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時間來到傍晚。


    範文懷卻沒有再在雲來客棧出現。


    羅掌櫃忙碌一整天,與本地的商號交接好了貨物,盤算著次日一早就該啟程,卻不見對方再來,心裏也泛起了嘀咕。


    “莫不是開價太高,將人嚇跑了不成。”羅掌櫃心裏想著,開始朝窗外觀望。


    卻聽敲門聲傳來,是店小二的聲音:“羅掌櫃,有人求見。”


    “快請進!”羅掌櫃忙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陌生人,看穿著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人。


    “我家少公子在春風樓設宴,有請羅掌櫃。”對方先行一禮,雙手遞上一張帖子。


    羅掌櫃急忙接過,看了上麵的名字,果然是城主公子有請,頓時大喜,心道這筆買賣看來是要成了。


    “我先收拾一下,隨後就去。”羅掌櫃說著,從懷裏掏幾錢散碎銀子塞到對方手裏,“辛苦小哥了,拿去買酒吃。”


    “久聞羅掌櫃氣度不凡,是專做大買賣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對方連連稱謝,“還請羅掌櫃盡快趕去,免得誤了時辰。”


    說著又行了個禮,才轉身離開。


    羅掌櫃急忙迴房,快速整理儀容後,又和夥計們交代幾句,這才匆匆下樓。招唿小二牽來自己的寶馬,隨後急匆匆趕往春風樓。


    雲來客棧的樓上,方選從窗戶上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後說道:“咱們也走!”


    三人出門下樓,此時都已經換上了新行頭,早已經沒了奴隸和難民的模樣。


    店小二識得眼色,立即牽來了那頭大灰驢。


    方選接過韁繩,伸手撫摸驢子的耳朵,口中連連說道:“哎呀,我的大兔兔,真可愛,今天有沒有吃飽啊?”


    “迴稟丁主事,已經喂了上好的草料。”小二急忙說道。


    “行了,你下去吧。”周顯說著,掏出幾個銅錢遞了過去。


    方選見了,心裏又開始腹誹,怎麽這裏的人都這樣啊,手裏有點錢就大手大腳。於是他說道:“哥,你可省著點,將來得留著娶媳婦。”


    “兄弟你不知道,你必須舍得銀錢,下人才肯盡力幫你辦事。”周顯得意道,“而且少公子賞了我足足二十兩呢,花不完,根本就花不完!”


    在送來的錦囊中,方選開出了五十兩,而其餘二人也都有二十兩銀子。下午三人就在街麵上逛了一圈,買了不少東西。


    按照三人得到的上次推算,這次立功的人瓜分了至少上千兩的銀子,這還不算置辦賞賜物的開銷。看來範文懷說得沒錯,他好不容易湊出來的一錢,都被劉仲達謔謔幹淨了。


    “我的少公子,你真是坐公交去酒吧,該省省該花花,賞賜如流水,吃飯成問題,不還得我來解決。”方選心中暗道,翻身上了驢子。


    二人則跟在身後步行,一驢三人慢悠悠走著,許久後才到達目的地。


    遠遠看見“春風樓”的招牌,果然十分氣派。一棟木質結構大樓,在城內街麵上猶如鶴立雞群。雖比不上城主府那般占地廣闊和富麗堂皇,但勝在門頭高大,加之張燈結彩,頗有喜慶之色。


    三人來到樓前, 發現已是門庭若市。


    顏色各異的馬匹被挨個拴在大門兩側,拴馬石上掛著精致的牌子,寫著馬主的身份信息。


    三人從前方走過,就聽周顯一個勁地感歎,同時細數每一匹馬的品種和成色以及價值,語氣中透出無比的豔羨。


    “羨慕啥,迴頭咱也買。”方選說著,低頭看了看身下的大灰驢,再轉頭看看那些高頭大馬,頓覺高下立判。


    他的驢子雖說不算矮小,但在一匹匹駿馬前,著實是拿不出手了。丁威七尺高的身材,坐在驢背上,頭臉的高度也才到馬匹的屁股。


    此時的方選覺得,此時的感覺像極了騎著共享單車路過會所門口。


    身下的驢子似乎感應到了他的心情,加快了腳步,仿佛刻意避開這群駿馬。


    “兔兔乖!”方選急忙撫摸它的耳朵安慰,“這些馬兒太嬌氣,吃得多又難伺候,還是兔兔好,又勤快,又環保!”


