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塔是個失控者,而根據他閱讀的文件以及抽出時間來閱讀的典籍文件,眷顧者一旦徹底失控就意味著其本人的死亡,這讓維塔感覺稍微有點違和。


    畢竟,典籍中的定義是“本人”的死亡,肉體會留下成為一具行屍走肉般的怪物。而以維塔現在身體上出現的異變,以及給他處理混亂思維的艾比的嫌棄程度來看,自己無疑是已經屬於徹底失控的那種了。


    也因此,維塔得以體驗了一迴“本人死亡”究竟是什麽感覺。


    在此之前,他將艾比用來代替腳的臍帶捅到蒂塔身上,一瞬間進入了艾比的夢中,看見了這名一直苦苦維持著自己性命的小姑娘,囑咐她記得翻一翻蒂塔的記憶,然後就……


    就忽然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是一種徹底的虛無,一種連自己都無法意識到的不複存在,是自己一切記憶與意識的終點。如果不是恍如隔世的下一瞬間維塔猛然迴過神來,他都不會意識到剛剛自己已經因為艾比停止處理他的思緒而“死”掉了一瞬間。


    瞳孔忽然收縮,感受著自己臉頰貼著溫潤的地麵,心髒在一瞬間加速抽動,讓維塔胸腔中被一種驚惶擠滿的同時,又將他渾身因為剛剛經曆死亡而似乎變得有些冰冷的血液壓進自己的四肢。


    冷冷的血液衝進肌肉,讓維塔猛地雙手用力,撐起自己的身體。抬頭,卻差點迎麵撞上了個雖然同樣迷茫,卻如同寶石般美麗的眼睛。


    蒂塔的眼睛。


    精靈的唿吸幾乎鋪在他臉上,維塔咬牙,心神千迴百轉,他一邊在想精靈此時是敵是友,一邊在捉摸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應該如何才能最快的放倒她看似柔弱無骨的身影。


    精靈和維塔想到一邊去了,她的大腦仍舊混亂,卻下意識的微啟朱唇,繼續做她倒下前沒有做完的事:挑動自己的舌尖來拉出藏在自己喉中的鮮血武器。


    但他們倆都沒有成功。維塔隻是思考到一半,忽然感覺太陽穴處開始“突突突”的跳,陣陣劇痛無可抵擋的襲來。而精靈也是一愣,她靈巧的舌尖沒有挑到本該綁在臼齒上連接著喉中鮮血武器的細繩。


    難道是不小心掉到肚子裏去啦?精靈這麽想,卻在下一瞬和維塔一起聽見了一道冷冷的聲音:


    “二位,麻煩消停一下。”是艾比,代替她雙腿的九條臍帶盤成一團,讓她席地而坐。她有紅色傷痕的臉上,視線似乎剛剛從一本厚厚的書中抬起。


    麵無表情的艾比現實拿起了身前一個紅色的十字架形狀的物件,衝著蒂塔揮了揮,讓精靈臉色發白的摸了摸她自己的喉嚨。這件鮮血武器是她最隱秘的殺手鐧之一,艾比輕描淡寫的展示已經說明這是再明確不過的示威。


    “至於你,維塔先生。”艾比又看向維塔,讓維塔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錯覺嗎?艾比看向自己時明顯的皺了一下她小小的眉頭,嘴唇略微有些有些下彎,麵無表情之下竟然藏著似乎像悶燒火山般的情緒。


    ……她是在生氣?是自己把艾比壓榨的太狠了的原因?


    “維塔先生,”與火山般的情緒完全相反的冰冷聲音從艾比嘴裏飄出:“開動你聰明的腦袋前,麻煩稍微替我著想一下。”


    維塔點頭。確實,他們倆現在的狀態都很糟糕,答應找來輔助她思考的便攜式差分機也遲遲沒有兌現,適時減輕她的負擔也是應該的。


    所以她到底為什麽在生氣?


