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穀縣城北郊,陰暗的小瓦房,有兩間屋子,兩屋中間隔著一道髒兮兮的白簾布。


    外屋有兩個人,都是大個子,一個高瘦,一個魁梧。


    簾幕後麵不知道有沒有人。


    “那兩個小子帶著一個女人到處亂跑,他們好像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有人要殺他們。”高瘦男人的鷹鉤鼻特別顯眼。


    他三十多歲,臉比較小,個子卻挺高,看起來有些瘦,但從他手腕上暴突的血管來看,卻是一個橫練功夫的家夥。他的力氣一定不小。黝黑的臉上,一雙圓眼,陰狠、毒辣、幽怨、深邃,不容商量。不經意間看到了他的小腿,更加暴突的血管裏奔湧著絕學輕功真氣。這人竟然還是一個絕世輕功高手。


    “是,他們不知道。”一個中年魁梧男子,輕輕地附和道。他是直隸省南部綠林道上的人。


    直隸也被叫做河北,河北地界有一夥綠林人,是一大批刀客,其中不乏有幾十名好手。當然,綠林道裏,有二層功力的人都被稱作是好手,因為他們欺負不會武功的老百姓,可以做到以一敵十。


    一個人打十個,能不是好手嗎。


    但是,當他們麵對同樣會武功之人的時候,就沒那麽厲害了,比如那一高一矮兩個黑衣人。他們擒住了三腳貓功夫的朱紅花,還沒等享受一番,又發現了唐小鳳。他們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結果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被著了魔的朱紅花幹掉了。


    真是有些得不償失。


    鷹鉤鼻子男人走近了,盯著魁梧中年人的眼睛,道:“既然他們不知道,那麽,我們有沒有必要告訴他們呢?”


    中年男人抬起頭,看了鷹鉤鼻一眼,又低下頭,道:“我想沒那個必要吧。”


    “既然如此,你的兩個手下,為什麽要跟他廢話?”鷹鉤鼻男人把手搭在了中年男人的肩膀上,他的手好像鷹爪一樣堅硬,感覺他稍一用力,就能把中年人的肩膀捏碎。


    中年人顯得有些不自在,道:“或許,他們兩個有別的什麽想法。”


    “七殺劍。對嗎?”鷹鉤鼻笑了,拍了拍中年男人,示意他不要緊張,“我讓你們追殺的人,就一定跟七殺劍有關係。他們是這樣想的,對嗎?結果呢,什麽也沒得到。哦不,他們得到了去西天的路,然後攜手共赴黃泉了。”


    “好了,你到底想不想告訴我,你到底要殺誰?”中年男人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道:“你隻說其中一個必須死,可你又不肯說是哪一個。害得我們三個都要殺,結果你卻隻給一條命的錢!”


    “怎麽,給我賣命,讓你受委屈了嗎?”


    “我倒是不委屈,可你也要考慮考慮我,我總不能對手下弟兄說,我讓一個男人給治住了,現在我必須給他賣命!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覺得我這個老大還能當嗎?”


    “你可以這樣跟大家說,死的兄弟,他們的家屬都會得到一筆錢。”


    “他們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中年漢子氣急敗壞,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說:“如果你還不給錢,那你就幹脆殺了我算了,我指揮不動他們了。”


    鷹鉤鼻笑了,轉過身,打開一道櫃門,在幾個袋子中間挑選最輕的那個,然後丟到中年人的麵前,道:“這些錢夠嗎?”


    中年人連忙打開袋子,看了看,立刻笑了。


    “夠了,夠了!”


    他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哎,既然你有錢,你就早拿出來嘛,如果早點見到錢,這事兒或許早就完事了。何必拖延到今天。”


    “可是,早些時候我沒錢。”鷹鉤鼻不笑了。


    中年男人也不笑了,坐了下來,或許因為剛才的放肆而感到後悔,現在中年男人又變得老實許多,甚至還有些愧疚寫在臉上。


    鷹鉤鼻拽出一個煙鬥,絮了些煙,不疾不徐地道:“七殺劍,二十四暗金法寶之一,就憑你們也想得到?嗬嗬,別說你們真的擁有,即便是外麵傳聞說你們有,你們都死定了。就好像那兩夥押運屠龍刀的人,他們經曆過的艱險,你們能挺得過去嗎?別說那些綠林道的幫派,就是柯三光一個人,你們也對付不了。”


    “那是當然,柯三俠是什麽檔次的人,我們豈能與他相提並論。”


    “柯三俠?”


