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掙紮著爬了起來,身體趔趄不停地打著擺子。


    霧氣散盡,晴空萬裏,凝紫霞扶住了虎子,紛飛的紅葉之中,一個巨大的空洞出現在眼前,那顆參天巨樹,被虎子的破邪神焰貫穿了,可以透過那巨大的洞口隱約看到對麵的景象,似乎也是一片天地,但是距離太過遙遠,無法看清。


    虎子恢複精神之後知道他們被人施展了幻術,或者這個施術的不是人,而是法器,或者什麽東西,他能想到的最為詭異的,就是那從建築物之中生長出來的參天巨樹,還有一個就是那個水池,但是那個水池感覺到不到任何詭異的氣息,唯一可能的,就是這裏,這紛紛下落的紅葉,不合時宜,違法常理。


    “虎子,你沒事吧?”


    大寶走了過來也有些心有餘悸的看著他,經曆了同樣恐怖的事情。


    虎子搖了搖頭,終於結束了麽,虎子站穩了身子,四處打量著,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已經沒有了幻覺之中的其他人。


    “虎子,你覺得,這樣好麽?”大寶突然問道。


    “什麽?”虎子下意識的問道,剛一問完,他猛地抬頭,轉身,大寶的鏡湖仙劍刺穿了凝紫霞的喉嚨,凝紫霞不敢置信的看著大寶,神情哀傷,最後化作了一縷溫柔,伸手想要抓住大寶,卻緩緩的跌倒,喉管噴血,他看著虎子,解脫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獰笑著看著虎子說道:“對,沒有結束,你就在這恐懼的輪迴裏永不超生,永遠受到煎熬,生不如死吧……”


    “大寶……”虎子茫然的看著那個殺死的凝紫霞的大寶,他沒有恐懼,突然冷靜了下來,他原來沒有破開幻覺。


    “嗬嗬,嗬嗬嗬……”大寶笑著,然後他突然被什麽東西拖入到了地麵,虎子跟著他消失的方向慢慢轉身,視線移動,那個剛剛被他貫穿的大洞,無數的根須纏繞,慢慢的被堵了起來,虎子依稀之中看到了洞口的對麵,無數個自己,無數個大寶,無數個凝紫霞在廝殺……


    那個巨大的洞口慢慢的被根須閉合,堵死,然後萬裏晴空升騰起了霧氣,被拖入到地底的大寶被一個樹藤吊了起來。


    虎子睜大了眼睛,他的四麵八方都是巨大的古樹,紅葉紛紛落下,蓋滿了大地,在那繽紛起舞的紅葉裏,虎子被那些古樹圍繞起來,被關進了一個四麵都是古樹的牢籠,似乎圍城,抬頭能看到自己在一口古樹圍成的井底,漸漸升騰起的霧氣,繽紛的落下,虎子瞳孔收縮,古樹上吊滿了屍體,他自己的,大寶的,凝紫霞的……他們都在滴血,在死亡,在遭受折磨,在看著自己,有的神色猙獰,有的哀傷,有的不可置信,有的安詳,有的惡毒,有的迷茫,有的痛恨……他們都在看著他,質問他,詛咒他!


    虎子茫然的跌倒在地,他看到了地麵開滿了無數的黃泉之花,慢慢的生長,虎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突然想起了師父的話,心浮氣躁,殺心太重,早晚成了你修道之路上的魔障!


    大師哥的每天都來看他,告訴他外麵的世界發生了什麽,給他講很多道理,大師哥是唯一讚同他的人,這個世界很不公平,也很荒唐,所以,有的時候,就算是好人,也會殺人,也會做壞事,甚至做的比惡人還要不堪,世界就是這樣,其實沒有公平不公平,如果你認為你是對的,貫徹你的信條就好,就比如那些不堪教化,無法度化的人,你該怎麽做,以惡製惡,以暴製暴,施以更加殘酷的雷霆手段,讓他們知道恐懼,或者幹脆一劍殺了,免得禍害世人!


