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蕪山靈山寺。


    醉夢居今年上的香油錢是清河鎮上最多的,比無憂酒家還要多上幾百兩。


    老住持將孟清和請到後院,“孟施主與佛祖有緣,老衲為你算一算財運如何?”


    孟清和不想算財運,她想算姻緣。


    老住持看了看孟清和的麵相,咳嗽一聲,“不若……老衲為孟施主算算前程?”


    他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自己命裏無桃花?


    孟清和也不敢多問,“那便算前程吧。”


    ……


    從蒼蕪山迴到醉夢居,孟清和有些魂不守舍。


    她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晚飯都沒吃,更別提給葉季白做晚飯了。


    葉季白一天沒人喂飯,用左手隨便扒拉了一晚麵條,嚼之無味。


    這人一旦有了依賴,就很難戒掉。


    這才幾天啊,葉季白就習慣了孟清和圍在身邊吵吵鬧鬧。


    夜深時,葉季白躺在床上睡不著,心不在焉翻個身,正好壓到右臂的傷口。


    他心裏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他必須馬上見到孟清和。


    孟清和屋裏漆黑一片,房門是從裏上的拴。


    葉季白敲門,無人應聲。


    “清和,清和……”


    無人應聲。


    葉季白正要破門而入,廚子老張提著一壇酒經過,“孟丫頭不在房裏,我方才見她出門去了。”


    “她去了哪裏?”


    “她去哪從不會與我打招唿。”


    老張消失在樓梯口,葉季白心底的不安更盛。


    不僅孟清和不見了,茹娘也不在店裏。


    好像是防著他來問話似的。


    葉季白坐在孟清和平日常坐的小板凳上,倚著醉夢居半開的大門,望著空蕩蕩的街道,麵若寒霜,眸中卻似藏著兩汪看不見底的深潭。


    半夜的時候下起了雪,葉季白在門廊下枯坐了一夜。


    ……


    清河鎮外一間破舊的茅屋。


    屋裏點一盞油燈。


    寬大的黑色鬥篷下探出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手指微勾,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不由自主仰起頭來。


    “是誰告訴他的?”


    “迴尊主的話,是賀護法身邊伺候的丫鬟星兒。”


    “星兒現在何處?”


    “星兒……已經被丟進窈夢海了。”


    白皙的手指在桌子上猛然一拍,卸下木桌一角,“就因為說錯了一句話你們就殺了她?”


    桌角砸落,正砸在地上仰著頭的人的腦門上,汗涔涔的額頭當場就見了血,“尊主恕罪。”


    “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做事不要衝動,衝動是魔鬼,是魔鬼啊!”


    “尊主,可咱們本來就是魔……”


    黑色鬥篷下低咳一聲,“行了,賀護法現在身體如何?”


    “賀護法身體還是老樣子,但自從知道自己沒幾年好活之後,整日鬱鬱寡歡,常念叨著要來找您。”


    “找我做什麽,等我找到解藥自會迴去找他。”


    “尊主啊,您都出來兩年了還沒找到解藥,也難怪賀護法鬱結於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迴去穩住他,我這邊已經有眉目了。”


    “屬下遵命。”


    ……


    孟清和迴到醉夢居的時候,葉季白已經迴房了。


    吹了一夜冷風,本就有傷在身的葉季白生病了。


    孟清和熬了一碗粥,蒸了幾塊米糕,端到葉季白房裏。


    葉季白背靠軟枕,盯著坐在圓桌旁的孟清和。


    粥還燙,孟清和拿著白瓷勺漫不經心地攪著。


    到底是葉季白先開口:“發生什麽事了?”


    孟清和放下白瓷勺,看向葉季白,“我們……到此為止吧。”


    葉季白眉心緊蹙,“什麽意思?”


    孟清和不敢再看葉季白,又低頭攪拌熱粥,“昨日靈山寺的住持給我算命,說我命裏有仙緣,若拋卻俗念,潛心修行,他日定能悟道飛升。”


    葉季白手指緊緊攥著被角,“所以呢?”


    “我想找個地方修仙去。”


    “我可以陪你去。”


    “你陪在我身邊,我哪有心思潛心修行?”


    別說她沒心思修行,估計還會影響別人修行。


    “我在你心裏,就如此……微不足道嗎?”


    沒到手的時候百般糾纏,到手了就棄如敝履,他葉季白在孟清和眼中,跟隻小貓小狗有什麽區別?


    這樣爭執下去也沒個結果,孟清和好言勸道:“哎呀,你得將目光放長遠些,人世間的小情小愛左不過數十載光景,若是薄情寡義的,三兩年便厭了棄了另尋新歡,豈不蹉跎?今日你我緣盡於此,你便當我是那無情之人,快快將我忘之腦後,重覓良緣才是。”


    薄情寡義的還得三兩年才厭了棄了,她孟清和三兩天便說出這等無情無義的話,當真是狼心狗肺。


    葉季白緊緊閉上眼睛,看上去似乎頭疼得厲害。


    孟清和知葉季白性子執拗,當下又放下狠話:“你若對我苦苦糾纏,不肯罷手,他日可別怨我誤你韶華。”


    見葉季白麵色蒼白,咬唇不語,孟清和到底說不出更狠心的話來,誘哄道:“不若……伱也找個地方修仙悟道?待你我飛升之後,再續前緣,也非不可能之事,你說呢?”


    葉季白正要開口,被孟清和抬手打斷:“不過話說在前頭啊,你不得和我拜入同一個師門,誤了我清修,我咬死你。”


    葉季白這樣一張謫仙下凡般的臉成天在她眼前晃悠,她還有心思悟道?


    談情說愛哪有當神仙逍遙快活?


    葉季白猛然掀開被子,起身下地,也不知是生氣還是生病的緣故,他站在床前晃了幾晃才站穩。


    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一身單衣摔門而去。


    孟清和沒追。


    她喝光了正好入口的白粥,又抓了米糕來吃。


    吃著吃著就哭了。


    也不知仙界有沒有這麽俊俏的仙君?


    ……


    孟清和離開清河鎮那日,鄉親們敲鑼打鼓歡送了三裏地。


    排麵搞得實在是太大了。


    也將孟清和的退路給堵了。


    她這要是一無所成跑迴來,豈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她不要臉,她娘還要臉呢。


    歡送的人群裏沒有葉季白,葉季白不知去了何處。


    不知他有沒有離開清河鎮?


    孟清和總想著葉季白交了十年房錢,他這樣不告而別,豈不是太虧了?


    日後若是在別處遇到,葉季白找她要債,她拿什麽還?


    他們還會再相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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