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暴?來的這麽巧?


    桌上幾人的目光一同轉向正捧著臉,正聚精會神打算聽故事的安格拉,將從未放下的警惕又隱隱拔高。


    畢竟,就算安格拉再可愛,也無法抵消掉她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在這沙漠之中開設驛站,還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同時,又一塵不染的可疑。


    隻不過之前因為能夠探測敵意的維塔並沒有給他們示警,說明至少截止至剛剛,安格拉是友善的。既然友善,他們一行也沒興趣對這個驛站刨根問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這個告誡一直銘記在眾人的心底。


    但現在,安格拉開始主動接觸他們了,而門外又忽然刮起了原因不明的沙暴,更要命的是,維塔和瑪麗蓮這兩個小隊中的頂尖戰力還在廁所裏一直耽擱。


    所以,直接動手顯然是不明智的。


    約瑟夫默默的移動視線,悄然看向了桌上的筆記本。手中指縫開始輕快的把玩起一枚硬幣,並前屈身體,做好了將任意目標交換至懷中的準備,並盡力保證不讓筆記本可能的“驚醒”造成過大的衝擊。


    騎士的交換本身就是一種邪神賦予的眷顧,作用在筆記本之上時本身就會有極大的風險。


    剛離開丘陵地帶的拍賣會時,他們因為還沒摸清這沒有帝皇手指封印的筆記本的特性而手忙腳亂了好一陣,甚至每次異常出現,都需要約瑟夫把他們一起交換走,待到異常平息後,再迴來小心翼翼的取走這陰晴無常的筆記本。


    不過還好,一路上除了沃芙又丟了幾次手腳外並沒有什麽損失,而摸清了筆記本那像是個難哄的孩子的脾氣後,隻要小心應對,就還有騰挪的空間。


    筆記本的脾氣就是喜歡安靜,所以不能在它旁邊動刀動槍;它還很討厭他人的注視,尤其是那些來自天外的邪神們的注視,不要把任何樣式的眷顧直接作用在筆記本身上才是明智的選擇。


    這也是為什麽維塔不直接把筆記本儲存進黑暗中保管的原因。它隻要嗅到黑暗那不詳的氣息,就會直接用扭曲的詭異和異象淹沒周圍,根本不給維塔把它好好放進黑暗的機會。


    至於用摔碎小門,讓湧出的黑暗直接淹沒筆記本,可能會直接把這本子給毀了,同樣不能使用。


    這時,奧羅拉已經看清了約瑟夫的舉動,開始不動聲色的觀察起安格拉,心中盤算起應該怎麽把這個故事繼續下去。


    該死,修女心中暗罵,自己實在不擅長講故事。約瑟夫騰不出手幫自己,艾比也不能指望。


    而沃芙倒是想幫奧羅拉繼續,但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還是個烏鴉嘴,說不定會讓局勢更加糟糕。所以沃芙的躍躍欲試被奧羅拉給狠狠的瞪了迴去。


    很快,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幾十秒。


    但安格拉似乎沒有對奧羅拉沒有繼續講故事而感到不滿,反而迎著奧羅拉投向她的目光彎起了眼角:“大姐姐,你的頭發真好看。”


    “誒?”奧羅拉眨眼,反射性的摸了摸自己垂在肩上的馬尾。在沙漠之中穿梭時,奧羅拉把自己的一頭金發裹得嚴嚴實實,還戴上了亡命徒們的牛皮氈帽,頭發也隻露出了紮起的一截末尾,還由於長時間沒有仔細清洗而蒙滿灰塵,和漂亮實在是搭不上邊。


    但,還沒等到奧羅拉想出應該如何迴答,安格拉的視線又轉向了約瑟夫:“你的臉也很好看。”


    好看?約瑟夫不動聲色,他的臉上全是被維塔用定向地雷炸出的細密疤痕,平時不化妝根本沒法看。


    是安格拉眼神不好?還是說……這是她發動自己眷顧的某種條件?


    約瑟夫迴以沉默,奧羅拉也是如此。而想要繼續試探安格拉的話語是否是帶有敵意的攻擊的話,就需要一個主動出頭的靶子,一個迫害的對象:


    沃芙。


    奧羅拉收迴了阻止沃芙嘴欠的目光,垂下了腦袋。


    下一秒,對安格拉一直抱有極大好奇的沃芙便像是脫韁的哈士奇,開始興奮。她“啪”的站了起來,雙手撐桌,身體前傾:“我呢我呢!小妹妹,你覺得我怎麽樣?好看不好看!”


    “唔……”安格拉上下端詳一番,忽然皺起眉頭:“我該叫你什麽?妹妹?姐姐?阿姨?小動物?還是……奶奶?”


    “當然是姐姐。”


    “可是你身上有各個年齡段的氣味,還有各種牲畜的……”安格拉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就像……一個用大堆屍體亂七八糟縫起來的破玩具。”


    皺著的眉頭很快成為了嫌惡,安格拉輕輕的捂住嘴,往後退了好幾米。


    沃芙一下子好像很受打擊,她低頭垂淚了一陣,卻又起了壞心眼;


    然後,她趁奧羅拉沒注意,一把將艾比給拽了過去!


    “安格拉,你再看看這位妹妹,”沃芙頂著艾比眼鏡下的意味難明的目光,用自己的臉頰和人造人小姑娘的臉擠在一起:“你覺得她好看嗎?”


