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涼風徐徐,明月當空。


    陌北辰凝立在斷腸崖的懸崖邊緣,耳中聽著下方隱隱傳來的江河湧動之聲,他遙望著對岸,知道這是自己清楚下麵有江水,否則是聽不到江河的丁點聲音,畢竟這斷腸崖之上距離底部江河足有數千之丈,他直線升空而上也覺頗為費力。


    江名意江,乃西蕪凰洲有名的一條大江,北接思歸海岸,蜿蜒奔湧望南而行,路經折翼嶺,穿插而過可達南海岸。


    意江,是橫向貫通了西蕪凰洲東部邊緣的一條有大江,和貫穿中部的鑾河,西部邊緣的宸水並列西蕪凰洲三大江河,同時也成了西蕪凰洲的西部邊緣和中部、東部邊緣三條劃分界限。


    陽遊山的斷腸崖便處於東部邊緣的地界點,跨過斷腸崖,對岸雖然還是陽遊山區域,卻是東部邊緣了,那裏的區域等級相對較高,終年濕霧茫茫,少有曆練武修,偶有人至,也是一些專門收集各種材料的高階武修隊伍。


    良久,陌北辰看向懸崖不遠處的一方石碑,那是引路碑,上有‘斷腸崖’三字石刻,字大如鬥。


    舉目遙望當空明月,片刻後緩緩合上雙目。


    這裏沒有讓他感受到戮海石曾感受到的情緒,丁點也沒有,但他心有所思,念及父母在此生離死別,禁不住悲從中來,不知何時,睜開雙眼已是瑩瑩濕潤。


    思緒紛亂飄飛……


    母親在此身死,臨終不忘將他死死護住,此恩粉身碎骨難報。


    父親悲慟投崖命不該絕,十五年後複出血洗西凰,至今難聞音訊。


    叔公陌遠堂堂破虛大能,而今落魄於西北海隅,淪落為區區凝真武修,他真的很難想象叔公這麽多年是如何熬過來的。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在北溟死海,一個連破虛境大能也少有敢於涉足的地方,他不過是個凝真武者,丟在任何地方都濺不起丁點浪花的無名小卒……


    深深地歎息了一聲,父親或許尚在人世,相見終是有望,叔公而今或許會幫著守護者做些事也算恢複有望,待得四正域建立起傳送陣,遲早都會重聚。


    但母親呢?


    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什麽叫遺憾!


    什麽是血濃於水的思念?


    他連父母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心頭的思念卻是濃烈無比,隨之轉為失落,而後是深深的惆悵……


    良久,陌北辰側目望向北溟死海的方向,眼神漸漸轉為堅毅,那裏是母親的故土,終有一日他會踏入那片讓無數破虛大能不敢涉足的地方……


    取出一方玉盒,他雙膝跪地捧起一撮黃土,放入玉盒中緩緩收起,哽咽道:“母親,您臨終不忘護著孩兒,有生之年北辰必將帶著你曾經的牽掛迴到故鄉……!”


    言畢,起身一振刀鋒之翼,馭空朝著折翼嶺方向遠去。


    夜,歸於平靜!


    斷腸崖的對岸,濕霧籠罩。


    蟲語綿綿中,時有獸吼驚起,打破夜的寂靜。


    忽然,濕霧中大片的蟲鳴聲停止,同時響起陣陣窸窣之聲,更有飛鳥驚慌離巢之音,隨之,附近的獸吼聲不再傳出,似在匆匆離去……


    下一刻,濕霧無風自動,仿若有著生命一樣爭先恐後地朝兩邊散開,眨眼間分出一條寬達二十米之距的清晰道路。


    隨之,一道魁梧的身影緩步出現在那濕霧散開的道路上,過肩的花白長發未經打理,隨意散落,無風亂繞。


    那是一名留著胡渣子的中年男子,剛毅的麵部線條有若刀削一般,卻是寫滿了難以言喻的滄桑。


    粗衣步履,空空的一條衣袖在緩步行走間微微擺動。


    整個人顯得很普通,似普通人為了生計勞碌奔波過度一般,眉宇間有著深深的憔悴之色。


    然而,他渾身似乎散發著一種淡淡的紅霧,令空氣都有些扭曲一般,令前方的濕霧不斷讓出一條道來。


    若是有眼力的高階武修在此,必會一眼看出這是什麽情況。


    殺意實質化!


    片刻,那魁梧身影站在了懸崖邊緣,遙望著對麵的斷腸崖。


    隨之,視線順著通往折翼嶺的方向移動,眼瞳中似乎有著一個小黑點在慢慢消失。


    此時,他雙眸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木然的神情微微有著掙紮,旋即快速隱去。


    夜風吹來,濕霧繚繞,他那空空的衣袖隨風而動。


    深長吸氣,宛如長鯨吸水一般,他仰頭閉目間,緩緩唿出一口濁氣,殘餘的濕霧竟是瞬間散開,令方圓數十米的草木亂石顯現而出,清晰無比。


    “阿閔,我知道你還活著,你一定在等我迴來!”他麵現悲切的神情中有著深深的思念,遂顫聲道:“但我還不能離開,因為我不想讓你失望,我要帶著咱們的孩子一起重聚,原諒我!知道嗎?我們的孩子還活著,他長大了,和你一樣堅強,和我一樣倔強……”


    哽咽聲中,他不可自控的情緒難以宣泄,渾身緊繃著。


    鏗——!


    一道光芒閃過,他手中出現一口古樸的重劍,劍身血槽中有著兩個淩冽的字跡。


    ——無妄!


    氣勁聲從那魁梧身影的體內透出,那重劍之上赫然呈現八道流光,繚繞之間赤紅如血,宛如八道腥紅在實質般地流轉一般。


    數十米外的濕霧飛速散開,頃刻間,方圓百米清晰可見,無數草木以那魁梧身影為中心極力的朝圓心外傾斜。


    他望向北方,渾身衣袍獵獵作響,花白長發狂亂舞動,沉聲道:“阿閔,請不要怪我,孩子需要成長,我不能輕易插手,他需要經曆的磨礪遠不止於此,否則無法開啟那極武魔方。”


    “九星五法!力皇後裔!仇恨之力!北辰精血!”魁梧身影閉目喃喃:“我們的孩子已修成四門星訣,隻差一門星訣了;他身負兩道至尊魔紋,加上有著銘脈的刀鋒之翼,再進一步便能成就仇恨之力的雛形,我相信極武魔方的初步開啟已經不遠了,等著我們迴來團聚!”


    隨著目光中的欣慰升起,他渾身氣勁緩緩散去。


    遙望西北方向,他眼中閃過濃濃的感激:“遠叔,你還好嗎?我相信您還活著,否則北辰不會來斷腸崖,更不會將一撮黃土帶走,謝謝您老!”


    他轉身之際深深地看了一眼折翼嶺的方向,指彈重劍自語道:“阿閔,弓道我不在行,但我想讓他以母親的弓道行走天下,這樣,就好像你親手在保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他木然的臉頰上浮起一道頗為生硬的笑意,似多年未笑過一樣生澀不自然。


    隨著,身影遠去。


    濕霧緩緩聚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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