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能看到德州城的南城門,過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倒是不像城裏的那些人看起來更悠閑了。


    一個雜貨郎背著雜貨箱從人群中擠過來,一個小女孩嚷著讓父親給她買撥浪鼓,父親疼愛女兒,可他好像沒錢,咬了咬牙哄著女兒走開了。


    唐小魚趴在筐邊兒,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盯著撥浪鼓,突然伸出小手,指著賣貨郎,對唐小米嚷嚷:


    “姐姐,我要那個小鼓。”


    唐小米其實也才十六歲,還是個大孩子呢,她也想買個撥浪鼓,尋找一下童年的迴憶。小時候家裏太窮,三哥就好像剛才那個沒錢的父親一樣,兩個妹妹喜歡什麽他也買不起,可那時候妹妹們很不懂事,什麽都想買,如果三哥不給買,妹妹們還慪氣。還記得她們兩個同時擁有一個撥浪鼓,結果最後因為爭搶,鼓皮破了,還少了一個鼓槌。可即便是這樣,那個小破鼓還是陪伴了她們整個童年。


    現在長大了,才慢慢能體會到三哥的苦,三哥已經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現在還沒個媳婦兒,當妹妹的都替三哥著急。沒事的時候小米也在想,如果三哥不拉扯兩個妹妹的話,或許早就娶上媳婦了。


    三哥長得濃眉大眼,體格高大,性格憨厚,其實隔壁吳老二的閨女就挺喜歡三哥的,可是吳老二媳婦覺得武鬆太窮,說什麽也不肯答應,還把女兒臭罵一頓,說女兒是個窮鬼的命。


    “你喜歡紅色還是綠色的?”唐小米向雜貨郎招了招手。


    其實雜貨郎的眼睛一隻盯著附近的小孩呢,見唐小米向他招手,屁顛屁顛就跑了過來,一邊跑,嘴裏還熟稔念一套雜貨經,顯得很老道。


    “都行!”


    小狗妖唐小魚越來越能保持人身法相了,大白天的她也能頂著太陽呈現人形。小家夥妖根深厚,雖然對付道士時很吃虧,隻能體現出五年的道行,可是對付妖界的東西,那可是千年級的道行,幾乎是血脈壓製般的存在。想那五百年道行的河婆,被她們兩個小屁孩打得到處亂竄,也是夠倒黴的了。


    “我也要,我也要,姐姐我也要!”尤小皮在後麵筐裏扯脖子嚷嚷。看她那副架勢,好像不給她買,她就要拆了自己的窩,她還補充道:“我要紅色的!”


    “那我要綠色的!”唐小魚嚷。


    買了兩個撥浪鼓,唐小米一手一個晃了晃,才把小鼓給交到兩個急得不行的小家夥手裏,各自得到寶貝,胡亂敲打起來,比賽誰敲得更快更響。


    武鬆擔著擔子,嘴角帶著大哥哥的慈祥微笑,繼續向城門走去。


    “我去打聽一下路程。”尤蘭小跑著來到城外,那裏有一些腳夫,抬轎子的,擔擔的,趕驢車的,還有上檔次的馬車。


    一個趕驢車的老者說,要想去金陵,就一定要走平原縣,如果步行,一天可以走到,但是很累,你們不如雇我拉你們,我總走那條路,知道些近道兒,速度快,不辛苦,價錢也不貴,給我三百文就行。


    尤蘭跟他砍價,砍到二百五十文,老者答應了,就這樣三個人坐在小驢車上,吱吱呀呀向南走去。


    這時,人群中賣貨郎迴了一下頭,原本無神的眼睛變得陰鷙,陰鷙的目光中一絲狡黠閃過。


    “蘭蘭,你們峨眉派有對付僵屍的功法嗎?”


    江湖上一直都有驅屍人的存在,隻不過以前他們碰不到一起,所以小米也不關心這事,可現在不不同了,押送屠龍寶刀,招惹來許多江湖人,這時候也要麵對這些古怪東西,小米顯得有些不放心。


    自己是近戰的把式,憑借純陽真氣,邪魔不侵。而三哥就更不用說了,天生純陽體質也叫金剛羅漢體質,男子漢肩頭三把火,走夜路邪魔避讓。可是尤蘭就不同了,這妮子是純陰的體質,在峨眉派的時候,竟滅師太曾經想挽留她出家為道,憑借她這體質,可以修煉峨眉派上乘武功,包括《九陰真經——驅屍篇》,那可是驅屍的頂級功法。


    尤蘭擺弄著自己的新衣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道:“放心,我不怕僵屍。”


    小米拉沉臉道:“你別含含糊糊的,其實你這種體質是雙刃劍,如果不學驅屍術,反而容易被僵屍所害,屍氣很容易沾染到你的身上,讓你中屍毒。到時候讓你變成大黑臉,艾吔——,醜死!”