    而維塔還在疑惑時,蒂塔已經通過這隻言片語理清了現在的狀況:剛剛捅到她肚皮上的臍帶已經將自己的記憶以及殺手鐧給完全暴露了出去,自己偷襲成功的概率也微乎其微。但相對的,艾比其實已經不堪處理維塔思緒的重負,他們在短時間內同樣沒有再同自己動手的能力。


    心裏有了底,蒂塔微微唿了一口氣。她的臉皮雖然晶瑩剔透,但其實比城牆還要厚。所以,精靈倏的爬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又向半跪在地上的維塔伸出了手:“所以,我親愛的搭檔。剛剛你讓艾比小姐讀我的心做什麽?明明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能直接告訴你呢。”


    維塔看著這隻伸到自己麵前的如玉的柔荑,感覺心裏就像有一個黑洞,把對這隻手所有的感想給完全吞噬殆盡。照理來說不應該這樣的,自己曾一根根的將這隻手上所有的指頭折斷,在當時還在感歎毀滅這種美麗是多麽開心的一件事……


    維塔沒注意到,一直在處理他思緒的艾比眼神一下子變得微妙而深邃。她同樣看了一眼這隻潔白的手,腦子裏滿是迴蕩著那些關於這隻手的糟糕至極的迴憶。


    於是她煩躁的將蒂塔伸過來的手揮開,聲音不自覺的抬高了一點點:“蒂塔女士,可疑的地方有隔壁窗台上的花瓶,客廳的地毯,書房櫃子上左數第三排倒數第二本書。請你過去看一下。”


    蒂塔一愣,忽然失笑:“這些就是機械的機關無法覆蓋到的地方嗎?還是你的推論?我覺得讓我一個單獨去可是有點危險。”


    “你是襲德他媽,能有多危險?”艾比搖晃起她手上的,從蒂塔喉嚨裏摸出來的紅色十字架,繼續示威:“麻煩快一點,我們趕時間。”


    蒂塔的笑容忽然僵住,她看看那血色的十字架,又瞥了一眼尚且半跪在地上,手卻已經摸向槍套的維塔。心裏雖然不相信艾比會將真正的地點說出來,讓自己一個人去找,但又有什麽辦法呢?形式比人強,而且艾比說出來的地點都不在這個房間,可能是艾比想單獨和維塔說幾句話?


    想到這裏,蒂塔聳肩,轉身,直接推開房門,出去,卻迴頭用門板半遮住自己的臉,微笑:“這是我曾經的臥室,就先留給你們,我就去看看艾比小姐說的地方咯?”


    說完,也不管屋內的兩人有什麽反應,便徑直的離開了。


    而維塔也轉過頭,他確實感覺到艾比有事找他。通過凝視,無聲的詢問。卻隻聽見艾比冷聲,微仰起她的小臉:“別看我!”


    “從剛剛開始你的心情似乎就不太好,”維塔依然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你在看什麽書?帝國法律?我認為我們現在不用去遵守它也沒什麽關……”


    “不行!”艾比嘭的一聲把婚姻法那一頁關上,似乎有些氣急敗壞:“必須得遵守!”


    “那好吧,”維塔聳肩:“但你從艾比的記憶裏出來的時候就一直悶悶不樂,是我們的處境有什麽問題嗎?”


    “也不是這個問題!”


    維塔歪頭,他看見艾比原本盤在地上的臍帶已經悄然抬起,就像兇猛的毒蛇發起進攻的前兆。現在的艾比或許很難交流,選擇用眼神繼續詢問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而艾比已經完全爬起,九條臍帶接觸地麵的部分不安的蠕動,讓滿臉冷峻的她左右搖晃,顯示著她內心的慌張與動搖。


    維塔還在等。


    終於,仿佛打定了主意,她直直站定。臍帶上的所有眼珠子“唰”的一齊看向維塔,而艾比自己卻悄然別過視線。


    然後,艾比抬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有奇妙深淵旋轉的眼睛卻還是透過指縫看著維塔,冰冷的聲音已經遍布裂痕:“簡,簡而言之……”


    “我對你發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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