:“諸位啊,你們也應該認得她,這是我孫媳婦第一得意人。這肚子也是爭氣,嫁給珞兒沒多久,就有了喜訊。”


    賈史氏的態度,在秦可卿預料之中。任何人從卑賤到高貴,從平庸到身居高位,身份的變化,四周人對待這種變化,也會有心理調整。


    隻是周姨娘,依舊還是被晾在一旁。


    秦可卿笑道:“今日寧府大喜,我們這剛從宮中出來,身為嬸子,侄兒大婚,賓客前來慶賀,我們自當有迴禮奉上,明珠...”


    秦可卿喊了一聲,就看到明珠提著一些東西進來。


    秦可卿笑道:“皇後娘娘所賜宮中宮花百朵,今日在這裏的太太、奶奶、姑娘們,每人兩朵如何?”


    宮花,宮製堆紗新巧的假花,興許並不名貴,卻是宮中製品,這是身份的象征,賦予了宮花自身一定的價值。


    眾婦人其實並不稀罕此物,卻也是滿麵喜色。


    拿到手中,才看到,這些宮花與以往見到宮花不同,竟然是以純金為架!


    宮花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


    珞四奶奶得到的宮花賞賜,竟然是最名貴的金骨宮花!


    眾人又是一陣道謝,明珠將宮花分給幾個姑娘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特別是那個略帶病容,與她年齡差不多的姑娘,竟然美豔不可方物。


    雖然病懨懨模樣,但是更添幾分嬌柔。


    明珠打量著林黛玉,林黛玉也打量著明珠。


    小姑娘長得秀氣,算不上多麽美豔,略有嬰兒肥的小臉,眉眼間都流露著跳脫與活潑,這讓林黛玉很是好奇,也很羨慕。


    “姑娘,這兩朵宮花很適合你。”


    明珠不知道林黛玉是誰,就算是賈迎春幾個,明珠也沒怎麽見過,也是分不清楚。眼前這個略帶病容的姑娘,很是讓人憐惜。


    明珠想到了自己。


    那時候她還小,卻因為跟著父親成了災民,一天餓三頓,也有好長時間,都是病懨懨的。那時候三爺,總是給她做補湯。


    這個姑娘,是沒有人關心嗎?


    林黛玉接過宮花,麵色含笑也不說話,隨後拿起一支送給明珠:“送你。”


    明珠也不客氣的接過宮花,隨後眼珠子一轉,將從宮中帶來的點心拿了出來:“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的,你嚐嚐。”


    明珠分完宮花,就在林黛玉身邊坐下了。


    林黛玉也不關心其他,感覺這個小姑娘很是投緣,也不客氣的拿起點心品嚐。


    賈迎春依舊木然,賈探春微微皺眉,賈惜春依舊小臉冷淡。


    “珞兒媳婦。”


    賈史氏拉著秦可卿的手:“你待會兒與你大嫂子二嫂子一起,去安撫安撫蓉兒那個妾室,不要讓她鬧騰。”


    雖然,經過此種手段,證實賈蓉不是不能生養,也不知道賈璉怎麽安排的,這個女人抱著一個小女娃來了,卻又不斷鬧騰。


    對此,賈史氏有些頭疼。


    賈蓉今日大婚,新婦就要入門,賈史氏不得不安排人,安撫這個女人。


    秦可卿應了一聲。


    總感覺這件事情有些蹊蹺。


    這裏人多,秦可卿也不多問,就算是人少,秦可卿也不願意多問。


    賈史氏的熱情,讓秦可卿感覺有些假。


    隻能坐在這裏,任由賈史氏拉著手。


    這時候人多眼雜,賈史氏這種舉動,興許也是做給外人看的?


    “好了,你們快去吧。”


    又是閑聊一會兒,賈史氏讓李紈、王熙鳳還有秦可卿,向後院走去。路上,王熙鳳沒有隱瞞,將這件事情講了一遍。


    神京傳言,賈蓉不可生養。


    這件事情,不可避免的,秦可卿也在事件漩渦之中。


    “紙,終究包不住火。”


    秦可卿很不讚同這件事的做法:“再有,過往一切已經過眼煙雲,提及也沒意義,嫁給四爺,我是將喜帕給了姨太太看的。”


    李紈與王熙鳳訝然。


    秦可卿冷哼一聲:“這也不怕丟人,寧府爺們什麽德行,你們還不清楚?隻是有些事情,我不願意說,那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我清清白白嫁給四爺,很多事情不要說老太太、太太不喜,我自也是不願意參與。”


    “然而,流言蜚語害死人。”


    秦可卿臉色凝重:“榮國府我不多置喙,寧府上下都是什麽人,我自是清楚,所以有些事情講清楚,以免我以後難為。”


    寧府爺們什麽人?