    嘿,沃芙心中想道:既然她在安格拉眼裏是一堆屍體縫成的破玩具,那艾比這個專門由屍體而生的人造人,豈不更是個移動的亂葬崗了?


    “唔?”安格拉這次猶豫了許久:“這位妹妹和你有些像……但……她更有活力和生機,也更加的複雜……”


    思考了許久,安格拉才“恩姆”的點了點頭:“很難評價!不過,我覺得不是很好看!”


    沒有家長在聽到外人說自家孩子不好看後還能保持愉悅的,安格拉的“不是很好看”在奧羅拉耳朵裏蕩了幾圈,鑽進她的腦海時,不知怎的就變成了嘲笑艾比臉上,那藏在眼鏡下疤痕的刺耳話語。


    由於熔爐爆炸留在艾比臉上的痕跡仍然倔強的留在那裏,一點也沒有消退的跡象。


    奧羅拉周圍的空氣開始轉冷,沃芙小心的“哎呀”一聲,悄悄縮到艾比身後,又縮迴椅子上麵。


    “嘿,”修女盯著安格拉的眼睛,冷笑:“你對我們評價來,評價去,你還沒說你自己呢,需要我幫你找個鏡子,自己去照一照嗎?”


    “我?”安格拉眼睛睜大,下意識的摸了摸她自己的臉:“我還從來沒想過這些……”


    奧羅拉眯眼,忽然看見安格拉的手在桌上輕輕拂動了幾下,虛抓。


    就在原本空無一物的桌上抓出了一麵鏡子。


    修女和騎士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甚至沒有看清那麵鏡子是怎麽出現的。


    他們倆還在麵麵相覷,而安格拉已經對著這麵銀鏡端詳了片刻。


    然後,她忽然的綻出笑顏,“咯咯”輕笑,笑的很大聲。


    安格拉對著四人,輕輕轉動鏡麵,讓他們能與她一同看見鏡子裏屬於她的倒影。


    她還在笑,笑聲中竟然隱隱有某種莫大的愉悅與自豪,白嫩的手指也指向了鏡子之上:“真是,一團最為汙髒的泥巴、深淵之中的泥垢、散發著惡臭的屑粒、扭曲而無形的渣滓、豬玀染糞的嘴、腐臭油窟的魔井……”


    汙言穢語在安格拉口中愈吐愈快,甚至她的臉上都染上了一股興奮的潮紅;


    可是,這股興奮忽然被另一個人從沙暴中猛然撞開驛站門的聲音打斷了。


    安格拉對那人怒目而視,約瑟夫和奧羅拉也一齊轉頭,看向那個不速之客。


    那人圍著厚厚的圍巾,每唿吸一次,都會將圍巾上的黃沙吹起。護目鏡也因為滿是塵土,讓人根本看不清那人究竟張什麽樣子,隻是,他胸口處有一枚金色的徽章,哪怕是塵土也沒辦法掩蓋它的光芒。


    那人終於把護目鏡拉起,藍色的額眼睛像是寶石:“嗨,諸位,這裏就是門扉驛站嗎?有人吵架?剛剛在沙塵暴裏都聽見有人在罵人……”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這人又把護目鏡拉下,將頭伸進風沙裏唿喚了幾句,才又重新進入驛站,挺直腰杆:“抱歉,忘記自我介紹了。我的名字是道格拉斯,來自帝都的艾格曼家。”


    “當然,你們叫我道格就好。”


    “艾格曼?”約瑟夫皺眉,小聲低語。


    “這個艾格曼家裏有你的熟人?”沃芙小聲湊近。


    “嘿,我認識艾格曼家的人,他們可不認識我,”約瑟夫將筆記本放在自己的腿上:“艾格曼家可是來自帝都的侯爵世家,和維塔的本家——卓爾凡家是世代姻親。”


    “侯爵?”安格拉杵腮,被道格拉斯打斷的不快已經消失了:“侯爵?你們為什麽這麽驚訝?”


    約瑟夫側目:“因為我沒想到會在這見到身份如此高貴的人。”


    “侯爵很高貴?”安格拉的眼睛滿是不解。


    “是的,”騎士沉吟片刻:“比大多數人要高貴。”


    安格拉的疑惑更深:“可是,我爸爸媽媽不是這樣說的。”


    “你爸爸媽媽說了什麽?”


    “爸爸媽媽說,除了他們倆還有我的哥哥姐姐外,就沒人比我高貴了。”安格拉嘟嘴:“爸爸媽媽叫我‘公主’。”


    “哈哈,”約瑟夫搖頭:“這有些複雜,而且不應該用‘高貴’來形容,你爸爸媽媽叫什麽名字?”


    “我不知道……”安格拉低下腦袋:“我隻知道其他人是怎麽稱唿我爸爸的。”


    “怎麽稱唿?”


    “別人叫我爸爸,那個……好像是……”安格拉皺眉思考,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對了!我想起來了!”


    “他們叫我爸爸‘地滑’!”


    約瑟夫還是笑著:“地滑?應該不是,你爸爸應該叫蒂姆,提壺,或者是……”


    笑容凝固在約瑟夫臉上,一個詞語順著他的嘴溜出:


    “或者是……“


    “帝皇?”


    “對!”安格拉展顏:“就是這個發音!”


    “我的爸爸叫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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