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號聲傳來。


    一眾人登上城樓,見城外不遠處,密集的匈人大軍排列整齊,幾乎擠滿了城北的田野。


    “果然不出我所料。”方選心中暗道。


    從對方的軍容來看,完全沒有初來乍到的模樣。很顯然,他們昨天半夜就已經抵達。


    而孫部言的使節團,一定是帶著信鴿進城的,在得到難以輕取的錯覺後,立即通知了嗤蘭可汗,讓他們按照原計劃進行交接。


    “不愧是草原大汗,軍容如此嚴整。”劉仲達歎道。


    “一個草頭王,有點畜牧優勢罷了。”方選說道,“要說軍容,遠不如虎賁軍。”


    隨著他的話音,烏山和黃土城同時響起了戰鼓,作為對匈人軍號的迴應。


    烏山上,無數旌旗立起,白森森的利刃在山間閃動。黃土城的城牆上也同樣如此,頻繁的軍事調動,讓整座城頭塵土彌漫。


    從遠處看過來,說是埋伏了數萬兵馬也不為過。


    “開門。”方選一聲令下。


    隨後走下城頭,騎上驢子,率領押送囚車的隊伍,跟在孫部言等人身後,朝著城外走去。


    出城後不久,方選抬手示意身後的人停止。


    “敵軍如有異動,立即斬殺賀蘭單於!”方選命令道。


    隨後跟著使節團,繞過拒馬樁和地上的陷坑,匆匆趕到匈人大軍帳前。


    走近時才看清,對方共有前後左右四軍,中央搭著一間巨大的帳篷。帳篷門口是兩隊精銳步兵,早已利刃出鞘。


    方選看出,對方不出來迎接,明顯是在擺譜。


    於是勒住韁繩,問道:“我乃大西國使者,怎的無人迎接?”


    “大汗帳前,豈容你撒野!”一名步卒操著口音濃重的關內話喝道,抬起馬刀抵在方選胸口。


    “哼。”方選冷笑一聲道,“我死則矣,有單於陪葬,倒也不虧。”


    步卒聞言,瞬間愣住,他沒想到,眼前這個文士打扮之人,竟然有如此膽色,麵對利刃毫不畏懼。


    “住手!”一旁的孫部言這才出言阻止,屏退步卒後說道,“大汗乃是草原天子,尚需公子下馬覲見方可。”


    “你是草原天子,與我關內大西國子民何幹。”方選冷笑一聲,“若是沒有誠意,那此事就此作罷好了。煩請孫將軍轉告大汗,要戰則戰,不必耍這種小手段。”


    說著一扯韁繩,轉頭就要走。


    孫部言頓時傻眼,本來就是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順便長一長自家的威風。方選隻要下驢子步行進帳篷,給足可汗麵子,自然一切好說。沒想到對方不但不按套路出牌,還要掀桌子。


    “且慢。”孫部言連忙阻攔,“公子稍等,我前去通報。”


    說著跳下馬,一溜煙跑進帳篷。


    過不多時,孫部言從帳篷內走出,身後跟著一匹高頭大馬,馬上之人身形粗壯,一臉橫肉,頗有些王霸之氣。


    “這馬不錯啊,不愧是可汗座駕。”方選看著對方的馬匹,心裏暗自感歎。


    很快,對方來到麵前。


    在草原頂級駿馬麵前,騎著驢子的方選瞬間矮了一頭。這時他反應過來,原來嗤蘭這麽好麵子。下馬威沒鎮住自己,故意騎著寶馬出來,好壓自己一頭。


    “行吧,你要麵子,我要裏子。”方選想著,立即衝著嗤蘭拱手,“見過可汗。”


    “既知是本汗,怎的不下……驢?”嗤蘭說的是關內官話,略帶口音,但是很流利。看到方選的座駕後,表情僵硬了一下,顯然他也沒想到堂堂大西國使者,竟然是騎驢來的,穩住心神問道,“你身居何職,竟然如此無禮?”