    珍大爺那是霸道習慣的人,這個珞四奶奶在寧府兩年,還有如此不容易之事。


    王熙鳳執掌榮國府,多少聽到一些流言蜚語,隻是沒有往深處去想。


    “我現在有四爺護著。”


    秦可卿看向王熙鳳:“外人不說也罷,寧榮兩府,要是胡言亂語,我饒的人,四爺未必饒的人。”


    秦可卿很是珍惜現在的生活,她不得不為以後多做考慮。


    畢竟過往不光彩,外人的嘴管不得,寧榮兩府,秦可卿還有必要說一說。


    恰恰,秦可卿知道寧榮兩府仆從的德行,尊卑也有不分,個個私下裏亂嚼舌根。如果不好好約束,以後受到傷害的就是她。


    甚至,婚姻破裂!


    這件事情,猶如一根刺,秦可卿總是感覺頭頂懸了一把劍。


    王熙鳳笑嗬嗬的:“現在誰不羨慕我們四奶奶?”


    賈珞性格,王熙鳳領教過。


    那是報仇不隔夜,一旦出手,那就是往死裏整。


    賴大要不是二太太做靠山,又找到了她,說不得已經被賈珞整的進入牢獄,家破人亡:“寧府的事情,還得珞兄弟找珍大哥說,榮府的人,我盡量看著點。”


    現在,賈珞與寧榮兩府若即若離。


    要不是二老爺與二太太還在,這一次分家,恐怕會極為徹底,老死不相往來那種。


    這件事情要不處理,必然會釀成大禍!


    “對了,珞兄弟呢?”


    三個人一邊走,一邊說話。


    王熙鳳還是羨慕秦可卿的,至少現在賈珞,那是真真實實,就是秦可卿的靠山。不尋花問柳,不煙花柳巷。


    她呢?


    比不得,王熙鳳是真羨慕。


    “我出宮的時候,剛到宮門外,就被請來這裏。”


    如果不是請的急,賴二家的說的嚴重,秦可卿早就找個借口不來:“待會兒我還是要告辭的,四爺明日就要出征,還有事情需要準備。”


    “出征?”


    王熙鳳與李紈訝然。


    賈珞出征,又要立功,怕是加官進爵近在眼前。


    “怪不得有人說,讀書不如練武。”


    李紈忽然說道:“珞兄弟武藝高強,以後蘭兒少不得去麻煩珞兄弟,四奶奶到時候,可要幫襯著說兩句好話。”


    秦可卿笑而不語。


    賈珞底牌似乎永遠出不盡,總是給人驚喜。


    很快,來到後宅偏房。


    一個花枝招展,二十來歲的女人,懷中抱著孩子,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


    秦可卿看了一眼王熙鳳,老太太不是說,這女人鬧騰的厲害嗎?


    王熙鳳一點都不客氣,甚至聲音冰冷:“你也無需鬧騰,也不要這樣做一個可憐人。能夠從萬花樓贖身,就已經是你造化。”


    女人微微抬頭:“二奶奶說得對,這是我的造化,我本下九流的娼妓,現在已經是一步登天了,我被璉二爺蒙騙,來到這裏做出這一出事,你以為我還能...活命嗎?”


    “你若安分守己。”


    周姨娘、趙姨娘這類姨太太,王熙鳳都是瞧不上眼,何況這個萬花樓出身的女子:“誰肯傷你性命?今日蓉大爺大婚,你能安分守己。”


    秦可卿內心微歎。


    這根本不是勸,而是前來威脅,她不應該參與其中。


    老太太也夠心狠,湊齊了賈家兩府媳婦,給這個可憐女人施壓。


    讓她認為,自己沒有任何的退路。


    這個女人是個明白人,可惜...進入這寧府之中,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了。


    別人隻說,這裏榮華富貴,誰有明白其中心酸?


    女人默不作聲,隻是眼底有莫名瘋狂與冷意。秦可卿看得清楚,心裏暗道:“寧府,怕是不得安寧。”


    隨後,三人離開。


    剛到前院,恰巧看到賈珞進來,在他身邊,跟著寶珠瑞珠。


    看到賈珞,秦可卿眸子裏滿是欣喜,心中還有種種擔憂:“夫君舉起一萬七千斤,有沒有受了內傷?”


    李紈微微一愣,王熙鳳也是腳步一頓。


    賈珞身穿鬥牛服,魁偉英俊而步履堅定。


    那個,曾經被人忽視的少年,如今...已經長大成人,越發出息。


    逐漸讓人高不可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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