    “啥是環保?”馮英和周顯突然問。


    “驢子消耗草料少,節約的意思。”方選解釋。


    二人恍然大悟:“對、對、對!這些馬不環保,一鞭子下去就得跑出去兩斤精飼料,買得起也用不起!”


    三人打著哈哈,走到了春風樓大門。


    門前站著三個迎賓,其中一人明顯是跑堂的,年紀略長,外表看起來很精明,穿得也很利索。


    見三人停在門口,立即迎上來,卻在看清方選的座駕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方選跳下驢背,把韁繩遞過去,卻見對方並沒有伸手,而是轉過頭,衝著身後的二人說道:“幫客人把驢子牽到後院去。”


    他的態度,擺明了就是看不起三人,更看不起這頭驢子,嫌棄它在門前會降低酒樓的檔次。


    “嘿!”周顯喝道,“怎麽說話的?”


    方選心中也是大怒,怎麽你一個酒店領班也跟我這麽拽。


    白天三人穿得破舊,導致被紅塔山看不起,那也就罷了。現在都換上了新衣服,不說風度翩翩,至少也是外形得體,怎麽還被狗眼看人低呢。


    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如今的人設是個足智多謀的國士,不能輕易動怒,尤其是麵對這種奴才的時候。


    “你可知這是何人?”周顯冷冷說道。


    “來者是客,三位請進。”對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過這驢子得牽到後院去。”


    “怎的?我家先生的驢子不配站在門口?”周顯斜著眼問道。


    雖說如今穿得斯文,但他臉上的傷疤卻是去不掉的,麵目依舊猙獰。此刻帶著怒氣,表情更顯恐怖。


    “三位看清楚了,這是周家的產業,春風樓,來的都是上流人士。”對方抬手指了指頭頂的招牌,“不是誰都能來撒野的。”


    方選沒聽過什麽周家,猜測應該是城內的富戶,但對方再富,也不可能比自己背景更硬,所以他壓根不帶怕的。


    正要再說點什麽,就聽身後馬蹄聲傳來。轉頭看去,見十多人飛馬到來。在門前勒住韁繩,隨後紛紛下馬。


    領頭的是宋廉,其餘人也都是軍中的尉官。跑堂和迎賓見了,急忙走過去,堆著笑臉歡迎,把方選三人留在了原地。


    “嘿,這般狗眼看人低的。”周顯怒道。


    卻見宋廉走過來,朝著方選行禮:“丁先生也來了!”


    身後的十多人更是一擁而至,紛紛對著方選進行參拜。


    “不必客氣,各位請起。”方選一一迴禮。


    此時,輪到跑堂的被丟在原地了。


    他在春風樓跑堂多年,看人一向很準。這幾人其貌不揚,三個人才騎一頭驢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什麽有錢人,不曾想這幫軍爺卻對他如此客氣,看來身份確實不一般。


    很快他反應過來,態度立即反轉,快步走到麵前,連連行禮,同時說道:“原來是丁先生,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寬恕則個!”


    宋廉本就是個人精,此時如何能看不出端倪,於是故意問道:“這是何故?”


    “哎……”方選歎氣道,“並無大事,隻不過是我這愛驢上不得台麵,不配待在馬廄裏罷了。”


    “大膽!早間退敵,這驢子也是立了功的,如何不能待在馬廄?”宋廉一聲大吼,對著跑堂的喝道,“你可知這是何人?便是少公子,也得尊稱一聲先生,你竟敢如此無理!”


    說著又看向方選,“先生也是糊塗,應該一早拿出令牌,亮明身份才是。”


    方選聽了,從懷裏掏出令牌:“你說這個嗎?”


    跑堂的見狀,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求饒。現在隻要方選一聲令下,這幫軍爺就會現場剁了他的腦袋。


    “先生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跑堂的不住磕頭。


    “少公子賜我令牌,隻為號令軍民,抵抗外敵所有,我怎可濫用。”方選一本正經地說著,彎腰將跑堂的扶起,“不知者不罪,起來吧。”


    跑堂的連連道謝。


    方選拉過驢子的韁繩,遞到他的手裏,然後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車顧好,不然把你腿打斷。”


    跑堂的雖聽不明白其中含義,卻知道“腿打斷”的威力,於是唯唯諾諾地牽著驢子,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來到第一個拴馬石的位置,將驢子拴好後,又找來牌子寫上標簽掛上。


    “丁先生請!”宋廉抬手。


    “各位將軍請!”方選客氣一句,拉著宋廉邁步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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