    “在下方選,奮威虎賁軍一介小小主簿。”方選不卑不亢道,“你是草原大汗,我是關內主簿,並無從屬,你騎馬,我騎驢,都是拱手談話,何來失禮之說?”


    嗤蘭聞言,臉上的橫肉抖動了一下,隨後調轉話題:“人可帶來了?”


    “東西可帶來了?”方選反問。


    嗤蘭抬眼看了看,發現囚車就在目力所及之處,數名虎賁軍士兵手持利刃,幾乎都抵在賀蘭單於脖頸之上。


    見此情形,他也看出來,想明搶是肯定沒機會了,於是抬起手晃了晃。


    右邊的軍陣立即讓開一條道路,無數牛羊和馬匹被驅趕著,朝陣前走來。同時帳篷裏走出一隊士兵,抬著幾個箱子來到麵前,打開後,是滿滿當當白花花的銀兩。


    “放人吧。”嗤蘭說道。


    “且慢。”方選打斷,“既然是交易,錢貨都得算清楚。”


    說著也朝身後擺擺手,城門下立即走出一隊騎兵,不多時來到麵前。


    “等我的人驗收過後,自然放人。”方選說道。


    嗤蘭臉上的橫肉又抖了一下,將目光投向孫部言,見對方點頭後,也擺擺手表示接受。


    虎賁軍的幾名騎兵見狀,立即開始行動,分出幾人將銀兩過秤,之後送迴黃土城內。剩餘的騎兵則拍馬去到陣前,開始接收馬匹和牛羊。


    陣前頓時塵土飛揚。


    趁著這個功夫,方選朝著帳篷和嗤蘭打量起來,卻聽孫部言突然開口:“方公子,我有一事不明。”


    “孫將軍且問。”方選迴。


    “賀蘭單於自幼跟隨我大汗,久經戰陣,絕非易與之輩。卻不知方公子使了何等手段,能將之生擒?”


    “屁的手段,他自己輕敵而已。”方選心裏嘀咕一句,看出對方是在套話,於是朝著西側方向拱手道,“奮威郡有今日軍容,一則天子仁厚,二則侯爺神武,三則三軍用命,四則百姓團結。舉國一心,如何不能擒拿一個賀蘭單於,何談手段?”


    一番話語,可以說是冠冕堂皇。同時也隱隱在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這裏已經不是黃土城,而是大西國傾盡資源打造的奮威城,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了。


    嗤蘭聞言,臉上的橫肉又抖動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機。


    “以公子之才,身居主簿一職,著實委屈了。”孫部言笑道,“何不隨我同去草原,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可不當漢奸。”方選心裏罵了一句,嘴上卻客氣道,“小弟有風濕,不宜去陰冷之地。”


    孫部言聽出話中的諷刺,撇撇嘴沒有再說話。倒是一旁的嗤蘭,聞言後又抖了抖臉上的橫肉。


    此時,一名虎賁軍騎兵來到麵前,向方選匯報,牛羊和馬匹已經清點完畢,正朝城南趕去。


    之所以要從南門進城,是經過周密考慮的。因為大量牲畜湧入城門的時候,很容易造成混亂,如果匈人趁機偷襲,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幹脆趕到城南,然後依次從南門進入。至於直麵敵軍的北門,則可以嚴陣以待。


    “可否放人了?”孫部言問。


    “放人。”方選衝著騎兵下令。


    騎兵飛奔迴到城門前,向押送的隊伍轉達了命令,隨後囚車便被推了過來。


    假冒的賀蘭單於早被灌了大量藥物,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此時被捆得像粽子一樣,躺在囚車裏氣若遊絲。


    方選催動驢子,朝著城門走去,與囚車擦肩而過時,看見了假賀蘭的狀態,心裏暗道:“別死!千萬別死啊!要死也等我迴家你再死。”


    “這是為何?”孫部言突然問道,“昨日人還好好的,今日竟成了這般模樣?”


    話音剛落,身旁的匈人士兵立即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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