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在如此深夜隻身前來,身邊無人,若是路上出了什麽事由可如何是好?”


    “還有你身上穿的怎的如此單薄?你身邊服侍的人呢?就這般讓你出來了?更深露重若是著了晚間寒涼,那些人如何擔待得起?!”


    語氣匆匆,染了明晰的薄怒。


    可是在那薄怒之中的卻是拳拳關切之心,不說別的,就說是那緊蹙的眉頭,與染了急色的神情卻俱是做不了假的。


    “來人!外頭的人呢?趕緊送湯婆子來!”


    感受著對方包裹住自己小手的大掌,她抬眸,忍著心中澀意,拽了拽阿兄的衣袖,頓了許久終是啞聲道:“阿兄......”


    小姑娘的杏眸沉寂幽冷。


    便似空中烏雲蔽月的夜幕,群星不再,死氣沉沉得便好似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再不見往日的靈動活潑。


    望著這樣的一雙眼眸,刹那間,楚渝似乎是恍悟了什麽,沉了麵容,鬆開了她的手,越過她關上了房門,將外頭所有的人事喧囂都統統關在了房門之外,“吱呀”一聲響,屋中便唯剩下了他們二人。


    轉身,淡淡地對上楚曦的雙眼,他鎮定非常,“說罷,什麽事值當你趁夜冒著寒涼來尋我?”


    楚曦閉了閉眼,在他猝然驚縮的眼眸之中,雙膝曲彎及地,便如此挺直著身板,生生跪在了他的麵前,抬手便對著他行了叩拜大禮。


    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在麵前磕頭,楚渝沒有絲毫的動作,隻是靜靜地看著,仿佛什麽都不甚在意一般,但直勾勾盯著楚曦的一雙丹鳳眼卻是不斷彌漫出危險與死寂。


    便在這是,楚曦也終是開了口:“阿兄,你想要什麽?”


    楚渝望著楚曦輕笑,“身份權位富貴,你阿兄我樣樣不缺,哪裏還缺了什麽東西?此生僅需金銀皆夠,能暢快與友設宴作樂,便已是快哉妙哉!”


    杏眸冷了三分,不閃不避地對上那雙丹鳳眼,她又道:“暗中馴養死士,查探朝中各位朝臣言行舉止,屢次派人與長兄手下的人作對......如是種種,其中謀求之物又豈是阿兄所言的那般簡單,阿兄,阿貊雖是年幼,但阿貊不傻。


    所以,阿兄今夜能否與阿貊說句真話?”


    定定地看向那人,“阿兄,曆盡艱難也要謀求的到底是什麽?”


    “今日,是那人叫你來的?”


    他的話冷得像是嚴冬之中的冰坨子一般,一顆顆毫不留情地砸在楚曦心底。


    若是心痛能死人,那她怕是就在生死之際的邊緣了,她如是想著。


    “不是”楚曦搖了搖頭,“今日前來阿貊避開了所有人,長兄並不知道。”


    話音一落,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交雜與丹鳳眼之中的黯然之色似乎是頃刻間又多了幾分,“所以阿貊今日尋阿兄,是想讓阿兄退讓成全那人,還是想要表明立場今後便要與阿兄為敵?”


    “阿兄!”她直直地望向眼前之人,“阿兄心中所謀並非權位不是麽?阿兄明明最是討厭爾虞我詐官場朝廷不是麽?


    阿兄一直針對長兄,盡心機所謀想要謀求的從來都不是那個冰寒無比,能禁錮他人一生自由的位置,而是阿翁與阿爹的認可!”


    東宮初見,縮於暗處獨自祭拜亡母,自舔傷處的少年,麻木得不似生人的容色,與充滿陰鷙的雙眸,她此生難忘。


    世人隻見得他與長兄爭鋒,可唯有她能窺見他心頭的不甘與期待。


    於這世間,沒有人能夠比她還要了解她的這位庶兄。


    縱是他自己也不行!


    楚渝雙眸猝然一厲,眼中似匯聚著滔天暗流。


    小姑娘倔強地仰著頭,眼中含淚,那緊蹙的眉宇及眼角的晶瑩無不叫他痛心。


    頓了半晌,他道:“可還記得先時阿貊生辰宴上,阿兄與你的允諾?”


    楚曦神情一滯,如鯁在喉般的難受,神情悲痛,晶瑩的淚珠與眼眶中匯聚,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仍舊仰著頭,不叫那淚珠落下,一字一頓,“記得。”


    ......


    “阿兄今日可是阿貊的生辰之宴,你如何能夠雙手空空而來?說,阿兄是不是在外另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妹妹了?故而什麽都未與阿貊帶!”


    “咳咳咳,咳咳,你這小阿貊在胡說些什麽呢!最近是不是又在看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本子了?你可悠著點兒吧,小心你長兄具是給你沒收了去,一本也不待留給你的!”


    “什麽話本子?阿貊聽不懂阿兄在說些什麽!不過阿兄也別的說道這些個有的沒的了,阿兄今日的生辰之禮是萬萬躲不掉的!”


    “既如此,想來那些珍寶首飾你也收的厭煩,要不阿兄送你一件新鮮的可好?”


    “好啊,新鮮的?是什麽?”


    “阿兄與你三個願望,沒有期限沒有限製,隻要你要,隻要我有。”


    “那,阿貊能用一個願望再向阿兄討要三個願望麽?”


    “嗬嗬嗬,你個機靈的......可以。”


    “哦!阿兄最好!”


    小姑娘的歡唿聲中盡顯狡黠與雀躍。


    ......


    三個願望,是他允她的承諾。


    “既是記得今有所求,便直接兌了就是,何需如此又哭又鬧的?”


    半晌,丹鳳眼中的暗湧緩緩平靜,心中定了主意之後,楚渝竟是感受到了從所未有的鬆快。


    便好似是舒出了一隻,鬱結於心頭長久的一口氣一般。


    他緩步上前,屈了膝與楚曦平視,望著那水光瑩瑩的眼眸,心中微歎,展了雙臂將小姑娘擁入懷中。


    緊接著,楚曦便聽得對方柔緩的話語在她的耳邊響起,“你個沒良心的小丫頭,你哪次有求於阿兄是阿兄不曾應允的?”


    不曾。


    自她喚他“阿兄”時起,凡是她之所求,他便從未有說過一個“不”字。


    往昔記憶如洪水衝破堤壩,頃刻浮現於楚曦的腦海之中,她終是忍不住緊緊地攥著阿兄胸膛的衣物,失聲痛哭。


    他知道她今夜為何而來。


    但他仍舊還是應了。


    如此輕易簡單。


    楚曦哭得不能自己,他應了,她原本該歡喜,原本該覺著送一口氣才是,可,心頭蔓延到痛楚卻讓她止不住淚意。


    她的心很痛,為阿兄,也為自己。


    那一刻,她終於知道,空無一人的政和殿中坐於高位的阿翁為何有時會彎了背脊。


    她要阿兄放棄與長兄爭鋒。


    他應了。


    她要阿兄遠離朝堂鬥爭。


    他也應了。


    故此他隻身一人,離開帝都赴往夷州,於苦寒貧瘠之地鎮守邊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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