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太麵上僵了僵,忽點頭應道:“這樣也好,省得老三媳婦一直念著娘親,既然親家母已經決定留在京城了,往後老三媳婦也能全心替我打理府內庶務,是好事兒。”


    陳老太太心裏哼道,我嬌生慣養著的女兒憑什麽去管你們家那些個爛攤子事情,不過麵上卻笑著,也不接那茬,隻道:“昨兒才到京城,時間上趕了些,我老婆子身體不好,就早早歇下了,就怕親家母嫌棄我鄉下老婆子不懂規矩,所以今兒一早就來了。”


    謝老太太道:“你身子重要,往後住得近了,咱們兩家還得常來往才是。”伸手揉了揉眉心,麵色不太好的樣子。


    一旁鈴鐺見了,趕緊道:“老太太,您怎麽了?”一邊穩穩扶住老太太,一邊說,“想來是老毛病又犯了,奴扶您迴房歇著去吧。”


    謝老太太半歪著身子道:“我老太婆身子也不大好,叫親家母笑話了。”又對大媳婦姚氏說,“想來你弟妹有許多體己的話要跟親家母說,你打點著些,問問看老太太喜歡吃什麽,中午務必好好伺候著親家母。”


    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陳老太太心裏明白。


    姚氏站起來,聽完應聲道:“老太太請放心好了,媳婦定然會好生照顧親家老太太的。”


    一時間,人都從謝老太太的暖閣散了,陳老太太直接跟著陳氏母女來了汀蘭院。見是進了自己閨女的院子,陳老太太剛剛還滿麵笑容一下子退了個幹淨,手也從閨女手中掙脫開,隻快步朝屋內走去。


    陳氏愣了一愣,有些可憐兮兮地望著女兒。


    謝繁華聳肩:“娘,外婆肯定還在生您的氣,不過是剛剛不願意叫外人瞧見罷了。娘沒事,外婆既然親自大老遠地趕來了,定然是原諒了您,您說些軟話好好哄哄她老人家,肯定就一點事情沒有了。”


    誰知屋內的陳老太太耳朵尖得很,放開嗓子就喊起來:“我老太婆豈是幾句好話就能被哄騙的?你們母女倆進來,我有話說。”


    陳氏乖乖地低頭進屋去,謝繁華卻什麽都不怕,她隻要想著往後能日日見到舅舅跟外婆就高興。


    屋內,陳老太太拖鞋往炕上坐下,伸手拍了拍自己兩邊:“你們兩個,一邊一個挨著我坐。”見女兒跟外孫女都坐下了,陳老太太一邊摟著外孫女一邊對女兒說,“我問你,這些年來,你可後悔過?”


    陳氏低著頭,使勁絞著帕子,貝齒緊緊咬著紅唇,不答話。


    什麽叫做後悔?新婚之後獨守空房十五年了,就算她本來還尚且熾熱的心也一點點冷卻了下去。他沒迴來的時候,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日子過得雖然看人臉色了些,可到底清淨,如今他迴來了……說實話,他迴來打破了她往日平靜的日子,反倒不習慣了。


    “不說話?”陳老太太虎著臉望著女兒,冷哼道,“不說話就是過得不好,就是你後悔了。”


    “娘……”陳氏性子軟,被自己母親說了幾句就哭出了聲音來,用帕子擦著眼淚哽咽說,“如今後悔如何?不後悔又如何?棗兒都已經這麽大了。女兒沒有什麽心願,隻希望棗兒往後能嫁個疼她愛她的好夫君才是。”她吸了下鼻子,伸手摸女兒紅潤潤的嫩臉,“娘,您還記得夏家嗎?就是當初跟咱們一個村子的,夏家大哥如今在翰林做事,那夏盛廷年初的時候也高中,如今跟咱們府大爺一樣,也供事翰林。”


    謝繁華見母親又提夏盛廷,便在外祖母懷裏扭著身子,岔開話題道:“外婆,依棗兒看,這樣的事情能有一次便就能有第二次。娘性子弱,但有的時候又很倔強,她跟爹根本就不合。可依棗兒看來,如今爹爹並不棘手了,所以他不想放手。且不說娘在侯府過得開不開心,可往後要是再遇著什麽事情的話,侯府裏肯定還是會舍了娘以求取更大的利益。”


    其實何止是侯府?那夏家不也是一樣麽。夏盛廷明明就有個相好的,卻還招惹自己,既圖了自己嫁妝身份、謀得了侯府庇蔭,而自己死後,他還能續弦那青梅竹馬,多好的事情!


    陳老太太卻不知道外孫女心中所想,謝繁華不可能會將自己重生一世這麽荒唐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有些事情,她隻希望爛死在自己心裏。


    “阿皎,你別將話題往棗兒身上岔,娘在說你。”陳老太太嚴肅地望著女兒,張開口剛想說什麽,見外孫女在場有所不便,便打算將外孫女支開,“棗兒,外婆餓了,你去拿點吃的進來,還記得外婆最喜歡吃的是什麽嗎?”


