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少年麵色慘白,額間冷汗涔涔,單薄的身子更是似乎風吹即倒。


    可他那麽站著,從容說著,兩人便都覺得少年變了,變得危險,變得詭秘,讓人陡然心悸。


    就好像本以為是刺人眼眸的璀璨長劍,可斂了鋒芒才發現哪是什麽狗屁的劍,分明是個黑洞,吃人都不吐骨頭的那種。


    男子本能般覺得不妙,豁然起身,一掠而去。


    然而,他起身的那一刻,聽到身後少年在低笑,那笑聲說不出的詭異,似乎深淵裏惡魔的嘲諷,格外令人心涼。


    他的心一下子亂了,下意識快跑,想盡早離開這裏,離得少年越遠越好,可才加速,竟然砰一聲撞在一堵無形屏障上,倒飛了出去。


    紅衣人本來也想逃,才站起身來,見此愕然了下,猛地迴頭看向少年。


    蕭風也在看他,目光涼涼的,說,“你的直覺,是對的。”


    紅衣人腦子裏轟的一聲,一下子炸開了。


    他之前為什麽與少年說那麽多,為什麽言語激少年,為什麽一次次試探,還不是因為他覺得少年危險,甚至連少年與他兩敗俱傷後還有這種感覺。


    他這種人,對危險的直覺一般都很準。


    隻是這種危機感,因為後來來的男子的幾句解釋讓他覺得可惜甚至可笑。


    可如今,老天爺竟然又給他開了如此大的玩笑。


    他不自覺便想到這少年之前說的話,做的事,不由心中冰涼。


    這少年早就察覺到這裏有人,從他看到有人破壞冥嬰的食物,調虎離山讓人引冥嬰過來進食,甚至更早。少年留下,甚至不惜代價演戲,一切,隻是為了引他們出來,知道他們的目的,然後沒有任何風險地殺了他們。


    少年預測到了一切,甚至是導演了一切,從他一出場就跳進了少年編製的局裏,而且到現在,若不是少年說,他自己渾然不知。


    這是個心機深沉到可怕的人。


    他身子一下子僵硬,恐懼不知為何便如潮水般湧了上來,讓他拚命想遠離少年,可理智又告訴他,他走不掉,喉結動了下,啞聲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蕭風淡淡笑了下,“跟你們一樣,來接人的人,隻是出了點意外。”


    他心滿意足看到兩人臉上一閃而逝的愕然,繼續說,“看來,你們真的都是小嘍囉。”


    他聲音陡然陰沉,“那就沒有必要活著了。”


    說著,抬起手來。


    “慢!”黑衣男子忽然一聲大叫。


    “你想說什麽?”蕭風收迴手攏了攏衣袖,那流暢動作似乎他本來就是準備攏袖的,漫不經心說。


    “你既然能這般悄無聲息地來,想來來頭必然不小,既然能付出這麽大代價將我們都引出來,又一時不殺我們,想必對我們也有些忌憚的,我們雖然算不得精英,可地位也不低,在這裏莫名其妙死了必會引起騷亂,很不值,不是嗎?”黑衣男子卻被少年的一攏袖直直拖到了少年麵前,清咳著站起來,鎮定說。


    “你以為你很聰明?”蕭風瞥了他一眼,搖搖頭,神色有些恍惚,低喃,“我們隻是距離這世間太遠,不知今夕何夕而已。”


    蕭風的聲音很小,小得幾不可聞,可兩人都聽到了,再次愕然。


    蕭風卻轉瞬迴過神來,冷笑,“你們真當以為,你們看到的我就是這樣?就該是這樣?他們忌憚我們,什麽也不敢說,可就算這樣,他們對我們,除了看著,又有什麽辦法?”


    紅衣人與黑衣男子對視一眼,眼底震驚難言。


    黑衣男子試探性說,“前輩既然隱世已久,想必很多東西也是不知,不如晚輩解說一二?”


    蕭風淡淡看他,“嗯?”


    男子鬆了口氣,“良禽擇木而棲,況且如今情形,晚輩也跑不掉,倒不如另尋明主,免得白白浪費了這一身所學。”


    見蕭風不為所動,他趕緊補充,“再者,雖然前輩們不在乎旁門左道,可若是能知己知彼,豈不更妙?”


    蕭風哼了聲,“以你的微末道行,於我有何用處?”


    男子神色更加放鬆,“前輩此言差矣,晚輩雖地位低下,也是有些價值的,否則怎會被派來。”


    “那先拿出點誠意來。”蕭風不以為意。


    “好。”男子一點頭,沉吟了會兒,張張嘴,剛準備說些什麽,忽然嘔出口鮮血來,開始直勾勾盯向蕭風。


    蕭風淡淡看著他,準確地說是看著那雙重瞳,似乎是與千萬裏外的另一人對視,嘴角笑意玩味。


    果然,背後的人也不是多麽相信人心這種東西的。


    兩人就這麽對視。


    半晌後,男子忽然木然說,“你們過界了。”


    蕭風冷笑一聲,一揮衣袖。


    男子直接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很快沒了氣息。


    冥尊一臉愕然,又很快變成驚恐。


    蕭風轉頭看向他,淡淡說,“他很聰明,可他背後的人更聰明,那你怎麽選呢?”


    少年一臉淡然,可這時在冥尊眼中卻分外可怖,比魔鬼還可怖。


    他顫抖指著蕭風,喉嚨裏發出咯咯咯的怪聲,卻一點其他聲音也發不出來。


    蕭風憐憫看著他,這就是無知者的悲哀,因為不夠聰明,所以格外會自己嚇唬自己。


    死寂的時間,特別是麵對一個自認為是魔鬼的人時,是最能逼瘋人的東西。


    蕭風靜靜看著麵前的人踉蹌一步跌坐下去,然後瘋子般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微微勾起嘴角。


    他沒有攔他,因為他本來就是要放了他的,不僅是為了歐陽子等人的安全,不僅是要讓暗處的人知曉,還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世上不止他們,還有一方勢力,準備出世。


    這樣,以後很多事都會很順理成章。


    便是他所杜撰的無所不能,抑或那方勢力以後找來也無妨,隻要他在,便有辦法讓他們不敢亂來,至於以後他不在了,有些東西將不再是他們能夠驕傲的資本。


    蕭風深深吸一口氣。


    他忘記是什麽時候了,隻記得那時他還有心情偷看閑書,他看到一句話,我在江湖,天人也需折腰。


    那時,他想,那人的口氣要有多大。


    但是,後來,他才知道,這口氣一點也不大,隻是天真了些。


    於是,三年多前,他給許多人寫了一封信,信上除了署名隻寫了幾個字。


    我在江湖,欲要天人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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