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太子殿下安。”


    然而,楚曦的好心情在她聽到外頭傳來的問安之言後便戛然而止。


    她聽到了什麽?是她聽左了麽,外頭問的是誰都安?


    小姑娘心裏頭的僥幸在瞥到一旁碧荷同樣震驚地麵容時,悄然破滅無影。


    原來不是她聽左了啊……


    楚曦愣怔一瞬後,緩過伸來,立時便起身下了榻,而一旁的碧荷也是迴神後,極快地上前撫住了她的胳膊。


    碧荷扶她的力道頗大,但也足夠穩當。


    楚曦心裏頭清楚,碧荷這時在安撫她,借著扶她的力道好叫她明白,她還在她的身邊,讓她安心。


    待楚曦站直身子時,男人偉岸的身軀也已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不知為何,明明是足夠寬敞的殿宇,卻突然因為男人的出現而變得狹窄起來。


    這樣的變化叫小姑娘心裏頭有些壓抑德不是滋味,此刻她隻覺得像是被人關在一個極是狹小的木箱子中一般,便是喘息也極是費力。


    縱使心中再是不願,再是覺著憋得慌,但是,楚曦仍舊是對著麵前容色肅穆的男人屈了膝,“阿爹萬安。”


    “嗯。”


    楚樺看了麵前對他欠身的小姑娘一眼,而後徑直地端坐到了榻上。


    嗬,她的這位阿爹,南楚的太子殿下果然還是多年如一日的沉默寡言。


    尤其是當他麵對她的時候……


    在身旁碧荷攙扶之下緩緩起身的小姑娘,心中如是自嘲一般地想著。


    在楚樺落座之後,楚曦並沒有迴去軟榻上,坐在她阿爹的旁邊,而是坐到了軟榻前的紅木圓凳上。


    紅木圓凳與一旁的紅木雕花圓桌是一套的,這套桌椅還是郭媽媽特特命人擺在軟榻前的。


    原因無他,隻因小姑娘最是喜歡坐在軟榻上與人談天。


    故而長此以往,紅木雕花桌椅用來待客,軟榻專門給小姑娘用漸漸地成了朝陽閣的一個慣例。


    楚樺黑眸深沉,他看著小姑娘在對麵的紅木圓凳上落座,神情微頓,但是到底沒有說什麽。


    隨後,這殿宇之中便陷入了一段頗為詭異的靜寂之中,相對而坐的父女二人愣是誰都沒有開口。


    軟榻與圓凳之間隔著的距離便像是棋盤上頭的楚河漢界。


    碧荷站在楚曦的身後,戰戰兢兢,連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自己稍有一動,有了什麽聲響,便會惹得太子殿下不快。


    殿內的氣氛實在是太過壓抑沉重,好似坐在那裏的不是父女,而是由仇人變成的陌路之人一般。


    但是好在,進屋送茶的厲媽媽,打破了此間的沉寂,同時也不由地叫碧荷暗暗鬆下一口氣。


    “太子殿下請喝茶。”


    “嗯。”


    在厲媽媽將茶盞輕輕地放在軟榻上的小幾之後,楚樺順勢端起,低頭輕抿了一口。


    厲媽媽端給太子的是地方新上貢的雨前龍井,而端給楚曦的則是一盞茉莉茶湯。


    楚曦端起茶盞,卻並沒有喝,反而是凝神望著那在茶湯之中不斷沉浮的茉莉花。


    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她阿爹相處……


    放下茶盞之後,楚樺並未再與楚曦,如先前一般,對坐著兩兩沉默,消費時光,而是之言開口,單刀直入。


    “折子我看了,那事你不可再管。”


    言罷,他便自顧自地起了身,一雙眼眸凝望著小姑娘精致的麵容,“我還有事需要處理,便不多留了。”


    楚曦雙唇微動。


    將要脫之於口的言語,卻在她觸及男人不待她反應,便匆匆離去的身影時,嘴邊滾了個來迴之後,又給咽了迴去。


    感受到碧荷與厲媽媽朝她投來的,盛滿擔憂之色的目光,楚曦眼睫微垂,如方才一般凝望著茶盞中的茉莉,出著神。


    茉莉花瓣在淺綠色的茶湯之中起起伏伏,縷縷白色的熱氣飄到空中,而後蕩開,消散無蹤。


    望著那澄清的茶湯,恍惚之間,楚曦好似又瞧見了那個身著大紅宮裝的小姑娘。


    那個藏在角落裏,不顧儀態蹲在地上,小手緊緊拽著自家大兄衣擺,靠在大兄腳邊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她自小便是極為聰慧的,無論是學什麽還是要記什麽與同齡人相較都要快上許多許多,阿翁發現這一點時很是高興。


    逢人就與他誇耀自家小阿貊的聰慧,尤其是對著她的太傅,陳爺爺與她講,那是要三句不離誇耀之語的。


    她也很歡欣,不是因為她有這般天賦能力,也不是因為他人的誇耀而感到歡欣。


    而是因為她的這般能力能叫阿翁歡欣雀躍,而感到分外欣喜。


    那時的小姑娘很是喜歡她這般能叫阿翁自豪歡喜的能力,但是她卻並未想到,在不久之後,她會開始厭惡。


    厭惡她能將事由記得分外明晰的能力。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她才正真明白為何剛開始發現她有這般能力時,她阿翁的麵容之上並非是全然歡喜。


    那個時候,小姑娘尚還懵懂,並不明白她阿翁麵容之上的到底是何種神情。


    當時隻道是複雜。


    直到那事發生之後,小姑娘這才朦朦朧朧地曉得,原來,那般的神色是叫做喜憂參半……


    坊間有句話,說是慧極必傷。


    這句話也並非是沒有道理。


    楚曦緩緩抬頭,不動聲色地將碧荷與厲媽媽麵上的擔憂之色盡收眼底。


    她輕笑,笑容如往昔一般燦然,仿佛對方才發生的事由一點也不在乎,也仿佛方才從未有人來過。


    “碧荷你去幫著郭媽媽準備準備出宮需要用到的物什,順便去催一催,這怎的還沒好哇,我等的小花都要變成幹花了!”


    瞧著小姑娘那幽怨靈動的小模樣,碧荷不甚放心地又看了一眼。


    她怕小殿下此時的輕鬆不過是她的偽裝,怕他們的小殿下會將所有的不快與委屈都裝在心裏頭。


    碧荷直直地盯了楚曦良久,楚曦不惱也不掙紮,反而是乖乖巧巧地坐在那裏,任由碧荷打量。


    見小姑娘麵上的不甚在意並不像是偽裝出來的神情之後,碧荷這才一步三迴頭地領命而去。


    “厲媽媽你去瞧瞧碧梧怎的還不迴來,可是阿翁他為老不尊扣下了我的聖旨?”


    碧荷離去之後,小姑娘歪了歪腦袋,眨巴眨巴雙眼,又對著一旁的厲媽媽說道。


    厲媽媽並未如碧荷一般端詳許久之後才肯離去,她反而是領完命令之後,便分外利落地便大步出了殿宇。


    到底是經曆過世事的,即便是沒有曆盡千帆怎麽著也該是曆盡了百帆。


    厲媽媽不似碧荷,她明白小殿下此時需要的並不是他人陪伴安慰。


    她更需要的是獨自一人的時間,能叫她好好想想,並且舔舐傷口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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