    “他不是您的拜把子兄弟麽,您是大俠,他當然就是三俠了。”


    “哈哈哈哈哈,大俠,狗屁!”鷹鉤鼻突然翻臉,憤憤罵道:“快滾,快點給我辦事去!”


    “是是是!”中年男人嚇得一機靈,抬腿就走,走到門檻才想起來錢袋子沒拿,又怯懦地走迴來,抖抖索索地拎起錢袋子,點頭哈腰地轉過身,跑了。


    鷹鉤鼻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千裏刨墳”胡友三。


    他為什麽要殺唐小鳳、宋進、朱紅花其中一人,他並沒說,那中年魁梧漢子當然也不知道。魁梧漢子是河北地區小有名氣的綠林頭目,外號張大胡子,本名叫什麽,竟然無人知曉。


    張大胡子走了以後,裏屋簾子突然動了一下,出來兩個人,一個是“黑蝙蝠”柯三光,一個是“雷火道”苟江山。


    柯三光一笑道:“大哥辦事向來光明磊落,這次為何不親自去辦?甚至連殺人,都不說清楚要殺誰?”


    “這個人我得罪不起。可一旦我有機會,就一定要懲罰他一下。”


    “是那位王爺?”柯三光猜測道。


    胡友三點頭道:“是的。”


    柯三光苦笑道:“我很奇怪,他的女兒突然跑了出來,他為什麽不派人跟隨?”


    胡友三冷笑道:“因為他們高估了唐小鳳,也高估了宋進。他還以為這兩個人能保護他的女兒,而且他也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下手。或許他已經忘了自己十六年前犯下的罪孽。”


    柯三光不再問了。


    事實上胡友三並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這個世界上,能與胡友三說上這麽多話的人,除了柯三光,就是那連死人也不放過的“挫骨揚灰”楊吃骨了。


    胡友三、楊吃骨,柯三光,是三個拜把子兄弟,現在能與他們三個走到一起的,也就是這位小眼睛道人苟江山。


    胡友三通過苟江山的麵相,就覺得這人可惡,不喜歡,已經接觸兩天了,也沒主動說過話。


    苟江山也察覺到自己不受待見,於是自己跑到屋外,閑著沒事練劍。


    “大哥,你好像不喜歡苟江山。”柯三光給胡友三倒茶。


    “麵相可憎。”胡友三接過茶杯。


    “可他舍命救過我。”柯三光放下茶壺。


    “那他就是你的兄弟了。”胡友三啜了一口茶。


    “是的,我是這樣認為的。”柯三光點頭,站起身道:“即便他有別的想法,甚至是想利用我,可僅憑他救過我這一次,我就可以把他當兄弟。”


    “嗯,你的為人我了解。”胡友三讚許的目光看著三弟。


    “說吧,你想幹掉哪個?”柯三光問。


    胡友三突然變得猶豫起來,過了半晌才道:“我不能讓你來蹚這趟渾水。你出麵,雖然能保護我不暴露,可是你就徹底完了。六扇門不會放過你。另外,我覺得張大胡子應該有能力幹掉她。咱們又何必冒險呢。”


    “大哥,你以前從來不這樣考慮問題。”


    “那是以前。以前大哥我沒兄弟,所以我從來不用考慮別人。”


    “既然大哥把我當兄弟,就直接說來,我替你去辦。”


    “不可能。”胡友三有些生氣了,站起身:“這些錢我已經沒用了,剛才送出去的那一袋裏裝著一百兩銀子,過一陣我會還給你。”


    “大哥,如此見外?”


    “不,我跟我的兄弟從來不見外,我兄弟的東西,除了媳婦以外,都是我的。你爹是我爹,你娘是我娘,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要花的時候,不跟你打一聲招唿,伸手就拿。但是,這錢要還。越是兄弟,就越要還,否則我就不是胡友三。”說完,胡友三拎著刀就要走。


    “大哥你要去哪?”柯三光追到門口。


    胡友三站住腳:“我不會告訴你的,你也不要問了。既然這次你弄到這麽多錢,我看你還是退出江湖吧。你不適合江湖。”


    “大哥,你這是嫌棄兄弟了?”