    尤蘭把手伸進百寶囊中,掏出一個小竹盒,掀開翠綠竹蓋,裏麵擺著三根亮晶晶的繡花針,小巧玲瓏,晶瑩剔透。


    “你看,這是竟滅師太給我準備的定魂針,這東西可以定住僵屍。其實啊,我就是不會驅屍術的法門,否則有這三根針在,我可以搶走敵人的僵屍,反被我所用,可厲害了呐。”尤蘭沾沾自喜地說。


    “切。”小米翻白眼。


    走了一段路,小米抱怨說:“其實我覺得我們直接離開就好了,沒必要最後還捉弄一下柯三光,如果他中招了,現在或許已經死了,如果沒死,他心裏也會種下仇恨。”


    “他搶我們的刀,我還跟他客氣?”尤蘭不善口氣反問道。


    “那是兩碼事,以前他隻是想要刀,可現在呢?或許還想要我們的命。”唐小米擔憂地說。


    尤蘭不以為意,揉了揉自己的新衣服,越看越開心,拉著長聲念叨:“他想不想要我們的命,不取決於他,而取決於我們的實力。”


    驢車走了一上午,前麵碰見一條河,車夫說這條河叫馬頰河,可別小看了這條河,在這裏還是著名戰場呢,他還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曆史。


    “你這驢車怎麽過河?”尤蘭納悶。


    “上船啊,不過擺渡費得你們出。”趕驢的老者說。


    “平時多少錢?”尤蘭心中慪火。


    “三錢銀子。”老者笑了笑說。


    “那你怎麽不早說?”尤蘭火了:“算了,你別上船了,你迴去吧。”


    “路都走一半了,你想反悔?”老者瞪眼道。


    武鬆見兩個人吵起來了,擺了擺手道:“算了,給你一半的錢,你走吧,剩下的路我們自己走。”


    老者得到一百二十五文錢,憤憤地離開了。


    憑借尤蘭的脾氣,本想一個子兒也不給他。難怪別人都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真的是夠坑人的。


    老者趕著驢車往迴走,半路上碰見一個雜貨郎,二人好似誰也不認識誰,可擦肩而過的時候,卻突然對了一個眼神。


    馬頰河溫婉秀氣,碧波蕩漾,微風徐徐吹來,同時帶來一絲清涼,見河水清澈,尤蘭說想跳入河中暢遊一番,洗掉剛才的晦氣,可不久後見到一艘擺渡船駛來,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擺渡船相當豪華,分上下兩層。


    上層高搭雨棚,視線極佳,坐著的多是華衫貴人,下層和甲板上站著的都是一些衣衫樸實的百姓。


    這船很大,而路過這裏的人卻並不多。


    船停靠在簡易船塢上,人們陸陸續續登上船,船老大說,人太少劃不來,等一會人多了再走。


    “你們幾個站在下麵吧。”船老大見武鬆穿得不怎麽樣,還挑著扁擔,便沒讓他上閣樓。


    武鬆也不在乎多站一會兒,便帶著大夥兒來到了船頭,這裏空地兒多,還可以坐到船舷上,也不錯。


    唐小魚是不怕生人的,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趴在二樓樓梯口,附耳傾聽上層人的高談闊論。一些達官貴人商旅富賈,見小姑娘長得瓷娃娃一樣可愛,恬靜而乖巧,歪著小身子看著大夥兒。大人們紛紛投來善意的目光,也沒在意小孩偷看,他們繼續天南海北地聊著。


    尤小皮是典型的窩裏橫,平時跟唐小魚吵架可是厲害著哩,搞不好兩個小家夥還會廝打成一團,可一到人多的地方立刻就蔫了,他不跟著唐小魚去二樓看熱鬧,隻是躲在尤蘭身後,擺弄她的布娃娃。其實她不知,她比布娃娃可愛多了,武鬆喜歡,攬入懷中,好像一個慈祥的父親。


    小米卸下肩頭包裹,放到擔筐裏,手扶船欄舉目遠眺,好似不經意似的問道:“哥,你說到底是外家功法厲害還是內家功法厲害?”


