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舅母的院子裏出來,我有了很多收獲。跟大舅母長談讓她對我有了新的認識。我也利用她揭開了心中的謎團。

    原來在老太太房裏說的關於寶姐姐金鎖的那番話,她也是有用意的。那個大富大貴的解釋,其實也就告訴了大家,寶姐姐的未來貴不可言。這樣的人,現在的賈家是留不住的。她的未來可能在更高的人家,甚至是那深深的宮院裏。

    可是,薛家的身份並不高貴。如果她嫁的是藩王,正室的位置是不敢妄想的,做個侍妾未來沒有保障不說,那也不是心高氣傲的薛寶釵所樂見的。

    如果不是藩王,那就是想進宮了。薛家也有待選的資格,可是要進宮的話,那就成了元春的情敵。堡壘最易從內部攻破的道理大家都知道,王夫人絕對不想看到這種情況。

    所以,邢夫人那一番關於金鎖的解釋,其實是把薛寶釵逼到了死胡同,王夫人和薛姨媽打的如意算盤這下要糟糕了。

    我不知道邢夫人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雖然我是故意在她麵前表現出我的精明和對她的理解,但是作為榮國府長媳,她應該不會這麽輕信別人的,唯一能解釋的隻有她很寂寞。

    續弦的身份讓她比李紈更難堪,一無所出的晚景注定比趙姨娘更淒涼。在這個煊赫的大家族裏,她有她自己不被人理解的寂寞。我這個喪母的小孤女或者正好給了她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認同感吧,總之,她是選擇信任了我。

    迴去的路上,我細細的想著。自來人們都不喜歡邢夫人的,覺得她自私小氣,無德無能。可是,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她的心酸,不站到她的位置上去,世人是難以體會的。

    正思索間,突然前方來了一人,行色匆匆,很有點驚慌失措的樣子。站定一看,那人竟像是寶玉房裏的襲人。

    對於襲人我素來不喜歡,覺得她很是個勢利之人,和善穩重都是騙人的。但是看到她這麽驚慌,我還是有點擔心的。不為別的,我想一定是寶玉出什麽事了。

    我給身後的紫鵑使個眼色,紫鵑緊走兩步迎了上去。“襲人,出什麽事了?你這麽驚慌?”

    襲人正慌不擇路的亂撞,一看叫住她的是紫鵑,也鬆了口氣。紫鵑與她原本都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感情也算親厚。

    她看看紫鵑,又看了看紫鵑身後的我,點點頭算是跟我打過招唿。“還不是我們那個糊塗爺,剛跟東府裏小蓉大奶奶的弟弟一起去家學裏才幾日,剛聽茗煙找人傳話進來,竟是惹了大事了,說是在家學裏跟人動手了,傷沒事傷著倒是不知道,現在被老爺抓個正著,恐怕要打呢。”咦?情節又發生變化了。以前在書裏看到的時候這一章寶玉家學裏鬧事,是大事化小了的,長輩們無人知曉。現在怎麽驚動了賈政了?

    “那你現在是幹什麽去?”在我感到驚訝的時候,紫鵑接著問襲人。

    “去找老太太,讓老太太救救我們那糊塗爺去。”襲人去的方向可不正是老太太的院子。

    “襲人啊,我們早上去請安的時候,老太太就有點不自在,正歇著呢。你這會子慌慌的去報告,萬一驚動了老太太,惹出什麽大毛病,別說是你,就連寶玉也要擔個不孝的罪名。”我阻止了襲人,有個想法正在心裏形成。

    “這……那二爺怎麽辦?”襲人聽我這麽一說,也嚇的不敢再去了,可又放心不下落在老爺手裏的寶玉。

    “你放心,既然我不讓你去找老太太,自是我有本事救下你的寶二爺,你放心迴去等著吧。”我的話說的胸有成竹。

    一聽我說“你的寶二爺”襲人的臉羞得通紅,但是在羞澀之於又透著那麽些個得意,真真是個傻丫頭。

    打發了著急上火的寶玉,我帶著紫鵑就直奔二舅舅的院子而去。剛才已經問過紫鵑了,老爺把寶玉叫到了內室。幸虧如此,要是老爺在外書房發落寶玉,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他,誰讓我們這些名門閨秀出不了二門呢。

    剛到了二舅舅院門口,就看到很多丫鬟仆人圍在上房門外竊竊私語。有的神色慌張,很是擔心,有的則難掩得意之色,尤其是那趙姨娘,紅光滿麵的很。

    大家都趴在牆根底下聽著屋裏的動靜,連我這個外人走到身前了都沒有注意。我也自然的加入了偷聽的隊伍。

    “你個孽子,還敢嘴硬?看來不動家法你是不會說實話了?”賈政的聲音低沉但有力,隔著窗戶我也能聽出其中的火氣。

    “迴老爺,真的並不曾有那苟且之事,那隻是金榮他們那些人胡謅的,隻是跟秦鍾親厚些,也是因為他原本是蓉兒的妻弟。”

    “親厚?那家學裏哪個不是咱們賈家的至親好友,怎麽沒見你跟別人親厚去?那秦鍾如果不是長的還白淨些,你會這麽上心?你個孽子,做錯了還不認,家門的臉都讓你丟盡了。原本指望你能進學,支撐起賈家的門楣,可你自己看看,盡學些肮髒的把戲!”

    “老爺,你不能隻聽外人的一麵之詞就這麽說寶玉啊,寶玉如何承受的起。”王夫人帶著哭腔辯駁。

    “你還攔著?慈母多敗兒。我好好的一個兒子,讓你給教成什麽德行!我看他將來還未必及的上環兒呢!”

    嘶……這句話讓窗外的我們都倒吸口涼氣,對王夫人而言,這句話太重了。

    “不如環兒?哈哈哈,老爺既這麽說,我們娘倆也無話了。總不過是在老爺心裏沒什麽用處的兩人而已,隨老爺處置吧。來人啊,老爺要傳家法,快伺候著。”王夫人怒極反笑,寶玉卻要遭殃了。

    “你不用拿話擠兌我,寶玉和環兒都是我的兒子,寶玉不爭氣,我把希望寄托在環兒身上也是正常的。沒個因為嫡庶非要貼上家業名聲的。”

    “老爺說的好,嫡庶之別在老爺心裏確實不重要,隻是看誰是老爺心尖上的人罷了。隻是不知道,我那進了宮剛剛有寵的元春,是不是也能不在意嫡庶,她待的那個吃人的地方也能不在意嫡庶,她以後進階的路也能不在意嫡庶?老爺處事周詳,見多識廣,這些我這個婦人家就不替老爺多操心了,老爺自己看著辦吧。”

    一聽王夫人這麽說,我的心就放在肚子裏了。寶玉這頓打今天看來是挨不到了。還是襲人大驚小怪,隻要有王夫人在,寶玉想挨打都很難。更何況,王夫人搬出的是元春,那個剛剛得到聖眷的賈家大小姐。王夫人有這張王牌在手,比生十個兒子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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