    “嗬嗬,如若我嫌棄一個人,他早就死了。”


    胡友三外號“千裏刨墳”,這可不是形容,而是真的。他要幹掉一個人,就一定要幹掉,死了也不行。


    關於這一點,隻有他的拜把子二弟楊吃骨能做到。


    很顯然,柯三光做不到。


    柯三光還不夠狠。


    ——


    “打他!打他!”


    終於輪到丁組選手登場比賽了,第一場就是唐小米對陣歐陽劍。


    歐陽劍好歹也是泰山派掌門歐陽老夏的私生子,深得生父真傳,豈能是泛泛之輩。他能與“雷火道”苟江山基本打個平手,可見此人內力和外功都已經小有所成,號稱內外雙修青年才俊。


    唐小米隻能發揮出一半的功力,雖然她是四大宗師洪十七的關門弟子,可要想用一半功力戰勝歐陽劍,也是很難的。


    本來唐小米壓根就沒想跟歐陽劍分個高低,因為她想著打敗丁組另外兩名對手,然後以小組第二輕鬆晉級。


    可是,這歐陽劍好像是吃錯藥了似的,一上來就是殺招,終於把唐女俠給激怒了。


    小米姑娘是好脾氣的嗎?


    鬧著玩呢?


    “潛龍勿!”


    “用”字哪去了?


    不用發出來,否則龍就飛出去了,那可就露餡了。


    《降龍十八掌》真可謂字字珠璣,一個字代表一層功力,每一招最後一個字,都是威力最強大的。可是現在,唐小米不能用。


    本來洪十七就隻教唐小米三招,“飛龍在天”進攻力最強,“亢龍有悔”防禦力最強,“潛龍勿用”最中庸,也最靈活,也最具有欺騙性,因為你不知道她到底用的是哪個門派的招數。


    一忽兒變成大洪拳,咣當一拳打過來,一忽兒變成八卦掌,噗嗤一巴掌甩過來,又或者換成指法或者爪法,再來個二龍戲珠,怎麽用都行。


    打了三十多個迴合,內外兼修青年才俊歐陽劍也沒搞明白唐小米到底是什麽來路。


    你是街頭打把勢賣藝的嗎?


    武功怎麽這麽雜?


    歐陽劍突然嗅到一股女人身上的香味,味道有些似曾相識,他猛然想起一個人來。


    打鬥中,近距離觀察,他突然虛晃一招。


    唐小米識破虛招,不躲,反而一拳打來。


    歐陽劍錯步閃身來到唐小米身側,低聲道:“你是唐小米對不對?”


    “哎呀我去,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小米並不收招,一個勾拳,直擊歐陽下巴。


    歐陽躲過,一把抓住唐小米手腕,道:“早先我被尤蘭氣糊塗了,把你給忘了。洪十七的弟子,不是不參加比武嗎?”


    “我是化妝,我為了獎金而來!”


    “不為了名額而來?”


    “不稀罕。”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這一場我們打成平手算了,都不丟麵子。”


    “我看也成。”


    歐陽劍一放鬆,結果被唐小米一腳踹台下去了。


    就這麽卑鄙,就這麽無情,就這麽不留情麵,你能把我怎麽地!


    歐陽劍自知不是唐小米對手,心想著,反正唐小米也不是為名額而來,那麽到了決賽,總應該讓著我才是。既然以後能找迴麵子,現在也隻能忍著了。


    在地上滾了一圈的歐陽少門主氣得臉紅脖子粗,連座位都不迴了,藏到角落裏反思。


    上午比武結束,小組賽還沒打完,下午才會繼續。


    歐陽劍打敗另外兩名選手,已經確保晉級,才來找唐小米理論:“唐師妹,你可太不講究了,說好的打成平手,你為何把我踢下台去?”


    “我以為你能扛得住!”唐小米還挺有理。


    “算了,我不跟你爭辯。”歐陽劍憤憤道:“我隻問你,到了淘汰賽又如何?”


    小米道:“放心吧,我不跟你爭名額。”


    “那好,隻要你肯讓出名額,到時候我把冠軍的獎金十兩銀子也給你。”


    “真的?”


    “那是當然。咱們泰山派弟子說話算話!”


    “切,有什麽了不起。”


    ——


    見唐小米連續三勝,連泰山派歐陽劍都被“他”踢下台去,可把被冒名頂替的丁夏春樂壞了。屁顛屁顛跑了來,邀請小米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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