    武鬆抬眼看了看小米,這時尤小皮有些熟悉環境了,她要去船邊看魚。


    武鬆放下孩子,道:“從曆史來看,兩者是交替稱雄的。關鍵還是要看那個時代會不會出現頂級高手。現在是內家功法大行其道,四大宗師都是內家功夫,而外家能數得上的也就是綠林道三大扛把子了。而其他人,京城的劍神李淩普和金陵城的劍聖歐陽無極,也算是這個年代的外家功法頂尖人物,可是他們照比四大宗師還是有明顯差距。哥哥我現在是內外兼修,尤其是在犁萬堂老仙尊幫我打通任督二脈之後,我覺得我的力氣又增加了三分。”


    小米覺得發髻有些鬆了,摘下發簪,重新整理,及腰的秀發飄灑下來,“我覺得你應該專心修煉內家功法,那樣還能增加壽命,而且越老越厲害。外家功法則不同,由於長期真氣外放,筋骨得不到淬煉,活到百歲就很不錯了,哪像內家修煉者,活到一百五十歲的就好幾個。”


    武鬆笑了笑道:“那也隻是幾個頂尖的高手而已,普通人有幾個超過一百二十歲的呢。你以為那些外加功法修煉者不想修煉內家?其實他們也在偷著練,比如李淩普和歐陽無極,這兩個人的內功一點兒也不弱。再加上他們的家族傳承劍法,就可以笑傲江湖了。”


    小米一笑道:“我真希望我們永遠也不要死。”


    “又說傻話。”


    小米笑了笑,“我沒說傻話,我聽師父說過,人是有辦法不死的。”


    “像茅山妖王西門真森那樣修煉妖術,倒是可以活上很長一段時間,可他現在人不人妖不妖的,像個什麽樣子?不能結婚,不能生孩子,無法享受天倫之樂,成天苦哈哈地練功,那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武鬆不屑一顧地笑了笑。


    兄妹二人一起不厚道地笑了一聲。


    尤蘭見那哥倆笑得開心,也湊過來,這妮子一雙眼睛太迷人,哪怕是一臉嬌嗔表情,也是那般美好如畫,“什麽好笑的事,竟然背著我說?”


    小米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尤蘭卻臭著個臉,一點兒笑模樣都沒有,還抽著嘴角說了一句:“無聊。”


    隨後她轉過身,壞笑著坐到船舷上,她潔癖得厲害,還用一張方巾墊在了身下,可她剛放下方巾,卻不知道方巾已經被小米偷走了。


    尤蘭妮子坐在船舷上,抻了一個懶腰,很顯然昨天沒休息好,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哎呀,我真的挺羨慕你們純陽功法的人,就是體格好,不怕風來不怕雨,趴在草地裏睡一晚上也沒事,可是咱這修煉純陰功法的嬌貴身子就不行了,哎呦,你看我這晶瑩剔透的嬌嫩小手,是不是比昨天粗糙了呢?”


    小米剛偷了尤蘭的方巾,一隻手藏在身後,她坐到甲板上不說話。


    “唐大眼珠子,你啞巴了?”


    尤蘭詫異,平時自己吹牛的時候,小米總會嗆聲的,今天為何沒動靜了呢?


    學乖了?裝淑女呢?


    小米忍不住了,呲牙一笑。


    尤蘭不明就裏,隻是遞給她一個大大的白眼。


    船在小船塢等了一會兒,終於見到一行人走來,這行人一看就是官差模樣,為首一人身寬體胖,騎著棗紅大馬,身後還跟著一頂四人抬的轎子。除此之外,還有六個帶刀扈從。


    船老大一看這行人的裝束,立刻眼睛一亮,一路小跑把上船的梯子正了正,還高聲大罵身旁的船小工不長眼力勁兒,不知道再拿一副梯子來。


    船老大恭迎祖宗似的把這位騎馬的中年男人迎接上船,又小跑到了船塢柵欄上,幫著轎夫一起把那頂精致轎子抬上了大船。


    那肥胖中年男人一臉嚴肅的樣子,指著船老大說了兩句什麽,吩咐下人丟給他些銀子,船老大千恩萬謝的樣子,收了錢,隨後小跑帶路,把這位爺迎上二層。


    這時二層之上的達官貴人們竟然有認識這位爺的,稱唿他一聲張縣令。


    原來,此人竟然是平原縣縣令張通達,這次帶著美貌夫人和孩子進京,也不知去見什麽人,聽他口氣,他就要繼續高升了。


    轎子上了船,轎夫問候了一聲,轎子裏傳來陰冷輕哼,轎夫們才敢把後杆抬起,轎子前傾,一位雍容華貴麵色略帶驕橫神色的婦人,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走了出來。


    那小男孩一看就是調皮搗蛋的貨,跟他爹簡直是一個德行,小小年紀端著小太爺的架子,滾圓的身軀邁著方步,剛走到二層拐角,見唐小魚愣愣地站在那裏,抬起一腳,把小魚踹倒在地。


    踹倒小魚,他也不覺得慚愧,好似理所應當模樣路過,見小魚怒氣衝衝爬起來,他還扭頭衝著小魚罵了兩個極度侮辱的字。


    隨後小魚衝著那男孩喊了兩聲,聲音傳到了武鬆耳朵裏,一怔,大踏步向樓梯走去,隻見那孩子的母親,又甩了小魚兩個嘴巴。


    “你他嗎給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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