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帶著醉人的暖意傾灑在書桌上墨漬未幹的白色萱紙間,追隨著筆尖劃過的優美軌跡隨時間逐漸淡去。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夕陽殆盡,火燒雲卻燒紅了大半天際。


    蕭風終於寫完了要安排的一切,擱下毛筆,抬頭看了眼不知何時已現晚霞的天際,微微一笑——又是一天悄然逝去。


    站起身來大大伸了個懶腰,蕭風轉頭看向靜立身旁的於逸,感慨道:“這時間過得可真快,一抬頭就是夕陽西下了。”


    於逸無奈掃了眼房間中掛著的五張畫像與鋪了一桌的十數張寫著密密麻麻蠅頭小字的白萱,微微歎了口氣,“是少爺一忙便忘了時間,您不看看您都寫了多少了。”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埋怨。


    蕭風衝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揉著自己肩膀道:“別生氣嘛,不是那幾天耽擱的事情有些多嘛。”


    於逸又歎了口氣。


    蕭風順勢活動了下有些酸澀的手腕,繼續道:“再者,不是正好能讓於叔少跑兩趟嘛。”


    於逸更加無奈。其實比之如此,他更樂意多跑幾趟的。


    稍稍活動了下手腳,蕭風感覺疲憊感稍緩,便開始收拾他寫了一下午的信箋,隨口道:“於叔,那五張畫像中人身份讓他們盡快查清楚,越快越好。嗯......中間那個可以稍稍慢些。”


    一旁自覺去卷畫的於逸聞言,點了點頭。


    蕭風滿意笑了笑,手中動作飛快將不同內容的信紙分門別類一一封入了信封,繼續道:“這幾封信也要讓他們快些,否則陶叔他們會來催的。”


    “明白。”於逸再次點了點頭。


    蕭風語氣頓了頓,補充道:“還有一事,於叔,等會兒我要去張伯伯那邊一趟。”


    於逸卷畫卷的動作微微一頓。


    蕭風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於逸認真道:“張伯伯非我們飄緲樓之人,此次卻借了我們飄緲樓的身份出手,這份人情太大,我若不去,便有點過分了。”


    老張頭本名張澤華,五年前因厭倦了江湖紛爭而大隱隱於市,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鑄劍師,單論鑄劍手藝便足以與天下第一劍——鑄劍山莊的南宮淩天比肩,以此足見其技藝之高,亦可想象其在江湖上的地位影響。


    蕭風手中的‘吟雪’便是此人的手筆。


    於逸皺了皺眉頭,“那等屬下送完信迴來陪您去?”


    蕭風說話間已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完畢,聞言微微搖了搖頭,“這個便不必了,你若有空便去找找天月他們一夥人,逛了一下午也不知有沒有闖禍。”


    於逸猶豫了下,隨即點了點頭。


    夜幕將至,低矮昏暗的鐵匠鋪中,打鐵聲伴著爐火忽明忽暗一聲接了一聲,規律而平穩,似乎永遠不會有停歇的時候。


    忽而,一陣清風闖入鋪中,在昏暗爐火映照下,屋內隱約有白影微微閃了閃。


    打鐵聲驟停,緊接著是一聲雄渾暴躁的大吼,“哪個小混蛋鬼鬼祟祟的?找打是不是?”


    “張伯伯還是這般火爆脾氣,就不怕真把小混蛋嚇跑了。”隨即,少年清朗中略帶笑意的聲音自火爐旁響起,蕭風不知何時已站在赤裸上身的老人身旁,此時正衝著那老人微微而笑。


    這個在鄰居們眼中脾氣暴躁卻又很熱心腸的老人也不知是被少年的突然來訪驚喜到了,還是驚嚇到了,先是呆了呆,旋即不是衝這個自己很喜歡的小家夥打招唿,而是‘哎呀’了一聲便開始趕人,“出去,出去!這兒又髒又悶的,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悶壞了怎麽辦?”


