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行之教了他們幾遍後,就叫他們自己看著書念,傍晚,父母都紛紛來接孩子。


    等孩子都走光了之後,孔行之靜靜的坐在上位,日色漸消的時候,楊士真才迴來。


    “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我去阿雅家找她,沒想到阿雅生病了,村裏沒有郎中,我就帶她去了蘭陵看病,這一來一迴的,就迴來晚了。”


    孔行之清淺一笑,“無事,迴吧。”


    隨後伸出手,楊士真趕緊接過,領著他走。


    要出村的時候,周大娘見了,趕緊將他們攔下了,“我說孔先生,都這麽晚了,你這眼睛也不方便,不如先在村子裏住下吧,免得路上遇上麻煩。”


    “大娘多慮了。”空行之施施然一禮,搭著楊士真的胳膊離去。


    楊士真看出周大娘的憂心,嬉皮笑臉的安慰了一番,“周大娘放心,我看得見,會將先生安全帶迴的。”


    “哎,你可小心著點。”周大娘聲音裏都是擔憂。


    孔行之身形微頓,腳下有片刻猶豫,直到楊士真手上的牽力加重,才邁開步子。


    周大娘歎了口氣,“倔脾氣。”


    孔行之每隔兩日都會來一次。


    巫溪村雖然不算很窮,但離城裏遠,蘭陵是個大縣,私塾的收費也貴,農家的孩子,沒幾個是上得起學的。


    是以,孩子們都很喜歡空行之。


    孔行之為人謙恭,溫文爾雅,如陌上蹁躚公子,能來巫溪教孩子們,父母都很是熱情,不敢怠慢了他。


    宓銀枝歎了口氣,“這般好的人,為何是個瞎的呢?”


    “那是人家的事,你管那麽多幹嘛?”亡命在家也不敢換下女裝,隔壁鄒婆經常過來串門,難保不被發現。


    宓銀枝在草席上翻了個身,支著腦袋看向他:“他那眼睛不像天生的,不知道能不能治?”


    亡命坐在桌子旁,看著宓銀枝毫無形象的在床上滾來滾去,眉頭皺得緊緊的。


    “能治又如何,你難道還要管這閑事?”


    “不能嗎?”宓銀枝轉眸,天真問。


    亡命移開視線,呐呐道:“可以,到時候風頭出盡,被溫月容盯上,抓迴去才好。”


    “哎,真是難做。”


    宓銀枝撇撇嘴,眼神瞬間暗淡了,蔫了吧唧的趴在床上,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


    亡命見了,眼神微暗,抬手熄了燈。


    “你幹嘛?”


    “睡覺!”


    “誰這麽早睡?”


    “我。”


    “……”


    對話結束。


    這草屋本就是一個老漢的住所,簡單的隻有一桌一椅,一張木板床。


    雖是兄妹,也不可能同睡一張床。


    剛開始的時候,亡命會打地鋪,後來鄒婆時常串門,勸兩人一起睡,無法,隻得收了地鋪。


    最後,隻能趴桌子上將就一下。


    宓銀枝砸吧砸吧嘴,覺著這樣子也不是辦法,天天趴桌子上睡覺,得多難受啊!


    “姐姐?”


    亡命唿吸一滯,假裝沒聽見。


    “大姐?”


    亡命心裏堵著一股子氣,繼續裝睡。


    宓銀枝暗自忍著笑,“行了,大哥,亡命?這該應我一聲了吧!”


    “何事?”


    “我想著,你睡桌子上會不會難受啊?”


    “不難受。”


    “你怎麽知道不難受?”


    亡命一噎,不明所以。


    宓銀枝輕笑出聲,“我想說的是,你睡桌子上,桌子會不會難受?你看,這張桌子至少有三十年的光景了吧,還缺了一個腿兒,四處都被蛀蟲蛀了,你又這麽壯實,要是把它壓壞了怎麽辦呀?”


    亡命越聽越不像話,唿吸粗重,顯然是生氣了。


    宓銀枝終於憋不住了,笑出聲來。


    手在空中比了個安啦的手勢,雖然他看不見。


    “要不改日我們進城買個吊床吧,綁在那邊,睡著也舒服點。”


    亡命點了點頭,又想到熄燈了她看不見,於是又嗯了一聲。


    宓銀枝一聽,高興的睡了。


    宓銀枝說的改日就是第二日,難得起了個大早,兩人梳洗一番,確認連他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歡快的出門了。


    亡命一臉無奈。


    穿著長長的裙踞,走路都不利索,可耐不住宓銀枝的請求,又怕宓銀枝一個人出去有危險,隻好硬著頭皮跟上了。


    “前麵的大哥,你是要進城嗎?”


    宓銀枝運氣好,出門就遇上了架著牛車準備出門的。


    前麵的人轉過身來,正是上次亡命隨便拉來問問題的大漢。


    亡命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撇開了眼。


    那大漢見了兩個小娘子,更是不自在起來,臉上染上一抹紅暈,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宓銀枝卻是個不知羞的,拉著亡命追上去。


    “這位大哥可是要進城?”


    大漢搖了搖頭,愣了一瞬又點了點頭。


    “進,進的。”


    “那捎我們一程可好?”


    大漢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行,你們兩個姑娘家,不可隨意外出。”


    宓銀枝滿臉黑線,“沒事,我姐厲害著呢,沒人敢欺負我們。”


    大漢偷偷瞥了亡命一眼,還有一絲糾結,亡命視線幽幽掃來,大漢立馬挺直了腰。


    “兩位姑娘請上車。”


    宓銀枝怪異的看向亡命,總覺得這中間有貓膩。


    路上,宓銀枝很好的活躍氣氛。


    “敢問大哥如何稱唿?”


    “朱立德。”


    宓銀枝點頭,名字很樸實嘛!


    “朱大哥不必緊張,鄉裏鄉親的。”宓銀枝能看出他一身肌肉的緊繃,剛入春,臉上都是細密的汗,看起來很緊張。


    朱立德呐呐的嗯了一聲,依舊沒有放鬆下來。


    宓銀枝歎了口氣,又問:“朱大哥進城幹嘛呀?”


    “拉糧食。”


    朱立德目視前方,聲音僵硬,宓銀枝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讓他更加不自在了。


    亡命推了她一把,宓銀枝奮力收笑。


    牛車大概走了一個時辰才進城,宓銀枝迫不及待跳下馬車,活動著手腳。


    “終於到了。”


    “姑娘,我去買米,你們……”


    “我們隨便逛逛,你去吧!”


    朱立德點了點頭,拉著牛車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呐呐道:“你們若是忙完了,就在城門口等我,我拉你們迴去。”


    “好呀!”宓銀枝眯眼笑,一旁的亡命卻冷著臉。


    朱立德隻看了一眼,生怕唐突了他們,匆匆離去。


    宓銀枝拿手肘撞了他一下,“這麽兇幹嘛,看把他嚇成什麽樣了。”


    “慫!”


    呃…


    好吧,當她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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