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這九重天上忒無聊了些,十天半月的沒個風聲,連朵雲都沒有。


    隻有在澤蘭聽到的聲音的時候,才能找到生活的意義。


    澤蘭每過幾天都會迴來一次,每次聽到他的聲音,宓銀枝都會興奮得不得了,這也更加堅定了她修煉的決心。


    宓銀枝清修了兩年,在某天睜眼的時候在,突然感覺到眼前一道白光,又眯了眯眼,再睜開,感覺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清晰起來了。


    宓銀枝興奮不已,她的五識終於都開了。


    她要見到澤蘭公子!


    宓銀枝激動地在那方寸之地上蹦下跳。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樂不可極,樂極生悲。


    今天她總算是體會到這句話的真諦了。


    沒想到她太過興奮,跳的高了些,把花盆都移動了。


    那花盆吧嗒一下,掉地上了。


    宓銀枝趴在地板上,無語望天,等著澤蘭公子迴來解救。


    突然,一道陰影灑下,遮住了宓銀枝的視線。


    “你這草,當真頑皮了些!”


    這聲音好耳熟?


    可不是澤蘭的聲音。


    宓銀枝定眼看去,奈何背著光,什麽都看不清,隻看到一個黑影罷了。


    宓銀枝有些泄氣,明明看得見了,可還是看不清來人。


    那人輕柔的將她扶了起來,又換了個花瓶把她插了進去,而後甩手走人。


    “老家夥?躲哪去了?”


    離開前還忍不住嘟囔一聲。


    老家夥?這是叫誰?宓銀枝默默的想。


    那天後,宓銀枝每天的都期待著,心心念念的等著澤蘭公子迴來,好見見他的天容之姿。


    奈何平時看不見的時候天天出來逗她,現如今她看得見了,又不見了蹤影,宓銀枝有些泄氣。


    這一等就是大半年。


    等來的卻是仙鶴,她忍不住向它抱怨,“澤蘭公子是不是長太醜了不敢見人啦,眼看著我五識開啟了,他便躲得不見蹤影了!”


    “說什麽傻話呢你,公子他……曆情劫去了?”


    “曆情劫?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曆情劫?這是要求禍害哪家姑娘呢?”


    “什麽哪家姑娘啊,是他種的一顆小草,變成人形了,把澤蘭公子迷得個三葷七素的,整天幹傻事兒!”


    仙鶴忍不住抱怨,為澤蘭公子抱不平。


    “他幹啥傻事兒了?說來聽聽。”


    “你這什麽心態,幸災樂禍?”


    仙鶴不高興了,她這完全是看好戲的心態呀!


    宓銀枝趕忙否認,裝的一臉的憂愁。


    “沒有沒有,我這傷心呢,覬覦了幾年的人我還沒見著一眼,就這麽被別人給拱了,我這心裏不好受啊!給我說說吧,我到底是那點兒不如那個女人。”


    仙鶴脫口而出,“一無是處!”


    “一無是處澤蘭公子怎麽會看上她呢?”


    “我是說你一無是處。”


    宓銀枝滿頭,不,滿草黑線。


    “你說說你,拿什麽跟人家比?一個剛修出的眼睛還是一根沒長大的草根?”


    “那個女人,心計可多了,將公子迷得團團轉,還為了他放出了八荒怪,差點釀成大禍!現在還在密室裏自我反省呢!”


    “澤蘭公子這麽無腦?”宓銀枝撐著下巴,暗自嘀咕:“平時看起來挺聰明的一個人呀!”


    “說誰呢?誰無腦了?”仙鶴耳朵可尖著呢,聽見宓銀枝的嘀咕。


    他是澤蘭的忠實粉,容不得別人詆毀澤蘭。


    宓銀枝撇撇嘴道:“又不是說你!”


    仙鶴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窗台上,一陣傷春悲秋。


    “你說澤蘭公子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麽會被那壞女人騙得團團轉呢?哎,這女人果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公子這麽大把年紀了都鬥不過她,我以後還是躲著的好。”


    仙鶴說著說著還暗自點了點頭,又轉過頭來看宓銀枝,問道:“你好像也是個母的吧?”


    宓銀枝望天,不知道該怎麽迴話了,心裏默默的想,你才是母的,你全家都是母的!