    蕭風依舊笑得燦爛,順手從老人手中拿過鐵錘,放到牆角,“無妨,在這兒正好暖和。”


    說話間,他已動作麻利地拿起了一旁夾鐵塊的大鉗子,動作嫻熟地開始收拾老人剛才已打成形的鐵片。


    顯然,這種事他早已熟稔得很了。


    老張頭看著少年自顧自忙活先是有些無奈,隨即似這才迴過神來般,奇怪道:“小風,你不是該四處遊曆嗎?怎麽有空來這兒了?”


    蕭風一邊小心翼翼地拾掇鐵片,一邊笑著迴道:“對呀,這幾天正好遊曆到這兒了,恰巧又聽說張伯伯給了我好大一個人情,便不得不來拜訪拜訪了。”


    老張頭似乎沒聽出少年的言外之意,很是欣慰地捋了捋自己並不存在的長須,“不錯,不錯,能記得你張伯伯就好。”


    蕭風聞言,有些無奈地抬頭看他,“可是您才歸隱江湖了幾年便又重出江湖,是不是有點兒戲了啊?”


    老張頭一臉的理所當然,“兒戲?怎麽兒戲了?我老頭子樂意出手就出手,樂意什麽時候隱世就隱世,誰他娘的敢管老頭子。”


    蕭風更加無奈,“可是,以後您就是我的屬下了,您這麽說,我怎麽管呀。”


    老張頭微微一怔,隨即爽朗大笑,“你這小家夥,得了便宜還賣乖,真不討人喜歡。”


    他雖說著蕭風不討喜,可一副笑沒了眼的開懷模樣可看不出半分不喜來。


    蕭風無所謂地聳聳肩,顯然也清楚老人的話隻是玩笑。


    在一大一小的閑聊中,蕭風很快便將鐵片收拾完畢,一臉大功告成的自豪模樣拍了拍手,看得一旁的老張頭又是一陣爽朗大笑。


    蕭風對此也沒覺得尷尬,隻是兩手一攤對老人做了個鬼臉。


    別看老張頭一副兇神惡煞,其實他應該算是蕭風認識的眾多江湖前輩中最沒架子的一個了,在之前蕭風同他一同鑄劍時,像插科打諢啦,鬥嘴玩笑啦,他都熟稔得很,完全是老頑童一個,連蕭風這個自小被教導得規矩有禮,自律性又強到令人發指的孩子都能被他惹沒了風度。所以蕭風在幾次失態後,與他打交道便也是一副沒規沒矩的模樣,否則不知不覺會被老人帶歪了,尷尬得很。


    不過,蕭風此時來拜訪也不單單隻是拜訪,畢竟蕭風向來不是迂腐的性子,既然木已成舟,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物盡其用’才不虧嘛,所以在一陣插科打諢後,蕭風還是先說了正事


    “對了,張伯伯,小風來此還有件小事需要麻煩您一下。”


    老張頭微微一怔,隨即爽朗道:“何事?隻要不是要星星要月亮,張伯伯一定在所不辭。”他就是喜歡少年的這份坦率。


    蕭風微笑,“很簡單的,就是讓您幫我養幾隻小鳥。”


    老張頭又是一怔,“什麽小鳥?”


    “這兩天,於叔應該會送幾隻雪雕來您這兒,您幫我養幾天唄。不用活蹦亂跳的,半死不活就可以。”


    老張頭麵色有些古怪,“不是那個慕雪派的吧,我可聽說那些人都信這個的。”


    蕭風一雙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兒,“對呀,對呀,就是慕雪派的。前幾天那些人非要讓我當什麽勞什子聖子,我估計這兩天還會來,所以我就想給他們點小教訓。”


    老張頭半輩子江湖闖蕩,自然清楚慕雪派聖子意味著什麽,一聽說慕雪派讓蕭風當聖子,當即橫眉豎立,“這膽子不小啊,敢打我們家小風的主意,不能慣著。”


    於是,一老一小便在昏暗鐵匠鋪中擊掌統一了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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