    謝繁華心裏明白,外婆怕是要勸母親跟父親和離了,怕當著自己麵不合適這才將自己支走的,便應道:“棗兒自然知道,棗兒這就去。”說著便跳下炕,往外麵跑去。


    候在外間的丫鬟婆子見小姐自己往雪中跑去了,便追著道:“小姐,您去哪兒,您別淋著雪,等等奴,奴給您拿把傘去。”


    金貴拿著紙傘追著謝繁華出去了,一個婆子左右瞧了瞧,見今兒趙桂氏沒在,便想端著茶水進裏屋去,卻在門口聽見了一些她不該聽見的話。


    隻聽陳老太太道:“你別忘了,嗣青為了你,可是到如今還單著呢。昨兒母親探了他的話,他的意思還跟十五年前一樣,此生都是非你不娶。母親一直看好的人都是嗣青,你且好好想想。”


    陳氏為難道:“娘,您怎麽不勸著他娶一位賢妻,怎麽也任由他單身至今。”


    “你還怪我?”說到這個老太太就生氣,“當初說好了,你等他到二十歲,可在你二十歲那年他迴來了,你卻死活要嫁給別人。”


    想著往事種種,陳氏不免也暗暗比較起來,越想越覺得,或許當初嫁進侯府就是個錯誤。


    “娘,您說的女兒記住了。”她低著頭,身上還疼得很,想到剛剛他壓在自己身上拚命索取的樣子,陳氏便覺得委屈,可是這樣的委屈又不好跟娘說,隻能忍著不哭,點頭道,“娘,女兒……女兒想您。”


    “傻瓜。”陳老太太伸手將女兒摟緊了,拍著她的手說,“誰還不會犯點錯?你也別懼怕這謝三郎的勢力,阿青這些年也是有些威望的,你隻要想清楚了,其它事情就都交給阿青去做便可。”


    低頭瞧女兒,卻見她手上有深深的淤青,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這樣的傷痕是怎麽來的,可若隻是夫妻間簡單的房中之樂的話,她那女婿又怎會將女兒傷成這般?


    想必是謝三郎見著阿青了,他見阿青如今風采並不輸給他,所以他將怒氣全數撒在了女兒這裏。


    這樣不知道心疼妻子的男人,要他來何用?


    陳老太太怕女兒尷尬,隻當做沒瞧見,母女倆又說了些體己的話,老太太便打算迴家了。


    撩開門簾,卻見門外一個婆子正豎著耳朵偷聽,老太太心裏沉了一沉。


    那婆子見陳家老太太望著自己,嚇得腿有些軟,隻捧著茶水說:“奴……奴來給……給太太送茶水的。”


    陳氏見這婆子麵生得很,冷著臉道:“是誰允許你站在門外的?桂媽媽呢?”


    那婆子道:“太太許是忘了,桂媽媽昨兒晚上跟太太您請了一天假,今兒迴家去了,聽說是有媒婆給她兒子說了個媳婦,她迴家看媳婦去了。”


    陳氏這才想得起來,便揮手道:“你下去吧。”又說,“娘,您再坐坐吧,陪女兒說說話。”


    陳老太太意有所指道:“再說話?再說貼心體己的話,怕是就叫那些個狗奴才都給聽去了。”說著老太太便一腳踹在那偷聽婆子腿上,將婆子踹得跪在了地上,茶水灑了一地,還不解氣,伸手便甩了那婆子幾個耳光。


    那婆子原是賀氏身邊的人,前些日子被賀氏趁亂安插在了陳氏身邊,平日裏有趙桂氏在陳氏跟前貼身伺候著,這婆子根本使不上力。今兒好不易尋得機會能聽點牆角了,卻被現場抓個正著。


    “你做什麽打我?”婆子姓田,捂著被打得像饅頭一樣紅腫的臉,死鴨子嘴硬道,“奴隻是端茶給您老人家喝,如今卻還白挨了頓打,哎呦,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真是好生不講理。”


    要說這姓田的婆子也還真有幾分撒潑耍賴的資本,她男人原是老侯爺跟前的小廝,男人在的時候頗得老侯爺重視,她靠著自己男人還能在府裏謀個像樣的差事。如今男人死了,她又慣是個好吃懶做的,根本沒有主子願意要她,好不易前些日子得了個差事,卻是這樣一個奸細的差事。


    賀氏將她安插在陳氏跟前,不需要她做什麽,隻要她每日將陳氏的一切行為都完完整整告訴賀氏即可。


    如今才將抓到一點猛料,不但被抓個正著,還被人給打了。


    她還以為如今是自己男人活著的時候呢,因此見打自己的是農女出身的三太太母親,就開始撒潑打滾起來,扯著嗓子哭:“殺人啦!三太太要殺人啦!快來人救命啊!”


    覺得就在屋子裏喊不行,得出去,於是就撒開腿往外跑去,躺在院子中繼續撒潑打滾鬼哭狼嚎。


    端著湯羹進來的謝繁華見狀,隻愣了一會兒,便猜到了剛剛發生了什麽,她瞧清楚了這個婆子的麵容,見是上輩子陷害母親的田婆,氣得一碗滾燙的湯羹便往這婆子臉上潑去。


    聞聲趕來看熱鬧的謝素華姐弟見謝繁華竟然打了田婆,開心得手舞足蹈,張口已是高聲喊了起來:“啊!啊!三姐,你竟然想要殺人……你……然後兩眼一閉,就暈了過去。”


    謝繁華心中暗哼,並不把謝素華的戲碼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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