    可仙鶴也沒等她懟迴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母的都有毒,要遠離。”


    宓銀枝看仙鶴那避如蛇蠍的樣子,真想一拳錘死他,奈何她現在隻是根草,連拳頭都沒有。


    又過了兩月,天上沒有四季之分,宓銀枝不知道她是怎麽記住這天上的時辰的,好似天生就知道該怎麽計算般。


    澤蘭還是沒有迴來。連仙鶴也不來看她的,她無聊的要死。


    “仙人板板的,老子這是造了什麽孽呀,居然變成了一根草!”宓銀枝忍不住抓耳撓腮發牢騷。


    可再怎麽發牢騷,都沒有人理她,她依舊是一根草,古代的守候在九重天上。


    終於,有一天,有人打開了殿門,一個高大的身影落在房門口。


    宓銀枝看去,迎著光,她看不太真切。


    隻隱隱約約的看見那人一身是血,鼻子眼睛上都是,完全看不出麵容了,可宓銀枝卻覺得她分外眼熟,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奈何那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她感覺到有一個灼熱的東西落在了她的瓷盆裏,而後那人便消失不見。


    宓銀枝莫名其妙,微微動了動剛成形的根,什麽都沒撈到。


    那東西也不見了。


    從此以後,都沒在有人來過。


    宓銀枝做夢時常夢到這天的場景,可一直沒有想明白,那人是誰。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宓銀枝在期待中過了百年又百年,又在失落中過了千年又千年。


    沒人給她澆水,終有一日,她的花兒開始凋零,她的葉子開始枯萎,終有一日,她與那黃土融為了一體……


    溫月容也被困在夢魘,在同一個夢中,他站在一旁,旁觀了那個蠢笨的男人是如何一步一步將自己作死的。


    他看見那個被稱為萬古神的人在給草澆水,看見那根草幻化成了一個不著寸縷的人形,看見萬古澤蘭將那人當丫鬟使,也看見了川烏上神將她當孩子寵。


    小草愛上了川烏,他卻還沒懂得自己的心。


    當有一日,他看到小草和川烏你儂我儂的時候,他心痛不已。


    可待他還想再去看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心頭一空,有什麽突然消失。


    他低頭看向那空蕩蕩的心口,慢慢的倒了下去……


    溫月容猛的驚醒,撫向心口的位置,那裏插著那根辛夷枝,心很痛,痛得他醒了過來。


    溫月容看向迷霧中,隱約還有人躺在他的身邊,可他卻沒有力氣去摸,隻能呆呆的倒迴去。


    他並不擔心心口的傷,因為他本就沒有心,即使是刺中了心髒,他最大的感受也隻是疼而已,連血都沒流多少。


    “澤蘭公子,可醒了?”申史在外問道。


    溫月容依舊是茫然的,沒有迴申史的話。


    “想必澤蘭公子已經憶起往昔了吧?”申史自說自話。


    “小仙想借公子一碗心頭血,不知可否?”


    申史沒等溫月容反應,用湖水化作容器,走進迷霧,在溫月容身邊蹲下了,打算取血。


    可透過迷霧來看,申史這才發現,溫月容的胸口並沒有流多少血,隻是傷口處微微滲出點點血珠打濕了衣衫。


    申史眉頭糾緊,帶著絲不確定道:“心沒有歸位?”


    “挖出去的東西,哪那麽容易拿迴來?”


    心沒有歸位,至於原因,還不是因為那心已經和辛夷枝融為了一體。要是心迴了胸腔內,辛夷枝便再也不見了。


    辛夷枝……可是那個傻子掏心掏肺都要保護的女人呐,怎能就這麽死了呢?


    溫月容哂笑一聲,不再說話。


    申史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紅雅卻急紅了眼,催著申史趕緊取血。


    申史看著溫月容,意味不明。


    “心都不在,何來的血?”


    卻不想,這句話倏的撞進了溫月容的心頭,那裏酸酸澀澀,他下意識向心口摸去,是有血的。


    溫月容的視線一點一點的向宓銀枝移去,最終落在她的心口,那裏輕輕的搏動著。他的眼皮也在跟著隱隱跳動著。


    溫月容不知發了什麽瘋,突然將心口的辛夷枝拔了出來。


    如他所料,瞬間,血流如柱,湖水被染成的血紅色的綢緞,驚人的美!


    申史大驚失色,可還是下意識的想要拿容器去接那血,卻被溫月容猛的撥開。


    隻見他坐了起來,呆呆的看著心口噴搏而出的血,在申史驚恐的眼神下將手伸進的胸膛,撫上了那個熾熱的東西。


    胸腔裏的東西猛烈的搏動,震的溫月容的臉漸漸裂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風輕雲淡,毫不在意。


    就在申史想要再次鼓起勇氣找他要血的時候,他看見溫月容的臉色漸漸暗沉,手像是被蠱惑了般,生生的將自己剛入體的心髒挖了出來。


    就那麽,生生的,挖了出來。


    申史大驚失色,但製止已經來不及了,他便眼睜睜的看著那顆心髒在溫月容溫月容手掌中跳動著。


    溫月容臉上閃過殘忍的笑。


    “八萬年未見,你倒過得自在。”


    申史知道這話是對那心髒說的。


    八萬年,溫月容曆經千代,代代悲苦。


    八萬年,那心髒呆在閻羅殿,受著羅延的供養,過得巴適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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