    大師哥還說,善惡終有報,可是這世上總有壞人遺禍千年萬年,若是看不慣,殺了便是,但這世上,有因必有果,他不死,或者是命運的安排,我們殺了他染了殺孽,我們也要承受因果,若是有一日你因此而遭到了報應,你會怎麽做?


    我四歲家破人亡,一個城的人都被屠殺,僥幸存活,我由此而得到了機緣修道,嫉惡如仇,我修劍道,八歲築基,百年之內便是空冥,七宗之內,我名聲不在大師哥之下,不在大師姐之下,我自有自己的道,我知道世間總有惡人單純的以行惡為樂,禍害百姓,他們老而不死,作踐善良的人,卻能夠安享晚年,我不服,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這是什麽狗屁的世道,我不服,我入正道,修正氣,問劍紅塵,浩氣長存,我要殺盡天下之惡,以殺止殺,以暴製暴,讓那些活著的禍害,統統下地獄,我是器宗的天才,資質直逼大師哥,大師哥都沒有在百年內修為達至空冥,可我做到了,我仗劍天下,斬妖除魔,從此再未有任何突破,師父說我殺孽太重,已成心魔,我不服,我要貫徹自己的道,破盡萬邪,誅殺萬惡……我麵壁百年,隻有大師哥支持我,隻有小師弟陪伴我,我知道我不懂變通,可我就是恨,恨那些邪惡!百年的麵壁我其實明白了一件事,這天下不是我的天下,我殺不完邪,斬不盡惡,我已經陷入了魔障,所以我百年裏再無法突破空冥,我心魔已成,一心隻想著殺伐之道,以殺止殺,卻不知我根本殺不完,我修道之後,甚至除了斬殺妖邪,根本沒有好好看看這世界,所以修為難以寸進,我自知下品,想要師父放我下山,看看這滾滾紅塵,到底為何,為何如此不公,如此肮髒下作,想看看那些讓我見了就想殺死的惡人,到底因何為惡!


    大師哥帶我下山參加此次的任務,其實我還是不知悔改,看到那畜生一樣豬狗不如的人,我甚至不想去了解他們肮髒的人生,我依然隻想著殺了他們,我並不認為我錯了,可是當我陷入到這幻覺之中後,我其實,甚至想要殺了大寶,殺了凝紫霞那個苦命的女人,我分不清他們的真假,隻能眼睜睜的看著。


    或許殺了他們就能分清真假也不一定呢,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看著他們看著我,詛咒我,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死……


    虎子掙紮著站起身來,他再次提起南幽離火劍,看著樹上吊著的大寶小師弟,看著苦命的凝紫霞,他們滴血,流著淚,怨毒,猙獰,恐懼,哀傷,迷惘……


    “紫霞姑娘,師弟,我其實很害怕,我怕我害怕失去理智殺了你們,我怕這裏的東西跑出去害死更多的人,但是,我並不迷惘,我可以嚐試理解他們,但邪就是邪,惡就是惡,迷途知返可以網開一麵,死不悔改隻能禍害千年,這樣的人,我若遇到,殺!我不悔,這就是我的道,但我不會殺死我的親人,也不會錯殺好人,我不怕你們!”


    虎子揚劍指天,來吧,就算你是天,虎爺也要殺你個石破天驚!虎子揮劍狂舞,周圍的紅葉紛飛,似乎有張猙獰的臉,狂笑著看著他,但是虎子不在恐懼,殺,惡當殺,殺,邪當誅!


    周圍的環境再次發生了變化,紅葉散盡,迷霧升騰,虎子,大寶,凝紫霞依靠在一起,迷霧之中走來了最後一群人,他們茫然的看著眼前,露出了恐慌。


    “又是這裏,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


    最後出現的虎子,有些陰沉的看著他們,他似乎也經曆了同樣的事情。


    “你又是什麽,你真的知道麽?”虎子冷冷的看著他問道,他說完目光掃過所有人,對麵的虎子緩緩的後退,站定在安全的範圍,他目光掃過所有人說:“你們都是我的心魔,我要殺了你們,我才是真!”


    凝紫霞握緊了拳頭,身體有些發抖,她經曆了同樣的事情,再次迴到了這裏,她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她害怕,她恐懼,他甚至不知道現在自己靠著的到底是誰,她又是誰,她是不是也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虎子,我……”


    三人靠在一起,能夠感覺到每個人都迷茫恐懼,開始變得混亂。


    勢單力孤的大寶突然看了過來,他身體後退到迷霧邊緣,目光直直的盯著剛才問話的虎子,他做了個手勢,然後轉身就跑。


    “殺了你們,我就是最真的那個!”迷霧之中的虎子沒有去追,而是迴身一劍斬殺了身旁的凝紫霞!


    最後到來的虎子有些迷茫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悄悄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身邊的大寶和凝紫霞的距離,南幽離火劍聖火燃燒,明滅不定。


    “很迷茫對吧,不知道真假對吧!”


    真正的虎子輕蔑的看著他說道:“你是不是想殺了身邊的人,你這個假貨!”虎子猛然揮劍,南幽離火劍貫穿了最後出現的虎子,凝紫霞驚叫一聲,最後出現陣營的大寶,抓住凝紫霞的手,轉身就跑。


    迷霧散盡,晴空萬裏,流水潺潺,他再次迴到了廣場,水池旁邊,聖女的雕像溫柔如一,大寶坐在水池邊緣,凝紫霞美目含情。


    “蚩虎師兄,你怎麽了?”


    “虎子,你發什麽瘋?”


    虎子沒有說話,他沒有再次去看那些迷茫的人,他提劍向前,看著那聖女的雕像,沒有搭理那兩個人,他看著那潺潺流水,南幽離火劍爆發出神聖的光輝。


    “虎子,你要幹嘛?”


    “蚩虎師兄……”


    虎子一聲不響,完全不搭理眼前的大寶和凝紫霞,他手中南幽離火劍爆發出神聖的火焰。當年他修為空冥,師父讓他入劍塚求劍,他對南幽離火劍一見傾心,在劍丘的聖山上,抽出了這柄不世神兵,師父說過,麒麟的聖火是祥瑞的聖火,能夠灼燒世間的邪惡,破殺邪祟,灼燒萬惡,隻要是惡,隻要你道心堅定,這世上,沒有南幽離火劍斬殺不了的邪祟之物!


    南幽離火劍一舞滿月,廣場上蕩漾開一圈衝擊波,世界突然變得清靜了,廣場的一切似乎蒙著一層水霧一般,慢慢的散開,大寶和凝紫霞也慢慢地化作了塵埃散落在空氣之中,水池中的聖女雕像慈祥而又溫柔,水聲戛然而止,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音爆發在廣場上,然後一切恢複了原樣,他和凝紫霞站在那棵參天巨樹不遠處的地方,凝紫霞握緊了拳頭,有些茫然的看著虎子。


    “伸手!”虎子穿著粗氣對凝紫霞說道,凝紫霞驚魂未定的伸出手來,張開掌心,一團藍色的火焰在她手心燃燒,這個凝紫霞是真的,當初在迷霧之中,虎子為了確保安全,他在凝紫霞手掌刻下了聖火印記。


    虎子點了點頭,他喘著粗氣,感覺頭暈目眩,他已經超出能力範圍的在透支真元了,他抬頭看著圍城一樣的參天古樹,上麵掛滿了屍體,每個屍體都在愕然的看著他,全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虎子深深吸氣,提起南幽離火劍,全身真元灌入到神劍之中,真正的大寶就在這裏吧。他抬起眼皮,舉起神劍,喃喃念道:“通幽聖火,蕩邪神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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